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琳琅順著原路到後院兒,張婆子給開了門。話也沒說幾句,安琳琅就出了王家。這會兒快晌午了,這天兒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想著也不遠,她就想跑幾步。誰知剛走幾步,眯眼就看到巷子口一棵樹下周攻玉舉著一把傘筆直地站在那。
見安琳琅出來,他舉著傘緩緩地走過來。
安琳琅一手還擋在頭上皺著眉看他,這廝難道一直在外面等著?
也不是一直在外面等著,回去給牛車結了賬,拿了把傘折回來。
這鎮子上拐子多,專門拐婦人孩子。鎮上村裡丟孩子,每年都發生那麼幾回。安琳琅那副猴兒模樣早已經養好,雪白的皮子養出來,唇紅齒白扎人眼。一個人在外走動的話,少不得會被拐子盯上。另外,不知是否是他太敏感。周攻玉總覺得安琳琅身邊晃悠了些鬼祟的人。
這隻是他的感覺,沒有切實地抓到過誰,也不好跟安琳琅或方家人說。
此時將傘舉到安琳琅頭頂,他淡聲道:“走吧。”
……行叭。安琳琅本來還想去瓦市看看,下這麼大雨估計瓦市早早關門收攤了。兩人走得快,飛快地回到食肆。也確實是湊了巧,剛到後院。安琳琅還沒來得及擦拭身上的雨水,就聽到後院的門被敲得邦邦響。
小梨頂著雨已經衝過去開了門,門口是一個中年漢子。
穿著一身短打,穿著草鞋,衣裳的膝蓋和胸口都打了補丁。突然的大雨他沒帶傘,淋得跟落湯雞似的。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哆哆嗦嗦地問:“這裡是西風食肆嗎?東家在嗎?”
安琳琅剛好在走廊,揚聲讓小梨把人帶進來。
那中年漢子猶豫地跨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黑皮的少年。三個人都淋了雨,站在走廊身上的水眨眼的功夫就地湿了一灘。草鞋上都是厚厚的泥巴,一路走來,褲腿濺的都是泥點子。幾人眼睛不敢亂看,站著有些窘迫。眼看著一個仙女似的姑娘走過來,做賊似的把頭給低下去。
“怎麼回事?”安琳琅讓小梨回去那幾個擦拭巾過來給幾人擦擦。
那中年漢子舔了舔唇上的裂口,鼓起勇氣開口:“我們是李村人,這個是我大兒子驢蛋,這個是我二兒子黑蛋。我們往日是送菜送魚給方木匠家的。就是這些日子不見方木匠人,不知西風食肆還收不收菜?”
安琳琅這才注意到敞開的後門口擺著好幾個大框。扁擔還擔在上面,眼看這父子三人小腿以下都是泥巴。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往日方老漢每隔半個月或者幾天都會跟鄉下漢子買一回食材。半個月是青菜蘿卜,幾天買一回的是魚。魚要吃新鮮的,都是他們下河去抓的。
這回桂花嬸子的事兒讓方婆子心神不寧。方老漢為著照顧方婆子,空了好些天沒去買。這般可不叫給村子裡的人著急了。這中年漢子等了好幾日不見人,才鼓足勇氣帶著東西上門來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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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有因,這些日子,安琳琅食肆裡用的食材都是去瓦市或者菜市口買的。先不說東西夠不夠新鮮,確實比方老漢去鄉下買貴不少。
“收的,自然是收的。”安琳琅正愁沒魚沒菜,他們就送上門,“不過我的看看有什麼。”
話音一落,窘迫的父子三人眼睛都亮起來。
站在父親身後的兩個黑皮小子頭刷地抬起來,其中一個嗓門很大。立即道:“魚,草魚,胖頭魚,還有一些泥鰍!這個時候天氣漸漸暖和了,水裡也有蝦。不知道你要不要蝦,我抓了一簍子!”
“有蝦?”安琳琅也驚喜了,“帶我去瞧瞧。”
外頭的雨還在下,三個人看安琳琅這模樣,哪裡讓她去。中年漢子連忙擺擺手,招呼了自家兩個兒子,哼哧哼哧地將他們從鄉下挑來的六個大筐給挑進來。
放到地上,咚地一聲響。可見分量。
安琳琅看著都驚心,這兩個大筐得小一百斤了吧?李家村多遠啊,比方家村還遠一座山,父子三居然就這麼挑來了?安琳琅走過去,那黑皮的小子從後頭取下一個小簍子,打開,裡頭全是河蝦。活蹦亂跳的,河蝦的個頭都不大,這個不算小,“這蝦掌櫃的你要嗎?”
“要。”多久沒吃蝦了,安琳琅一口應下,“給你十五文一斤。”
“真的??”當初摸到這河蝦,黑皮小子就想帶過來碰碰運氣。但他爹和他哥都覺得這種東西鄉下人吃個新鮮,食肆裡肯定不收。是他死活要帶來,“我這一簍子得有六斤!”
安琳琅笑眯眯:“往後有你送來,還是十五文錢一斤。不是說有泥鰍嗎?”
“有有有,”別說黑皮小子驚喜,中年漢子也著實吃了一驚。他們往日菜賣給方木匠,幾百斤才得個幾百文。他這一簍子蝦就七十五文。中年漢子趕緊將簍子取出來,裡頭也是一簍子泥鰍,“這裡得有七八斤,掌櫃的不信,拿稱稱一下就是。”
安琳琅自然是要拿稱的,畢竟是買賣。泥鰍冬天燉豆腐好吃,這時候紅燒也不錯。安琳琅腦子裡已經好幾種泥鰍的做法,那邊中年漢子將筐掀開,都是些常用的白菜蘿卜。
敢鼓起勇氣來鎮子上問的就這父子三人。村子裡好些人家沒等到方木匠下去收,琢磨著要不要將地裡種的那些菜壓了價賣給了瓦市上來收菜的人。所以筐裡菜也不算多,至多百來斤。另一個筐是魚,家裡幾個能上山下河的孩子,魚他們摸了不少。
“我爹跟你們買是個什麼價?”安琳琅知道總成本,不太清楚單價。
“白菜蘿卜是三文錢兩斤,魚是七文錢一斤。”先前供的少才兩簍子給了三十文。後來店裡要的多,方木匠也不是那等坑窮苦人的性子,就給提了價格。比瓦市收魚五文錢一條的價格提了兩文。一條魚也就一斤多點兒,七文錢一斤,差不多等於七文錢一條。
安琳琅點點頭,想著酸菜魚已經是食肆的招牌菜,成本價也可以給這些人提一點。增加那麼幾文錢,調動積極性,往後食肆裡也不缺魚:“這樣,我給你們白菜蘿卜兩文錢一斤,魚十文一斤。我家裡那邊遇上事兒了,爹娘如今空不出手去鄉下收,不如你們收好了給送到食肆裡來。”
想著這些鄉下人日子過得苦,安琳琅又道:“麻煩你們送也是給工錢的,一人一次二十文。”
父子三本來就是舍不得東西爛在家裡才冒險來敲西風食肆的門,沒想到這門敲對了。不僅價格給提了,還給自家掙了工錢!面面相窺,父子三人驚喜地都要跳起來:“掌櫃的心善!多謝掌櫃的!”
安琳琅也是方便家裡,方老漢夫妻倆畢竟年紀大了。擺擺手,她笑道:“今兒的菜我就全要了,往後你們有,再往食肆裡送。但是有一點。”
好心也不能太好心,安琳琅強調道:“必須保證菜和魚蝦都是新鮮的,若是被我發現爛了壞了。往後你們送來的東西我一律不用。”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父子三人連連點頭,喜不自禁。
安琳琅看了一眼小梨,小梨趕緊將五娘找來。
“你把賬給他們結一下。”安琳琅交代了五娘結賬,轉身就回了屋子。
她走了,父子三人就真的笑咧了嘴。年紀小點兒的少年蹦蹦跳跳的,心道這一趟鎮子沒白跑。一樣沒少,還多賺了兩百文錢。拿到了錢幾人千恩萬謝地出了後院。
安琳琅換了身衣裳出來,就該吃晌午了。這幾日食肆休店,前堂那邊還在修繕。安琳琅預備開一個小吃食的窗口不是說著玩的,要賺錢就得當機立斷。前堂的那邊要竣工,至少得十來天。這些時日,安琳琅跟周攻玉備足了食材,就得回村裡一趟。
桂花嬸子那邊沒有別的親人了,許多事不可能叫老兩口操辦,還得做晚輩的幫襯一把。這件事如今是周攻玉在忙,等他那邊瑣事都安排好了他過去搭把手。
此時看著已經被小梨倒進木盆裡拿水養上的蝦,安琳琅琢磨著中午清炒蝦仁吃。
統共才六斤的蝦,自然是自家吃。不過一餐吃不掉,剩下的也可以炒蝦醬。想到蝦醬,安琳琅口水都要流出來。蝦醬不是什麼名菜,就是安琳琅小時候,爺爺炒過給她摸東西吃的。她小時候最喜歡拿蝦醬吃饅頭,白白軟軟的饅頭上抹一層鮮香的蝦醬,好吃得不得了。
“杜宇,你去菜市口看看,肉鋪可還賣肉。”家裡有了僕從,許多事兒就不必安琳琅親力親為了。去瓦市這些,目前是讓杜宇帶著南奴一起做,“就買那種半瘦半肥的,瘦的多一點的豬肉。再買一些豆腐幹,嫩一點的。肉大概兩斤,豆腐幹來個三十塊就夠了。”
杜宇應了一聲,帶著南奴一起就出去。
安琳琅印象中爺爺炒的蝦醬,用的就是帶點肥的鮮肉,滷茶幹,還有黃豆醬。若是有香菇和剁椒,還能放些香菇一起,炒出來的又鮮又香又辣又下飯。不過沒有剁椒也無事,隻是沒辣味。加點醬油,提鮮,還是能做出非常好吃的蝦醬。
那邊讓人去買炒蝦醬的東西,安琳琅帶著五娘小梨就收拾起泥鰍來。
今天中午,紅燒泥鰍段。
就在安琳琅後院忙活,從前堂穿堂而入走進來一個人。那日憤怒離去的老爺子大搖大擺地走到安琳琅身邊,皺著眉頭一副趁他不在拆了他家的口氣問:“前堂在做什麼?修繕?那些人還敢來砸店?”
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安琳琅都驚了,詫異地抬起頭:“老爺子你怎麼回來了?”
“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老爺子頓時就不高興了,眉頭豎得老高,“老夫還沒退房呢,行李還在二樓放著你這就趕客了??”
“……沒,你回來就好。”熟悉的口氣,熟悉的老爺子。
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年輕人。細眉鳳眼,鼻梁高挺。一手握著一把折扇,一副書生打扮:“老師,這就是治好你厭食症的食肆?”
他目光在食肆裡轉悠一圈,抿唇一笑:“住得下嗎?挺小的。”
第四十六章 (修) 雙更合一……
老爺子辦完了事情轉頭就快馬加鞭地趕回來。
這回過來的, 不止他一個人。留在縣城待命的那些僕從跟著老爺子一起過來。不過西風食肆正在修繕休店,他們人全就在食肆外頭候著。老爺子等不及他們安頓好,下了馬車就毫不見外地登堂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