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嘆了一口氣:「嗐,我們不講究這些,我和他爹都是穿越來的。在我們那個地方,男女平等自由戀愛,別說二婚,三婚……都很正常。」
「小姑娘年輕時,誰沒遇到過幾個渣男呢?」
雖然不明白穿越是什麼意思,但我總算明白齊聿身為太子,卻不著調,是從哪來的了。
不過,皇後與皇上很恩愛,皇上勵精圖治,廢了後宮制度,隻有皇後娘娘一個發妻。
生下孩子,身體恢復後,我和齊聿補上了大婚之禮。
聽說我生孩子,消失的這一年裡,溫景修失了心魂,發瘋似的找我。
將整個京城翻了個遍。
大街小巷張貼滿我的畫像,他身上純淨的袈裟髒了,也顧不得換,拉住人就問,有沒有見過他的妻。
這件事,齊聿看在眼裡卻沒有阻止。
「讓他瘋吧,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誰慣著他?」
溫景修在街頭跌跌撞撞。
大漠公主看不下去,攔住他:「溫景修,你修習的那些佛法哪去了?她隻是個滿腹算計的女人而已,丟了便丟了!」
「你忘了你畢生宏願?去西域弘揚佛法,豈能為了一個女子……」
溫景修卻捂著自己的心口,仿佛痛極了,緩緩壓下身:「你不明白,我畢生的宏願是渡她,我犯了大錯。」
他用力推開阿那柔觸碰到他的手:「你不該逼她走!沈初宜才是我娶的妻,我不會放手。」
齊聿聽到這,懶散地把玩著茶盞,隨手扔了下去,差點砸中溫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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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妻子孩子熱炕頭,有人當街瘋瘋癲癲尋妻,嘖,真慘……」
「回去了,幫初宜帶孩子去了,我倒要看看,誰敢挖我牆腳!本太子魅力這麼大,關鍵還不腎虛冷淡,不比禿子強百倍?」
……
我成婚那日,滿京城擺滿鮮花,紅綢如霞。
齊聿還貼心地調動了羽林軍。
防的不是刺殺,而是——
花轎行到一半,還沒抵達東宮,穿著袈裟的人影擋在路中間。
「聽聞太子娶的是臣下丟失的妻。」
「哪怕天下君王,也不能奪人妻子!請太子把沈初宜還給我!」他的尾調慍怒顫抖。
齊聿坐在馬上,把玩著手裡的馬鞭:「本殿下憑本事娶的夫人,憑什麼你說兩句,就變成你的了?」
他壓低聲,似笑非笑道:「國師大人今日不該為本殿下祈福嗎?祝本殿下和太子妃,長長久久,多子多福。」
溫景修揮袖轉身,他一手持佛珠,一手劈開擋住他的羽林軍,走到花轎前面。
「沈、初、宜,讓我怎麼彌補你都行,哪怕是讓我還俗……」
「別離開我,另嫁別人!」他氣息全亂了,聲音抖得厲害。
溫景修手上沾著血,即將掀開花轎的那一刻。
我先一步,掀開轎簾,目光淡然,也像是了悟佛法,再無悲喜地看著他。
看他湿漉漉的紅色眼底,看他手持著佛珠,卻狼狽墜入紅塵的樣子。
見到我,他閃過激動、欣喜。
朝我攤開掌心:「我們回家,我會盡量……不讓你一輩子獨守空房。」
不遠處,齊聿看似神色平和,實則眸光冷到發暗,手中的馬鞭幾乎快被他折斷了。
我錯開溫景修伸來的手,捂著嫁衣前微微浸湿的地方。
臉頰微紅,求救地看向馬背上的人:「齊聿婚禮能不能暫停一會兒,我想先……」
齊聿匪氣地勾了下唇:「忍不住了?」
在溫景修錯愕、漲紅的眼睛下,襁褓中的奶娃娃抱到我面前。
「小祖宗也哭了好一會兒了。」
齊聿擋住了我,惡劣又得意地問溫景修:「你說她到底是誰的妻子?本殿下可是連孩子都有了!」
「後悔了?想哭?勞煩國師去別處哭,大喜日子,本殿下嫌晦氣!」
我們大婚結束後。
大漠公主不同於來京城時的大張旗鼓,她離開時無人知曉。
聽聞,溫景修辭去了國師一職,去了江南,我心中向往的冬暖夏涼之地,卻成了苦行僧人,為自己曾犯下的錯贖罪之處。
至於什麼錯,無人知曉。
我回過神,聽見齊聿抱著孩子,雞飛狗跳地吼:「小祖宗,你尿湿你爹第三件衣服了!」
青瑣捂著嘴唇偷樂。
我跟著翹起唇角,一切都剛剛好。
番外:
1
我好像夢到了前一世。
不過是在我死了之後。
前世,我沒等到齊聿救我。
為溫景修剖完心頭血後,我就被刺客,一劍刺死在了他佛塔門前。
到死,我還面朝著佛塔裡面,雙手還拍打著冰冷的門,留下一道血痕,求他慈悲,出來救我。
但等屍身涼透了,外面都安靜了。
晨曉的光照在我支離破碎的身上,再也暖不了半點溫度,他才推開佛塔的門。
迎接他的是我難看的死狀。
和我想象中沒有區別,他隻是靜靜地看了一眼,為我超度般地念了一聲佛號。
府中下人望著滿地屍首,詢問如何處理。
他轉著掌心中的菩提珠:「都燒了。」
府中下人拖走我的屍首,卻被他叫住。
他終於,像是記起,我是他娶的妻室。
「把她留下,設靈堂。」
我看到這,覺得可笑。
活著的時候,他沒看過我一眼。
死了,又將我以正妻的禮儀,設靈堂下葬,有意義嗎?
我屍首很快整理好了。
他們翻遍我遺留下的東西,也沒找到件合適下葬的衣裳。
索性糊弄著,裁了塊白布,給我穿上。
青瑣哭了好久,眼睛都快哭瞎了。
而他一滴眼淚也沒流。
青瑣守在我棺椁旁,沒日沒夜地給我燒紙,嘴裡念念有詞:「奴婢多給主子燒錢,主子有錢了在下面自己買間院子,不必再被逼著嫁人……」
是啊,我不被逼著嫁給溫景修,也不會死得這麼慘。
溫景修破天荒地來看我,還為我帶來了一束剛開的白菊。
還沒來得及放在我手邊,就被青瑣奪過扔了出去。
她紅著眼睛,瞪著溫景修:「國師大人,你根本不了解我家小姐。但凡你把一點點餘光心思放在她身上,也該知道她不喜歡菊花,她討厭菊花清苦的味道。」
溫景修轉佛珠的手,停了一下,竟沒有責怪青瑣的意思。
我也跟著松了口氣。
他端詳了我的屍首兩眼。
他記得仵作告訴他,我的死因是被刺客刺穿了喉嚨,喉嚨上破開了嫣紅的缺口。
看著嚇人極了。
但我心口也有一道傷疤,因我死了,還沒有機會愈合。
身上的白衣很薄,溫景修才注意到。
他問青瑣:「這道疤是怎麼來的?」
青瑣冷笑:「大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小姐為了補償大人,治好大人筋脈逆轉吐血的病,自己用刀剖了心肝,取心頭的血,給大人入藥。」
「大人沒喝出來嗎?」
他一下子攥緊了佛珠。
他不是沒喝出來,而是根本沒喝。
上輩子我的藥也沒能送進佛塔,便被國師府裡狗仗人勢的奴才倒了個幹淨。
他低著頭,大概記起佛塔臺階前砸在地上的藥罐,已經摔裂了,還被我緊緊抓在手裡。
滿地的藥湯和我的血跡混在一起,他沒有在意過,就命下人打掃幹淨。
「我……」他想為自己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溫景修終於想起來,他真的對我不好,很不好。
大婚夜,讓我跪在雪地裡,也不出來同我拜堂,令我受盡恥笑。
皇後娘娘入府,他也沒給過我顏面,當面斥責。
下人的嘲笑刁難,他不是聽不到,隻是覺得我罪有應得罷了。
可我還傻到,給他剖心頭血,關心他的病。
隻為了彌補他,再不相欠。
他聽到我的哀哭,我一聲聲哀求,不停地敲他的佛門,他還是冷硬心腸,見死不救!
我死了,他身上的汙濁被洗淨,他應該高興才是。
為什麼慘白著張臉,眸光裡一片混沌?
青瑣不想聽他啰嗦:「國師參禪禮佛要緊,別讓靈堂的血味,汙了佛子大人身上的高雅檀香。」
溫景修站了一會兒,眼神沒有聚焦地看著我的臉。
我臉上有很多傷,是跌跌撞撞地躲避刺客,摔倒在佛塔臺階上撞出來的。
他像是站不住了,緊緊握著佛珠離開了我的靈堂。
出殯前的一晚,青瑣自盡在我棺椁旁。
她替我說:「來世就算當牛做馬,也不要和國師府有牽扯!我家主子明明被你玷汙,你們哪來的資格嫌棄她髒?」
「溫景修,你終會為你做過的錯事,懺悔一輩子!」青瑣大聲笑著,一頭撞向我棺椁。
2
葬禮結束後,國師府內恢復了平靜。
隻有溫景修再也無法閉上眼睛,禪定冥想。
我成了他的心魔。
他總聽見佛塔外有敲門聲,打開後隻有夜風,沒有一個人。
後來,他終日敞開著佛塔的門。
但再等不到跌跌撞撞奔向他,求救的人。
他魘住似的,覺得我還留在他身邊,時常對著空氣說話:
「我的病已經沒事了,也不吐血了……你別生氣了。」
「你燉的湯,我今日都喝了,以後別再放血……」他皺了下眉, 旋即松開, 小心翼翼地哄我般, 「我不想你一次次受傷。」
我浮在空中,聽得好笑。
算算時間, 前世的我已經死了三年。
屍體早已化成白骨,哪還能爬起來給他熬湯?
他活在自己虛構的記憶裡,隻有這樣才能逃避洶湧的悔恨。
又過去兩年,他每晚念佛經給我聽, 向我講述佛法。
早早從皇宮中回來,不讓我久等。偶爾帝王賜下的珍寶,他盡數給了我。
他對著空氣簪發:「這是西域進貢的琉璃寶簪, 我見到後就很歡喜, 想著初宜戴上,一定很好看。」
「我主動向皇上求來的, 皇上為此還笑了我。」他瓷白色的面容,染上薄薄的紅暈, 「初宜別生我氣了……我早就知錯了。」
「早就改了, 以後不會那樣對你, 冷落你!」他伸出手,憑空拉扯著什麼。
指尖的發簪墜落在地上, 發出啪的輕響。
他長久構建的臆想, 仿佛碎了。
空蕩的佛塔, 寶物堆積, 落滿了塵灰。
他腳下虛浮, 踉跄著走到佛塔前,看到經年的血。
幾個奴婢在打掃。
她們說:「那女人死了ƭű̂₈五年了,也不知是不是怨氣太重, 這血怎麼也衝刷不掉。」
「染在白玉佛塔前, 難看極了!她死也不肯安心,還髒了佛子的地方, 纏著佛爺不放!」
他顫顫巍巍地移下目光, 看著腳前的血汙。
終於,渾渾噩噩地記起。
沈初宜死在他門前, 距他不過幾步之遙, 他任由她哀哭求救, 被人一劍刺穿。
五年的血, 凝固成碧, 經久不化,是她的恨!
她死了五年了……
溫景修死死抓著手裡的琉璃簪子,吐出好大一口血。
當夜,溫景修就到了彌留之際, 任誰, 也抽不出他握在手裡的發簪。
他迷糊含淚, 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
這一世,在我差點被刺客殺死後,溫景修禪定時不斷浮現出前世的畫面。
一夜一夢。
待他零零碎碎地拼湊出前世種種, 我已經離開了國師府,進了東宮。
他癲狂卑微地哀求,也換不回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