但下一次,他還要送上來。
好幾次我都想挖開他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是腦漿還是豆腐。
經歷了無數次毒打之後,江棄才意識到,我的善意是包著糖衣的砒霜。
會死人的。
終於到現在,我表現出來的所有好意都不被他信任。
這很好。
至少在對待我時,他時刻保持警惕,抵抗我虛偽的善意,保護自己不被傷害。
「沒有必要。」
或許是已經判斷出來我在打壞主意。他目光歸於平靜,一片死寂。
「告訴老師,或者告訴我爸也行,那樣你會少受點欺負。」
我衝他眨了眨眼睛,繼續勸說。
傻孩子,你還小,受欺負要找大人啊笨蛋。
江棄看著我,「如果我告訴老師,你會放過我嗎?」
我別了別耳側的頭發,笑道:「不會。」
江棄吐了口氣,似嘲似諷,「所以說,沒必要啊。」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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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我爸的書房還亮著燈。
我叩響房門,「爸,我能進去嗎?」
「進。」
打開房門,嗆人的煙味撲面而來。
我爸站在窗口,打開窗戶,靠在窗臺上抱臂看過來。
「這麼晚了還沒睡?」
「嗯。」
他朝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慢吞吞地走過去,他折下高大的身軀,將我掐起來,放在窗臺上,撩開褲腿,看著我青腫的膝蓋。
「疼嗎?」
我搖了搖頭,「不疼。」
他笑了一聲,用力戳了戳我的傷處。
「嘶。」我瞪著眼,衝他龇牙。
他按了按我的腦袋,「別欺負江棄,對他好點兒。」
我心虛嘴硬,「我哪裡欺負他了?」
「你爸我不是傻子,你那點兒道行,還不夠看。」
他的大手輕輕揉著我的膝蓋。
我沉默片刻,突然說:「爸,你能把江棄趕走嗎?」
我爸一腳把我踹出了書房。
腦子裡傳出系統警示音:「檢測到意圖宿主幹預主線任務,將在三秒後給予 A 級懲罰。」
20
沒能走到我的房間,疼痛便席卷而來。
我倒在昏暗的走廊,蜷著身體痙攣。
太疼了,仿佛有刀子在挖我的骨髓。
疼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顫抖著哭泣。
我五感遲鈍,恍惚中看到一雙赤足,聽到江棄的聲音。
「你怎麼了?」
疼啊。
「我去叫人。」
不能去。
我伸手,死死拉住他的手腕,仰著被淚水打湿的狼狽的臉,求他:「回……房間。」
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江棄怔了片刻,俯身,手臂穿ṱüₛ過我的腿彎,將我抱起來。
疼痛褪去了,我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湿透。
視線所觸的,是江棄鋒利的下巴和修長的脖頸。
江棄長得很好看,即便是這個角度,都不覺得醜陋。
江棄也真的很好,被我欺負得那麼慘,還願意抱我。
眼角殘留的淚緩緩流入鬢角。
我有氣無力地說:「江棄啊,遇到我,你真倒霉。」
所以,快跑吧。
想盡一切辦法,快跑。
21
江棄沒有跑。
靠在床邊,守了我一晚上。
我側身,看著近在咫尺的臉。
應該是生活環境的原因,江棄氣質陰沉,醒著的時候總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
睡著,倒是很乖。
像小時候一樣可愛。
「宿主,不要對男主投入太多感情。」
我唇角的笑慢慢淡下去,指尖就快要觸碰到他的睫毛了。
真可惜。
我平復了心情,漫不經心地問:「什麼意思?」
系統沉默的時間剛剛好。
「宿主,你也是讀過言情小說的,就你的經驗來說,你見過普通又脆弱的男主嗎?即便是救贖文。」
「知道了,我會盡情蹂躪他。」
「昨天你試圖趕走江棄,為什麼?」
「我是惡毒女配,因為討厭而趕走他什麼的,也不奇怪吧。」
「但願你真的討厭他。」
「你一個人工智能,懂什麼?」
「……」
22
「你在想什麼?」
江棄的臉突然佔滿了視線,那麼近,他的眼睛框在我的眼睛裡。
真漂亮,一如寒寒星,光芒不溫柔卻如此動人。
他跪在床邊,撐著床板,額前的碎發滑下,發梢刮著我的額頭。
痒。
血液都痒。
我抓住那惱人的發絲,「江棄,你頭發太長了。我給你剪頭發吧。」
江棄拿來剪刀,晨光熹微中,少年如同綿軟的羔羊跪坐在床邊。
我的手插入他的發根,聞到他發絲的香味,與我的味道相同。
發絲被絞斷的細響和江棄的呼吸,如蝴蝶振翼一般輕。
「江棄。」
「嗯。」
「你能不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23
手下的身體僵硬了。
他撐著我的膝蓋回身,碎發揚在空氣中。分明面無表情,卻從眸中裂出一道細碎的脆弱。
「你Ţü₈是這麼希望的?」
我笑而不語,腦子中系統的報警聲令我頭疼欲裂。
終於,那道裂出的脆弱痕跡也消失了。
江棄的眸子失去了最後一道神採,手從我膝蓋上滑下,聲音冷淡而平靜,「好。」
門被關上了。
我窩在被子裡,享受著勝利的疼痛。
狗系統,來吧,有種疼死我。
24
不知道江棄是怎麼和父親談的,第二天,父親帶走了江棄。
我站在窗臺,目送他上車。
「宿主,劇情不會因你的介入而改變,你最終還是會走向已定的宿命。男主也是。」
系統的聲音冰冷平靜。
車子發動了,微弱的轟鳴聲傳入耳中。
「在你的劇本中,江棄會在今天離開嗎?」
系統沉默了。
車走遠了,離開我視線所及的範圍。我輕輕敲著窗臺,心緒難明。
「人已經走了,現在能告訴我,原劇情是什麼了嗎?」
「沒有原劇情。」
登時,我大腦一片空白。
「什麼意思?」
如果沒有原劇情,那我所走的任務,所做的反抗,是出於什麼?
「我說過,劇情不會因你的介入而改變。現在宿主能夠輕易趕走男主,隻是因為,真正的劇情還沒有開始。」
用詞高傲又滿含惡意,似乎是為了擊潰我自以為是的勝利。
我喜歡系統這麼說話,用這種狗眼看人低的態度。
「我還是不懂。」
「我們現在所處的是男主的回憶錄。劇本中對男主這個時期的描述並不詳細。除了幾件典型事件之外,其他都是模糊的。
「預先設定的任務隻有『玩弄男主』這一項,在此之後我下達的任務都是根據您與男主的互動情況及時發布的。
「在劇情開始之前,如何玩弄男主,是沒有預先設定的具體任務的。」
呵,被耍了個徹底。
指甲嵌入掌心,微弱的痛感稍稍緩解了心頭的憤怒和憋悶。
「既然沒有具體的任務。那趕走江棄也不屬於違背任務吧?為什麼還要懲罰我,還罰兩次!」
那種痛徹骨髓的感覺,我不願意回憶。幾乎成了我的陰影。
「因為宿主你太叛逆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大家一起讀檔重開。」
「……$¥@#。因為劇情中,你是男主的深淵,是他最大的陰影。如果離開你太久,他會忘了身處黑暗的絕望,那麼救贖就沒有意義了。」
「你剛剛罵人了吧。」
我眯了眯眼睛,心情莫名好了一點。
「……」
三月的風攀上眉梢,春花殘瓣落入窗臺。
啊,所以,江棄啊,逃跑是對的。
離開我,稍微,喘口氣吧。
25
「宿主,主線劇情開始之後,男主還是要回來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不要用這種反派的語氣跟我說話。」
「宿主,假期愉快。」
26
隨著江棄的離開,系統也銷聲匿跡了。
我過了三年輕松瀟灑的日子。
高二開學的第三天,班裡來了兩個轉校生。
一個叫作江棄,另一個叫溫栀。
兩個人成了同桌。
我聽到了久違的令人討厭的聲音。
「宿主,劇情開始了。這次,你將無法逃避。」
27
江棄轉校回來的事情,父親沒有告訴我。
自從江棄消失,我從未打聽過他的消息。
我對江棄的態度,父親大概也了然於胸。
相應地,他轉校回來,也沒必要通知我。
在學校,我和江棄形同陌路,仿佛互不相識。
隻不過,上課趁老師不注意,我會假意借看窗戶的空支著腦袋偷偷打量他。
幾年不見,小孩長高了許多,也壯實了。
以前總覺得他可愛,可如今也跟可愛沾不上邊了。沉默寡言,冷冷清清的,倒是一副高冷禁欲的樣子。
嘖,真會長。不管是小是大,都長在姐姐的癖好上。
不過……
視線中,溫栀可憐兮兮地捧著試卷,攥著江棄的衣袖,小聲央求他。
終於,江棄低頭,筆在修長的手指間轉了一圈,落到溫栀的試卷上。
我轉開眼,去欣賞窗外的春樹。
「系統君,這棵樹真好看,回去也在花園裡栽一顆吧。」
當天,我就把樹栽上了。
後來,樹也開花了。
但我總覺得沒有窗外的那一株好看。
28
或許是救贖文男主獨有體質,江棄從開學開始就麻煩不斷。
不停有人因為他的長相或者其他雞毛蒜皮的事情找他麻煩。
隻是現在的江棄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了。
他學會了還手,狠狠地還手。
在打了七八十來次架之後,江棄榮升校霸。
挺厲害的,看來這些年我爸教了他不少。
趙琦嘰嘰喳喳地總結了江棄是怎麼勾引走他的女朋友麗麗,又是怎麼哐哧哐哧把他揍了一頓之後,開始攢火。
「青哥,我可是你的小弟,你要替我出頭啊。」
裴青一巴掌推開他的腦袋,打著哈欠說:「沒空。」
嘖,真俗套啊。
我靠著牆,吸光了一瓶果汁。
裴青把一瓶新的果汁放到我頭頂,「走了。」
「別把東西放我腦袋上。」
我扶住搖搖欲墜的果汁盒。裴青手賤,笑嘻嘻地揉我的頭發。
拐角,碰到了江棄。
少年蹲在巷子中間,長臂擱在膝蓋上,指骨泛紅,懶散地偏頭,冷漠的眼睛鎖住我。
又緩緩移動,盯著我的頭頂,裴青的手。
他身邊還躺著幾個不良少年。面前,溫栀可憐兮兮地縮在牆角啜泣。
明白了,英雄救美。
場面沒有僵持多久。
「江棄!」趙琦吼了一嗓子,激動地拉著裴青的袖子,「青哥,就是他!他搶我女朋友。」
「本來是沒空,不過既然撞上了……」裴青眯了眯眼,開始挽袖子,
江棄還看著我,目光有些木訥。我轉開視線,和他對視,總有點心虛。
餘光中,江棄緩緩起身,垂頭扎起略顯凌亂的頭發,
說起來,他頭發長得過分,幾乎到肩胛骨之下了。
兩個人都有幹一架的意思。
不過,關我什麼事?系統也沒有動靜,說明不需要我管,不如回家睡覺。
我轉身時,江棄和裴青已經打起來了。
還沒走出幾步,就聽到趙琦的罵聲混和諧溫栀焦急的哭聲,「江棄,夠了,別打了,再打要死人了。」
回頭,江棄把裴青摁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朝著肚子打。
裴青已經開始吐水了。
艹!
這已經不是學生打架的水平了。
我甩開書包跑過去,一腳踹開江棄,看著蜷著身子咳嗽的裴青,對趙琦說:「打 120。」
江棄仰面躺著,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跪到他身側,揪住他的衣領,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有什麼衝我來。」
江棄被我打偏了頭,散落的長發遮在眼睛上,聲音嘶啞。
「是他要跟我打,你默許了。」
氣死我了。
「我什麼時候……」
「你沒說不準。」
我沉默片刻,松開手,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江棄。
「系統君,你家男主,好像被我玩壞了。」
29
我陪裴青去了醫院,幫著掛號繳費,裡裡外外給人檢查了個遍,折騰了一整夜。
好在人沒大問題,腹部軟組織挫傷,建議留院觀察幾天。
回到病房,我禮貌地問了一句:「要通知你家長嗎?」
裴青扯了扯唇,「你也知道,我媽沒空管我。」
裴青是單親,他那不著調的媽在夜場賣酒,對客人都比對裴青親。
我遇到他時,裴青比現在慘多了,靠在牆邊,血糊了一臉,人都快沒氣兒了,還抖著手抽煙。
好像不把命當命似的。
我好心給他打 120。他說:「別打,沒錢。」
我問他家大人呢。他說:「別問,孤兒。」
於是,我出錢救他這條破命,他認我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