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這個瘸子走了什麼狗屎運,收養個媳婦兒竟撿回家個寶兒。就這味道的肉脯,拿到市面上賣,至少得一兩銀子一斤。去府城賣更能賺。蒙三嘴裡卻在不停地咂摸味道,想著能不能嘗出來。但是他畢竟年紀大了味覺有些蛻化,嘗半天隻能嘗出來幾樣調料,別的嘗不太出來。
“侄媳婦兒往後可有什麼好的打算?”
蒙三不樂意跟方老漢說話,卻很喜歡安琳琅。這種有天賦有本事的後背,是個人都會喜歡。
安琳琅微微揚起一邊眉頭,不明白他這個往後的打算是什麼意思。
蒙三索性也不是那種聽小輩暢談未來的人,說著,他自顧自就接下去:“楚先生你知曉吧?省城最負盛名的名廚,祖上是出過御廚的。這回你跟孫達比試,她也在。”
安琳琅眨了眨眼睛:“她怎麼了?”
“不是她怎麼了。”蒙三喝了一口茶,拖長了語調道:“是幾日前她跟我說過,說欣賞你在做菜上的天賦。我觀你年歲還小,你若是想拜師學藝,伯伯能幫你引薦。這楚先生是名正言順的御廚傳人,手藝可比你這瞎捉摸的要正統的多。怎麼樣?侄媳婦兒你如何作想?”
安琳琅如何作想?她有點莫名其妙:“拜師?”
“嗯。”蒙三昂起下巴,“伯伯跟楚先生算是老友,別人說話不好使,伯伯說話還能有幾分薄面。”
“……哦。我不用拜師。”雖然感謝他的提攜,但不需要,“我有自己的一套做菜方式。”
安琳琅一口拒絕,蒙三差點噎得臉都青了。他手裡的茶杯捏了半晌,放下去。於是話也不說了,低著頭悶頭吃零嘴兒。大堂裡鴉雀無聲,安琳琅被周攻玉私下巧了後腦勺,反過頭瞪了他一眼。直到外頭天都黑了,方婆子才跟劉玉夏手握著手從後院出來。
方婆子一雙眼睛腫的似核桃,劉玉夏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兩姐妹進去這一會兒,出來以後明顯親近了。
劉玉夏吸了吸鼻子,握著方婆子的手好半天才放開。原先她打算回府城給西風食肆一點顏色看看,如今也歇了這心思。方才聽說姐姐這些年過的苦難,劉玉夏掙扎許久,難得有些愧疚。
憶及此,出了門的劉玉夏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方老漢。就是跟了這個沒本事的男人才會吃這麼多苦!
方老漢被她一眼瞪的心裡咯噔一下。以為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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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玉夏完全沒有跟方老漢這姐夫打招呼的意思。隻是拍拍方婆子的手,道:“那姐姐,我這就回去了。這回過來耽擱不少時辰,明日一早怕是就得離開。等改明兒姐姐去府城,咱姐妹再好好絮叨絮叨。”
方婆子感懷地點點頭,抹了把眼淚將她送到大門口。
姐妹倆執手相看都是淚眼朦朧的。依依不舍地在門口又說了好一番話才分別。蒙三也懶得跟方老漢大眼瞪小眼,將託盤上的肉脯全裝口袋裡帶上。
路過方婆子的時候想說什麼,但想了想又止住,也匆匆離開。
兩人來的匆忙,走得也匆忙。不曉得兩姐妹在屋裡聊了什麼,聊完方婆子整個人都明媚起來。緊鎖的眉頭松開,她甚至還哼起了小調兒。安琳琅見她這般高興忍不住道:“……好久沒有吃鍋子了,今日娘這般高興,不如咱們吃鍋子?”
“鍋子?什麼鍋子?”
一聽到吃,收拾好行囊明日一早離開的老爺子的耳朵比狗都靈敏,從二樓就伸出腦袋。
安琳琅:“……”
頓了頓,又忍不住笑出來。這老小孩兒還真的是老小孩兒。
吃鍋子,自然是涮羊肉鍋。後廚的灶上還煨著羊蠍子。煨了一大下午,早就連骨髓都煨出來。肉更是稀爛,化在了湯裡。這會兒正好拿出來做湯底,安琳琅指使五娘和小梨去收拾素菜。地窖裡收了那麼多新鮮的素菜,摘出來燙。兩人立即就去了。
孫師傅還有些見生,做事方不開手腳。最後被安琳琅看不下去,打發片羊肉。
這羊肉是早上餘大叔才殺送來的,新鮮得很。今日沒做成羊肉生意,還剩一大半的羊肉在外頭放著。天氣漸漸轉熱以後,肉都不敢久放。安琳琅看著這麼多羊肉立即就做了安排。分兩半,一半片出來涮,另一半她拿作料腌漬了一下,烤。
烤羊肉需要功夫的,孫師傅那幾個徒弟在一旁探頭探腦,正好被安琳琅叫去串羊肉。至於琳琅自己,她則用現有的調料給每人調制了一份蘸醬。
“涮羊肉蘸醬是靈魂,”安琳琅手飛快,“調的好了,往後吃可就戒不掉。”
老兩口自從讓安琳琅掌廚以後,吃上了往日人生五十多年不曾吃過的美食。這邊才聞到味兒還沒開始吃,他們嘴裡就已經口水泛濫。
周攻玉哪兒也不去,就在一旁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安琳琅看。
老爺子嘖了一聲:“收斂點兒,克制點兒,還沒成婚呢。”
周攻玉收回視線與老爺子對視一眼,無語凝噎:“您不是要回家中辦事兒,鴻葉說荊州那邊的信件十萬火急,催你跟催什麼似的。你老人家怎麼人還優哉遊哉的在這?”
“……老夫為何不能在這?”
老爺子反正是雷打不動趕不走的,有好吃的就更趕不走,“老夫一把年紀了,那還有那麼多事忙?”
“您不走了?”
“走是要走,那是明日的事兒,老夫今夜又不走。”
安琳琅:“……行叭,吃完就回去睡。”
這段時日,這老頭兒日日在安琳琅眼前晃悠。總是蹭方家一家子的伙食,日子久了,大家伙兒都習慣了他師徒三人在。方老漢夫妻倆也被養疲了,沒什麼大人物的敬畏。偶爾方老漢還能跟老爺子搭上兩句話。兩人雞同鴨講的,還真能聊到一起去。
就在一屋子人將湯底分三桌架起來,羊肉串烤出來坐下來準備吃。門外突然來人。
是西域那邊來的商隊,但不是中原人,頂著一頭卷毛睜著一雙灰藍的眼睛將半開的門拍得砰砰響。本來坐在安琳琅身邊趕不走的小崽子不知怎麼滴,抓著兩串羊肉悄無聲息地就溜了。
周攻玉盯著這小子的背影,抬眸看向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往鍋裡看的異族人眼中幽光一閃。
“這裡是食肆麼?”雖然是異族,但是說得一口流利的大齊官話。領頭的人穿著十分奢華,耳朵上戴了非常有異域風情的瑪瑙耳墜。走起路來,耳墜一搖一晃,“方才我的商隊經過,聞到這裡頭傳出去的噴香味道。不知你們是不是賣?”
老爺子拿著筷子還沒開吃,心想就這點肉還不夠他們吃,哪裡有得賣?
心裡著急,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安琳琅。
然而安琳琅還是點頭承認了:“這裡是西風食肆。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西風食肆沒擴建,廂房已經被老爺子一行十來個僕從給佔了。樓上倒是空出幾間廂房,但是人太多的話也住不下:“要住店的話,隻剩三個廂房了。”
來人其實不大在意住哪兒,他就是被那邊烤架上的肉給饞得受不了。想著自己一行人六十個人呢,找食肆肯定是住不下,隻能找客棧。但是他不放棄好吃的,指著烤架上的羊肉串:“這個東西賣麼?我們沿途趕路多日,恰逢深夜,隊伍的人早已飢腸轆轆。不知掌櫃的可否給安排一下?”
安琳琅一聽似乎是大單子,立即就站起來:“你們一共多少人?”
“六十四個人。”領頭的異族道,“我們不住店,就想吃一頓好的。”
六十四個人可不是小數目,都頂得上一場宴席了。安琳琅頓時就來勁兒了,別說安琳琅,整個西風食肆的人除了老爺子一行都來勁了。有錢不賺是傻蛋:“這是羊肉,價格不便宜。收拾羊肉的作料也是中原偏貴的香料,你們若是要吃,這一頓少不得五六隻羊……”
“無礙的,”那人給銀子可痛快了,順手就一錠金子放在櫃臺上,“你們盡管去安排。”
約莫十兩左右的黃金……這妥妥的是大單子。
方老漢幹脆肉都不吃了,站起來就要去架牛車去村裡。後廚隻剩下不到一隻整羊的肉,這些人要吃肉根本不夠:“琳琅你跟玉哥兒先安排著,我這就去餘才家走一趟,買五隻羊回來。”
“五隻羊不夠的,得六隻。”方婆子也站起來,“我跟你一道走吧。”
“別,娘你留下來。”
大晚上老夫妻倆黑燈瞎火的,安琳琅害怕他們出事。正好孫達那群徒弟闲下來沒事,安琳琅幹脆讓他們跟方老漢一起去,“這事兒就交給男人們去做。”
方老漢得了準話忙不迭地就起身,肉都沒吃兩口就帶著兩個精壯的小伙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