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色的胸膛,線條硬朗,往下的窄腰,腹肌分明。
「和尚沒有我好看?」他眯了眯眼眸,冷不丁地問起。
我差點跳起撞到後面的桌子,一不留神咬到了舌頭,痛得眼淚模糊。
「我……我不記得了……」
那一晚,隻是他的索取,並沒有在乎過我的眼淚和意願。
毫無體驗感可言,自然也沒看清過不該看的。
「你倒是誠實,我問什麼,你回答什麼。」他靠近一點,像是把我籠入他的身影下面。
聲音聽起來,怎麼有一絲絲不悅?
我摒棄亂七八糟的念頭:「你別動,我給你上藥包扎。」
從沈家帶了不少藥出來,正好能派上用場。
胸前的刀傷翻卷,再深一點就能看見骨頭了。
不管是擦藥還是包扎,他都眸光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動作,一聲不吭。
「不疼嗎?」我忍不住問。
他彎了唇角:「疼啊,你怎麼哄我?幫我吹吹?」
也行吧。
我低頭,輕輕吹過他受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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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動也不動的人,卻突然繃緊身體,躲開了:「別這麼好騙,小傻子!我會沒有成就感。」
11
幫他包扎好後,我想了想,開始煮藥。
這些名貴藥材還沒用完,溫景修是不屑喝我煮的「髒東西」的,也不能浪費了。
等藥香出來後。
我拿起小刀,沒有遲疑割破了掌心,把血滴進去……
「你做什麼?」
還沒看清他何時過來,他已緊緊捏住我的手,語氣咬牙切齒:「為什麼傷害自己?」
「隻是做引子,提升藥效而已。」我習以為常地向他解釋。
怕他不明白,我接著說:「我小時大病過一場,爹爹為我找來了天山雪蓮,這種藥能融入血骨,我的血有養傷的作用,最適合做藥引子。」
「以前在沈家,弟弟們生病,我也放血救過他們。」
他眸光暗沉沉的,捏著我掌心的手也沒松開。
「心口這道傷也是嗎?為了溫景修……」他收斂了懶散的模樣,偏著頭,一字一句冷極了。
他這樣子,叫人害怕。
可我不害怕,心裡還有點奇怪的暖意。
似乎,好久沒有人問過我痛不痛,難不難受,在意我會不會受傷了。
「我為了還他……」
「他接受了嗎?」他嗤笑一聲,聲音很兇,「那個禿子心高氣傲……」
好像他也變成了國師府裡的那些人。
那些人說的話,我已經習慣不會再痛了,可是聽到他冷冰冰諷刺的聲音,我心痛得揪起。
眼眶先一步,紅了起來。
他立馬松開手,殺人幹淨利落,哄人手足無措。
「你別哭了,我說錯了行不行?我不是說你,罵的是那個禿子不識好歹!」
「要我做什麼,你才不哭?把禿子殺了行嗎?」
我撲哧一聲笑了:「他是國師,殺不得,別做危險的事了。快把藥喝了。」
他端著藥,一點不挑剔地一飲而盡。
喝完還是皺了下眉:「咱們商量下,下次別放血了。我身體好,和腎虛的禿子不能比,這點傷很快便能恢復。」
「不需要浪費你的血,割手多疼,這些受傷的事讓我們去做,女孩家該被護著。」
沈家兒女太多了,就連爹娘也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鼻尖酸了酸,問他:「你也有弟弟、妹妹嗎?」
他短暫一愣,大概是想起了他們,臉上的笑變得溫柔。
「我有一個妹妹。」
「比你淘氣蠻橫多了,不過,爹娘把她寵在手心裡,誰也欺負不得。」
被人寵著,才有妄為的底氣。
「你妹妹有你這樣的哥哥,她一定很幸福。」
有人護著她,縱容她。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發頂:「你剛才喚我大哥,我勉強多認你一個妹妹。」
「往後有我,禿子欺負不了你。」
12
他留在我這裡養傷。
對我總是一副慵懶、混不吝的樣子。
有時候逗貓兒一樣,逗我:「初宜,喚我一聲『哥哥』聽聽。」
被發絲擋著的耳朵,爬上紅暈。
我張了張嘴,還是老老實實地喚他,齊大哥。
他會失望地嘖一聲:「小傻子,不乖。」
青瑣每次躲得比我更快,她私下跟我說:「齊公子身上總有種生人勿近的氣勢,比佛子更嚇人,奴婢都不敢同他說話,站在他身邊。」
他迤逦的眼尾抬起,確實像隻懶洋洋曬太陽的優雅豹子,隻是在我面前收起了利爪。
那日,國師府遭到刺客襲擊後,溫景修下令加強府中戒備。
但他沒有來見過我,也沒派人問我一句安好。
若是齊公子沒有救我,我死在他的佛塔前,距離他幾步之遙,他也隻會垂下慈悲眸,無悲無喜地念一聲佛號吧。
府中人知道我身上有傷,送來的飯菜依舊清湯寡水。
平時吃還能將就,但屋裡多了個人。
他掀開飯盒,看了一眼裡面的饅頭,哼了一聲:「你是他夫人,他就給你吃這些?」
青瑣難得壯著膽子,委屈地開口:「佛子念佛,不能殺生,所以府裡隻有素食。」
嫁入國師府一年,便吃了一年的饅頭。
以至於青瑣後來看到饅頭,都想吐。
他把饅頭丟了回去,笑得露出尖利的白牙:「我養狗,都比這吃得好,用心得多。」
「他是佛門中人,旁人又不是……對一個人不在乎,哪來這麼多借口?」
「小傻子你想吃什麼?哥有錢,哥來寵你!」他摸著我腦袋,「身上都沒肉,難怪禿子不帶你出去。他也怕別人看出,他虐待你。」
這麼久困在國師府裡,我已忘了娘燒的飯菜香,和長街上小吃點心的味道。
我張了張嘴,卻不敢輕易提要求。
每一份好都標著價格,都要我付出更多還回去。
「小傻子,怕什麼?」他勾著唇,笑得慵懶,「怕你吃了我的東西,得以身相許?」
「你越乖,越沒人注意你。」
「哥哥許你放肆!冰糖肘子、清蒸閘蟹、東邊街的糯米糕……想不想吃?」
青瑣吧唧嘴巴,口水都快要滴出來了。
「晚上給你送過來,保管你吃個夠。」
13
一桌子的菜擺滿,還有我最喜歡吃的拔絲糖。
因為很甜,粘牙,娘很少許我吃。
他卻買來了。
我傻傻地站在桌子面前,半晌問了句:「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他眼底噙滿笑,有點得意:「沈家也在京城,去沈家打聽你的喜好很難嗎?」
「寵就是寵你全部,一分一毫漏掉,那都不叫寵!」
我慢慢拿起拔絲糖,咬了一口。
很甜,所有的不圓滿都被甜味蓋掉了。
「我值得嗎?」
「什麼值不值得?」他一臉不明所以。
「我髒了……自甘墮落勾引佛子……」我說得顛三倒四,仿佛自虐似的攻擊自己,才能抵消掉他對我的好。
就因為我的平凡普通,自甘下賤,毀了他佛心清修。
溫景修才會厭惡我入骨,眼睜睜地看著我去死。
「那是別人說的話!」他很生氣,用了力道扣住我手腕,「你是幹淨的姑娘,雖然傻了一點,禿子是有眼無珠,才任由別人糟踐你!」
「你不用活在別人眼裡,在意別人怎麼看你,你……隻要活在我眼裡。」
「我眼裡的沈初宜,是最傻最善良的姑娘!」
「你很好,值得世間最好的對待。隻是你遇錯了人,如果當初先遇到的是我……」他牽起笑,玩世不恭,眼底卻一派認真。
「我不會這麼對你,絕不會。」
14
從那之後。
罵我的婆子,無緣無故摔折了腿。
克扣我和青瑣的下人,家中突然出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國師府。
就連溫景修,也因幾次佔星卜卦失利,皇上對他也沒那麼寵信了。
我們在府中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直到——
管家畢恭畢敬地踏入院子,讓小廝搬東西。
青瑣緊張地問:「你們幹什麼?那是小姐的嫁妝!」
管事對我行了一禮,皮笑肉不笑道:「還請夫人換個地方住,這個地方要翻新改建了。」
青瑣還在安慰我:
「說不準是國師想起小姐了,覺得以前太過苛待,想對小姐好,補償小姐。」
人會在一夕之間改變嗎?
除非是……
花苑裡兩個下人的談話,驗證了我心中的預感。
「這幾天忙不過來,又要翻建院子,還要整理一箱箱的西域擺件,可花了佛爺的血本!」
「聽說還在國師府裡修建了馬場。」
兩個婢女說說笑笑:「人家可是大漠公主,身份尊貴,又是大漠第一美人,你以為是太醫府裡出來的三流小姐?」
「可是……公主要來,佛爺已經娶親了,沈家三小姐留著豈不礙眼?她要是有點自知之明就好了,明知道佛爺痛恨她,她應該自請下堂。」
大漠公主要來京城了。
在乎和不在乎,真的很明顯。
他可以為她修建仿造西域的庭院,因她喜歡駕馬,為她勞心費力地修建馬場。
如果……當初知道他心中有人。
我沈初宜,再是小門小戶出身,也不會嫁他。
這些日子,齊公子身上的傷快要痊愈了。
他時常離開,隻有入夜才會過來。
青瑣熬不住先睡了。
我坐在燈火下,一筆一畫認真地寫。
齊公子的話點醒了我,其實我並沒有錯,隻是遇人不淑罷了。
強扭的瓜不甜,扔了便是。
從一開始,便也是他強迫了我,為何被天下人罵的也是我呢?
隻因他是聖潔的佛子,而我是出身低微的女子?
子夜過了,他來了,瞧著我紅紅的眼眶問:「怎麼還不睡,在等我?」
我捧著手裡的紙,跪在他面前:「我想求你一件事!」
他眼底慢慢聚起怒火:「你給我起來!」
我固執地不肯起身,因為我真的有求於他,隻有他才能幫我。
幫我獲得自由,遠遠地離開溫景修身邊,再不回來。
我低著頭說:「……我想在皇城開間藥鋪,我會問診把脈,也通藥理,能行醫救人。到時候攢了銀子,我會立馬還你。」
我是幾個孩子中,跟著爹爹醫術學得最佳的人。
仍是無用。
我是個女子,女子不宜拋頭露面,到了年紀要嫁人,不能繼承爹爹的職務。
「這是字據!」我捧著送到他面前,上面的筆墨還沒幹,籤著我小小的名字——沈初宜。
15
他一把奪過,氣哼哼地看了兩眼:「一間藥鋪而已,沈初宜你給我站起來。」
我慢慢站起來,蹭著手上的墨,不明白他生氣的原因。
求人得跪著不是嗎?
小時犯了錯,求爹爹原諒得跪著。
想要一件衣裳、一隻紙鳶,娘親不願意,也隻能跪著討好,求娘心軟。
再後來,我求溫景修出來和我成親,在雪地裡跪得全身哆嗦,他也沒看我一眼。
他慢條斯理地,把手裡的字據撕得粉碎。
「沈初宜你記著,你比一間藥鋪,哪怕一條街的藥鋪都貴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