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岑愣住了,小心翼翼地捧過,久久無言。
「傻啊……」
我嘆了口氣,重新吻上去,邊吻邊走,最後,壓著顧岑倒在他床上。
顧岑按住我作亂的手,眼眸滾黑,「阿予,我感冒了。」
「沒關系……」我踢掉鞋子,「你說過我畢業就可以的,現在……我都碩士畢業了……」
下一刻天旋地轉,顧岑反客為主。
我還嘴硬,吸吸鼻子,「賣力點,不然沒小費。」
顧岑笑了,「好,不好不要錢。」
太陽西沉,雲叢裹挾著黃昏,將大地染上一層溫柔。
室內窗簾半垂,地上亂成一團,我翻了個身,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顧岑被我吵醒,湊過來吻我,「睡覺還不老實?」
湿熱的氣息噴吐在耳側,痒痒的,我半睜開眼,嘟哝道:「給錢,賞。」
顧岑被我逗笑了,「謝謝小姐。」
我終於被他捉弄醒了,臉色後知後覺地漲紅。
我把顧岑吃了。
大一開始惦記,一直到七年後,才吃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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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是好吃,就是有點廢牙。
昏黃,一切都慢下來,我懶洋洋地倚著顧岑,給他講我在深圳的事兒。
顧岑就靜靜聽著,一言不發。
我講得索然無味,於是問他:「這些年你怎麼過的?」
「努力賺錢罷了。」
「對不起……當時我是氣糊塗了,才說那句話。」
顧岑搖頭,「阿予,你不說,我也會努力賺錢。我想娶你,讓你過上好日子。」
「那你現在可以娶了嗎?」
顧岑眼神瞬間亮起,「你答應?」
我指尖在他胸前畫圈,「你求婚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12
我和顧岑開始談戀愛。
許幽給我豎起大拇指,「真不愧是你,直接把顧總給睡服。」
我笑著把項目書砸過去,「管住嘴,安心掙錢得了。」
時值中午,顧岑還在開會,我坐在他桌子對面,鞋尖兒輕慢地挑過他的小腿。
正在開視頻會議的顧岑突然喉結一滾,給了我個警告的眼神。
他工作起來,和當年沒什麼兩樣,嚴肅刻板,弄得我總想欺負他。
一旦惹起火,就往門外跑,樂此不疲。
我沉浸在快樂裡,突然腳腕被人一把抓住,我猛地睜眼,發現顧岑已經關掉了視頻。
「你幹什麼……」
顧岑勾了勾唇角,「你說呢?」
我逃不掉,被他拎到身邊,嬉笑掙扎間,不小心碰落了一本日歷。
裡面掉出一張火車票。
我撿起來,上面赫然是:桉淮——深圳,30 多個小時的鐵皮火車。
時間是去年的 6 月份,我骨折的時候。
「你去過深圳?」
顧岑抿唇,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嗯。」
也就是說,那晚我在學校裡,看見的那個人,真的是顧岑。
「你……是去看我的嗎?」
「是。」他心虛地移開眼,「你說你骨折了,很疼,我看到那條博文了。」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捧住顧岑的臉,強迫他直視我:「你一直在關注我嗎?」
「嗯。」
「那為什麼不聯系我?」
顧岑嘆了口氣,「我那時候,為了創業……負債累累,不敢見。」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顧岑認真道,「我不能讓你同學看到你和一個連火車票都買不起的窮小子在一起。」
「我願意!」我激動地加快了語速,以蓋住心底的痛,「大學期間,有多少人指點過,我沒有在意啊!」
「人都是會變的。」
一句話,突然壓在我心頭上,把愧疚榨出來。
我不該對顧岑說那句話。
「我不和窮人談戀愛。」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劃得顧岑遍體鱗傷。
顧岑說:「我看著你好好的,就知足了。」
「你去過幾次?」我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剌得嗓子生疼。
「三次。」
見我執著得盯著他,顧岑道:
「第一次是你說自己水土不服,吃不慣南方菜,第二次是你被人尾隨,坐在警察局,第三次,是你骨折……」
他沒有細說,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我摸著火車票,「你……當時沒錢?」
不然為什麼要選擇 30 多個小時的火車?
「嗯……當時公司周轉不靈,我……身無分文,買票錢還是問人借的。」
「我聽說,你之前的公司資金鏈斷裂。」
顧岑赧然,「在火車上,錢被偷了,沒追回來。沒有辦法的事。」
「你傻不傻啊!」
「你說疼。」顧岑眼神澄澈,「我就來了。」
我心疼地抱住他,小聲說:「我就是討債的。」
顧岑親親我,「阿予,遇見你之前,我曾想過離開這個世界。」
「為什麼?」
「都說讀書可以改變命運,我努力學習,可即便考上清北,補貼加起來,仍然不夠我媽的手術費。每天七八份零工,出去吃飯,攢十年,都湊不夠那個天文數字。當時是你在咖啡店裡甩給我的一千塊,讓我媽挺了下來。」
顧岑緊緊攥著我的手,「所以你沒冤枉我,一開始,我的感情就不純粹。後來,摻雜了 40 萬,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我到底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你,還是因為錢才喜歡你。」
「後來,你走了,我兩分鍾就想明白了,卻在那時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那應該是我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刻,短短三分鍾,我失了至親,丟了摯愛,此後五年,前路坎坷,諸事不順。」顧岑環住我,沐浴在陽光裡,卻仿佛跟整個世界割裂開來,「如果最後沒有得到你,我所有的掙扎和煎熬都將沒有意義。」
「對不起,我沒能陪你走過來。」
我側坐在顧岑腿上,他拿下巴抵著我的肩膀,埋在發間深吸一口氣,「我慶幸,沒有讓你看到我狼狽的一面。我被狗追的時候,挺慘的。」
我撲哧一聲,鼻涕和眼淚一起出來,「討厭……」
「真的,它還咬我來著……」
「咬哪了?」
「手,還有牙印兒呢…」
13
我爸見到顧岑的那一刻,茶葉從鼻子裡噴出來。
「你倆怎麼又好上了?」
我嬌羞地拉著顧岑晃了晃,「命中注定唄……」
顧岑手心出了汗,一本正經道:「叔叔,阿姨,我叫顧岑,是阿予的大學同學,目前有一家公司,無負債,有房有車有存款——」
「哎哎哎,打住打住!」我爸皺著眉,顯然一句沒聽懂,「會做家務不?」
顧岑毫不猶豫:「會。」
「會做飯不?」
「會。」
我爸瞥我一眼,「真喜歡?」
「真喜歡。」
「行,我們家陪嫁四千萬,四套房,兩輛車,和一個公司。」
「爸!你拿一輩子的家底跟人家拼有意思嗎?」
我爸眼睛一瞪,「怎麼叫拼?我那是送你的,他要拼,就來拼酒!」
顧岑安撫地拍拍我,給了我個放心的眼神。
結果一進餐廳,我拉著顧岑掉頭就跑。
我爸把我家七大姑八大姨請來了,幾位叔伯都是酒場老手,顧岑絕對站著進去,橫著出來。
平常在工作上說一不二的顧岑,來我家後秒變乖寶寶,竟然真跟著我爸進去了。
我媽把我拉出來,笑著說:「男人的事,你少摻和,我問你點別的事。」
聽說顧岑無父無母,我媽心疼得不得了,
「這孩子得吃了多少苦啊?要不然以後你們住家裡吧,我和你爸都挺喜歡他的。」
我當即拒絕了,「他公司遠,不方便。」
我還要和他造小孩兒呢,哪能住家裡?
「哦……那以後你多帶顧岑回家吃飯,平時別任性,他挺不容易的。」
「知道啦……」
我心思一個勁兒地往顧岑那邊跑,數次想去扒門縫,被制止了。
直到晚上 9 點,門打開,顧岑和我爸勾肩搭背地走出來。
我爸喝醉了會變成好好先生,笑眯眯的格外慈祥。
他拍拍顧岑的肩膀,「老弟,以後你得改口叫我爸了。」
顧岑眼神朦朧,笑著,「爸。」
我爸哈哈大笑,眼看就要把顧岑拍吐了,我急忙把他解救出來,「那個,我們先回去了。晚了不安全。」
顧岑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我身上,對著後面招手:「爸媽,再見。」
「你還叫挺順口!」我吃力地把他拖出門,送到車上,低頭忙著給他系安全帶,突然顧岑壓住我的後腦勺,就吻上來。
「喂,挺眼熟的,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我氣笑了,「你親完才覺得眼熟?」
他低頭在兜裡扒拉著什麼,半天掏出手機,扯著我的衣服,「加個聯系方式吧……求求了。」
喝醉的顧岑一臉青澀,渴求地看著我。
「行,我大發慈悲,給你留一個吧。」說完,一口咬在他耳朵上,「記住了,以後我就是你老婆。」
說完,耳邊沒了動靜。
他睡著了。
還真是撐到最後一刻,要到我聯系方式再睡。
路燈閃爍明滅,被車窗割成橘黃色的綢緞,夜深了,路上車輛稀疏。
途徑一處,紅燈亮了,我停在最前面。
總算搞定了爸媽這一關,結婚領證指日可待。
我怎麼像拐了個良家少男一樣高興?
咔噠一聲,顧岑突然解開了安全,下一刻,打開門衝出去。
「顧岑!」
我嚇得魂飛魄散,拉緊手剎,開門去追。
他踉踉跄跄往前跑,突然絆倒,整個人跪倒在路邊。
顧岑對著路那頭拼命的喊:「阿予你等等我!」
我驀地抬頭,發現這個路口,竟是當年我們分別的地方。
心頭泛起一股酸澀,和痛絞在一起,愈演愈烈。
難怪他們總說,顧總有個怪癖,從來不走「團圓路」。
因為團圓路上,沒有他想要的團圓。
我抱住顧岑的上半身,拍著他的後背,「我在呢,哪也沒去。」
這是我第一次見顧岑哭,涕泗橫流,泣不成聲。
他醉得厲害,扶著樹吐了一地,渾身像是在泥沼裡打過滾兒。
我在眾人的幫助下,把他重新抬上車。
他那髒手一直拽著我的裙擺,渾身臭烘烘的,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為我想到五年,他也許有無數個時刻,在生意場上被人灌得爛醉如泥。
沒有我,他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
一覺醒來,躺在路邊,無人問津,冬天呢?萬一下了雪,被凍死呢?
我僵著臉,咬著牙把他扛回家,扔進浴缸裡。
幾次沒看見,顧岑就滑下去,在水裡吐泡泡。
等收拾完這一切,我累得渾身酸痛,疲憊地往他懷裡一歪,睡過去。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顧岑的小動作給戳弄醒的。
他顯然是知道自己昨天闖了禍的樣子,正試圖以這種方式彌補。
我氣還沒消,閉著眼不理他。
「阿予……我錯了,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我可沒說。」我哼了一聲,瞪他一眼。
顧岑好像更……
有病吧!
我臉色通紅,很快在顧岑的求饒中,迷失自我。
婚期定在了下個月,顧岑打了雞血一樣,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回家後,又繼續跟我忙活。
每天都過得充實無比。
9 月,陽光和煦,桉淮市進入了最熱的時候,綠蔭鋪陳,蟬鳴嘹亮。
我和顧岑回到了母校。
一晃多年,景色未變。
校榮譽榜上,還張貼著顧岑泛黃的舊照片,還是我在學生會時,親手貼的。
那時的他,尚顯青澀,穿著一件白襯衣,站在新生大會的講臺上,不經意一瞥,入了我的夢。
此後許多年,那個白衣少年在我心頭深根發芽,我偷偷在他的照片背面,畫過一顆愛心,裝在玻璃裡,誰都看不見,這是屬於我自己的秘密。
六載春秋更替,我們一起嘗過了初戀的酸澀和甜蜜,嘗過了離別的痛苦和艱辛,嘗過了破鏡重圓的矛盾和掙扎,最終,落在一張小小的紅色證件照上,共結連理。
「看什麼呢?」顧岑從遠處走來,遞給我一杯奶茶,笑著牽住我的手。
「你的照片啊。」我笑眯眯地轉身,攬住他的脖子。
顧岑白皙的耳根泛起了粉,「太醜了,不好看。」
「好看!」我拉著他,步履歡快地走向下一個展示牆。
雲層慢吞吞遮住了驕陽,綠蔭更濃,暑熱隨風,刮起深夏一片蟬鳴。
「顧岑,其實你的每個照片都有一個秘密。」
「什麼?」
「哈哈,我不告訴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