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端著空碗回到後廚。
他毫不避諱地拉著裡頭清麗少女的手,站到一邊低低嘀咕了幾句。就看到那少女從灶臺又端出一疊什麼東西交給他。柳豫章難得胃口大開地吃著藥粥,心想可能是看錯了。不,應該確實是弄錯了。世子爺雖然貌若潘安,性子卻冷如冰霜。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親近,這樣溫和的人根本不是周臨川。
“唉,真不能小看了任何地方,大齊每一個地方都有可能臥虎藏龍啊……”
與此同時,快馬加鞭趕回荊州處理要事的老爺子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信。信是從皇宮裡寄來的,密件。小皇帝拜託老師為他查一件事,他懷疑周臨川沒有死。周家運送回京城的衣冠冢根本就是唬人的東西。小皇帝懇請老師,秘密探查此案。若是周臨川確實沒死,務必找回。
大齊忌憚周家的勢力,但周家在現任家主的約束下十分老實。再說,大齊也需要棟梁之材,心思明透的周臨川活著比野心膨脹的周臨凜要有價值得多。
老爺子對這個驚才絕豔的安南王世子神交許久,雖不曾見過面,他心裡是十分喜歡這個天才的。
當下便一口答應。
第八十章 她預備生米煮成熟飯
一碗山藥粥喝下去, 腹中暖洋洋的。柳豫章抬眸看著後廚喁喁私語的兩個人,心裡還是覺得奇怪。這個男子真的長得太像他們世子爺,尤其隔得遠, 看著更像了。
正當柳豫章心中懷疑, 就看到一個異族模樣的少年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異族孩子從門外進來。他走得飛快, 小孩兒一身泥巴也不曉得從什麼地方撿來的, 髒得離奇。眼看著一大一小兩人走到後廚, 那個小的掙脫大的束縛,呲溜一下衝進了後廚:“琳琅!你到縣城來都不帶我!太壞了!”
安琳琅剛跟周攻玉商量著招工用人的事情,就感覺自己的腿被一個軟嘰嘰的小東西給抱住。
她嚇了一大跳, 趕緊低頭看。蘇羅小崽子仰著腦袋,一雙大大的墨藍眼睛譴責地看著她。身上的小衣裳不知在哪兒勾破了, 細胳膊都露出來。
“我的天,你怎麼跑縣裡來了!”安琳琅伸頭往外頭看,就南奴一個人站在外面,“你一個人?”
“對啊。”蘇羅完全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抱著安琳琅的大腿就嚷嚷,“瓦市上有馬車說要到縣城, 我爬上車頂!琳琅我肚子餓了, 你給我弄好吃的!”
安琳琅震驚了,這麼小一個孩子,居然膽子這麼大!一個人,就敢坐別人的馬車跑鎮上來。震驚之中是一股後怕,要是這小子坐錯車或者遇上壞人指不定就被拐賣了!心裡頓時一陣發寒,安琳琅彎下腰就給了他屁股一巴掌:“一個人敢瞎跑!叫你膽子大!叫你膽子肥!”
小家伙沒想到安琳琅看到他沒有高興,反而生氣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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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挨了一巴掌,他頓時就有些懵。在安琳琅又一巴掌打下來之前, 他趕緊躲。剛要躲到周攻玉身邊,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趕緊又繞到另一邊灶臺後面躲著。一邊躲一邊嘴上還不饒人的嚷嚷:“誰讓你們走的時候不帶我!把我一個人留在鎮上!”
這不是新店開業,顧不上照看小孩兒?安琳琅看他還伶牙俐齒的,從柴火堆裡揀出一個細樹枝。
這小子人小腿短卻溜得賊快,讓安琳琅拿著個樹枝跟在他屁股後面追。
柳豫章莫名其妙看了一場打孩子的戲碼,都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他的眼睛還盯著端坐在小馬扎上溫柔地看著打孩子的少女的周攻玉,忍不住拉了拉木頭樁子似的異族少年:“小哥,問一下,不知你們是你們東家是哪裡人士?是不是姓周?我瞧著十分親切呢……”
南奴這段時日往來縣城和鎮上,兩邊跑。其實兩邊的事情都知道一點卻知道不清楚。
此時見柳豫章堂而皇之地在後院石桌上用粥,還是吃著東家自家吃的粥。以為這個跟武原鎮的老爺子一樣,想到東家對老爺子一行的親近。便也沒想什麼就答了:“東家是武原鎮的人,姓方。”
“姓方?”那便不是了。柳豫章眉頭蹙起來,又瞥了一眼周攻玉,嘴裡嘀咕道:“竟然是姓方?”
南奴哪裡知道他在嘀咕什麼,點了頭:“不過我們女東家姓安,京城人士。”
女東家柳豫章自然知道,就是此時那個正追著孩子滿院子打的少女。他剛想點頭應和一聲,聽到京城人士愣了一下:“女東家是京城人士?”
“嗯。”南奴也是聽五娘說的,直說東家是出了事才淪落到武原鎮來,被方家一家子撿了便宜。五娘對廚藝高超的安琳琅十分推崇,她心裡,主子就安琳琅一個:“聽說是出事流落到此地的。”
柳豫章是清楚晉州風氣不好的,尤其偏遠地區,拐賣的事情時有發生。雖然不清楚安琳琅為何流落到這個小地方,但他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女就覺得違和。不為其他,生得實在是太俊俏。眼睛鼻子嘴巴一顰一笑都十分討人喜歡。若非他早有婚約在身,怕是忍不住心折。
“原來如此,”柳豫章感慨了一句,“安姑娘的家人沒有找過來麼?”
“啊?”南奴沒想到他下一句話是這個,愣了一下,“沒有吧,武原鎮上也沒聽說有誰找人。”
柳豫章點點頭,看著發絲飛舞神採飛揚的少女眼底都是惋惜。
他剛想說什麼,眼角餘光注意到一道銳利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柳豫章立即看過去,見是馬扎上十分像世子爺的男子一雙刀刃一般的眼睛刺著他。面上溫和的笑容消失不見,冷冽的氣勢頗有些攝人。他於是趕緊收回看著安琳琅的目光,將碗筷交給南奴便起身告辭。
周攻玉目送他的背影離開,目光重新落到安琳琅的身上。琳琅漸漸長大,越來越出眾的皮相輕易吸引太多覬覦的目光。是時候為家中布置幾個護衛。
心中盤算著,周攻玉起身攔到追逐的一大一小兩人跟前。
眼睜睜看著安琳琅剎不住腳,直直地撞進他懷裡。他長臂一攬,將人攬著到了一邊瞬間松開。笑道:“好了好了,莫氣了莫氣了。你也知道這孩子不是一般孩子,莫要以一般孩子去要求他。”
安琳琅猝不及防地撞到一個清冽的懷抱,瞬間傻住。回過神來,耳邊清冷的嗓音攜帶了溫熱的氣息吹得她頸側痒痒的。她的注意力不自覺地集中在周攻玉搭在她背上的胳膊上,就沒主意聽他說什麼。反倒是前面被安琳琅追得半死,刺溜一下躲在井邊上的小鬼頭伸出腦袋,吃驚地看著周攻玉。
整個方家,最不喜歡他的人就是這個男人了。這個男人現在居然幫他說話?奇了個大怪!
周攻玉又復述了一遍,安琳琅看了一眼躲在水井後頭的小孩兒才冷冷哼一聲:“就是知曉他膽大妄為才更要看緊點。不然這孩子哪天飛了,或者倒霉被歹人抓了打死了都不知道去哪兒找人。”
“教訓教訓便好了,”周攻玉瞥了一眼眨巴著大眼睛往這看的小子,“蘇羅,你跟一般孩子不同,相信有些事你也明白。你覺得今日這一頓揍是應該受著的麼?”
蘇羅年紀不大,經歷的事情比一般人一輩子都多,心性比許多孩子成熟不少。他巴在井口邊上兀自沉默了片刻,乖乖地走出來。一隻手伸到安琳琅的跟前,閉上了眼睛:“打吧。”
安琳琅看他這副模樣反倒不想打了。她打他也是為了給他一個教訓,既然這孩子能懂,就已經足夠。打人也是需要力氣的,安琳琅追著這小子跑了幾圈,早已經累了。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拿那個細柴火棍在他屁股上打了幾下:“下回絕對不能一個人瞎跑知道沒有?”
“知道。”
幹脆利落地認了錯,安琳琅給小崽子弄了些吃食就放過他。
小孩兒在縣城住下來,倒是安琳琅跟周攻玉得返回鎮上去看看。她種的那批辣椒已經快成熟了,期待已久的辣椒終於可以派上用場,安琳琅都恨不得飛奔回去看。再來,她重新種植的土豆也快兩個月,也是時候看看成果如何。不過在回鎮上的前夕,她收到了京城王姑娘的來信。
信是王家大奶奶親自送來的,看著氣派的西風食肆她都有些震驚。
王大姑娘去京城以後果然因為皮相被冷藏了。雖然被留了牌子,但是卻是以秀女的身份住在儲秀宮。不過這個丫頭天生討喜的本事不是假的,她靠著安琳琅的幾罐蝦醬討好了儲秀宮的管事嬤嬤。雖說沒有大富大貴,但是有人照拂,小日子過的十分不錯。
從宮裡遞信有多難且不說,她接連往外遞了十來封信了。可見她日子過的舒坦。
安琳琅是沒想到她會被留牌,留了牌卻又沒有安排下去。這也說不上未來如何。不過既然蝦醬起了這麼大的作用,不如給她再多做幾罐。看著眼前殷切看她的王家大奶奶,安琳琅客笑笑:“勞煩你親自來縣城送信,大姑娘要是還要蝦醬,你自來找我便是。”
“琳琅重情重義,是我們家大姑娘的運道好。”王大奶奶知曉西風食肆的生意做得大,短短一年不到的日子就將食肆開到了縣城,外來前途無量:“琳琅對我家姑娘的照拂,我們銘記於心。”
安琳琅幫王大姑娘純粹是覺得這姑娘順眼,也沒有所圖。當下擺擺手,安排屋子讓幾人住下。
次日正好跟王家的馬車一道走,還能更安全些。王家雖然隻是鎮上的鄉紳,其實家中產業大得很。王老爺不知在做什麼生意。王家每年的進賬,都要比得上省城的富貴人家還要豐沃。王大奶奶出行從來都是前呼後擁的,這回來縣城,隨身配備的護衛就有十多個。
這不聽說安琳琅一行人要跟她一起走,自然是滿口答應:“對了琳琅,去歲深冬時節,你是不是去府上給送過一種特殊腌漬過的肉?不知還有沒有?”
“你是說香腸?”關於生意,安琳琅的記性比什麼都好,“有的,但是要做。”
“香腸?”當時安琳琅也就送了兩根,王家沒自己嘗,全給了當時在家中借住的貴客。說起來這香腸什麼味道,他們是一點不清楚。王大奶奶扭頭看向身後,張媽媽立即站出來。
“琳琅啊,不,安掌櫃,”張媽媽跟安琳琅熟的很,突然一下改口不習慣,“就是香腸,你拿來蒸飯的。”
安琳琅點點頭,“這個是我灌的,要做得至少一個半月。那肉要經放,得太陽曬透了才香。”
“那就是香腸了,是這樣的。”王家個個擅長交際。就像當時王家公子眼眨不眨地就敢把生人往家裡帶,短短一個多月的相處,讓林五心甘情願花人情給王大姑娘安排入金陵的秀女名冊。他們一樣有本事繼續跟離開了快半年的林五聯絡甚密。
“我家中一個朋友偶然嘗過你拿香腸蒸出來的飯食,這麼久了有些念念不忘,這不打聽哪裡有賣的。我就問到你這兒來。你看著,要不給做一點。價格你且放心,我絕不會叫你吃虧的。”
安琳琅本身就有開香腸作坊的打算,自然是樂得拓寬業務。但是話有時候也不能說的太滿:“這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大奶奶。隻是這香腸制作起來頗費時日。怕是要等些日子。”
“那不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