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喜之日,什麼話都圖個吉利。安琳琅也樂呵呵的,就是老夫人這手藝。妝容弄出來有點,額,醜。大紅唇,臉白得跟紙糊的似的。頭發又黑又重地拿桂花油還是什麼的油脂抹得油光水滑的,堆在頭上。這審美就挺古代,老人家一個勁兒地誇好,安琳琅有話都說不出口。
秦婉在一旁笑得見牙不見眼。她當初成婚的妝容也是醜得沒話說,也這麼挺過來。
十全老人給安琳琅梳好妝,覺得安琳琅的臉頰不夠紅,又給上了一層胭脂。
如果說之前算是紙糊的,現在一張臉看起來像剪紙。不知道這是大齊成親的習俗還是老人家覺得這般喜慶。安琳琅瞅了一眼鏡子,差點沒被自己給嚇背過氣。
“這,”她覺得還是得掙扎一下,“大晚上頂著這張臉,是不是會嚇到人?”
安老太太其實也覺得這色兒有點太紅太白。但是大齊女子出嫁的妝容大多都是如此,一來是顯莊重二來請的全福人多數年紀偏大,上妝自然沒有年輕女子精細。但總體而言,琳琅的五官臉型底子好,再怎麼弄也不醜就是了。
“可別碰壞了,”安老太太一眼看穿安琳琅的心思,“新娘妝很難弄的,弄壞了重來可要誤了吉時的。”
安琳琅癟了癟嘴,安老太太請全幅人出去吃茶。秦婉才繞了一圈走到安琳琅的身邊。
這時候的鏡子還是銅鏡,照著人影兒瞧得模模糊糊的。
安琳琅是不曉得,鏡子裡看還隻是紅的白的有點太豔,真的對臉看就更濃豔。秦婉繞過來繞過去的,打量她,那眼神就藏不住。
“真的有那麼醜麼?”安琳琅很擔心,“看起來像不像假人?”
“……也還好。唔。其實不仔細看也沒那麼醜。”秦婉趁著人不注意,湊到安琳琅耳邊小聲地說,“大約就像民國結婚照片,就黑白照新娘的打扮一樣,上了色的那種。”
安琳琅:“……”她要改妝!吉時不夠寧願擦掉!
“哎哎哎別,”秦婉自知說錯話了,“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這妝拆了也不好弄啊。再說,妝在你臉上,不拿鏡子你自個兒也看不見。到時候蓋頭一蓋,除了你家的童子雞也沒有人看你。”
安琳琅眼睛給她瞪歪:“就是給玉哥兒看的,能弄這幅鬼樣子?”
“嘖,”秦婉好遺憾,“早知道我也該找個人來幫我把風。都怪我太老實。你是不知道,你爹揭開蓋頭差點沒被我嚇背過去,多好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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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這句話才是重點吧。
安琳琅木著臉看著把結婚都當成遊戲的秦婉,不得不說,二世祖很瀟灑。
“你幫我把人帶出去,我自己改個妝。”她雖然不大在意外貌,但好歹也是新婚之夜。兩輩子結一次的婚要是弄了個陰間的妝容,她這輩子心裡都有個坎兒。
安琳琅下手很快,三兩下就把臉上的妝給卸了……一半。開玩笑,這種油彩一樣材質的胭脂水粉是那麼好擦的?光是擦掉半張臉,已經差點擦破安琳琅的臉皮。何況這半張臉也沒有擦幹淨,鮮紅的胭脂印子拖得老長。倉促的擦洗弄得比鬼還陰森。安琳琅對著銅鏡也看不太清楚,隻能模糊地看到一個影子。雖然能從青豌豆表情裡看到驚悚,但大齊目前也沒有卸妝用品,絲瓜水隻能擦個大概。
安琳琅突然後悔,早知道就不該魯莽。
剛準備擦另一半,門外老太太和全福人突然推門進來。
秦婉眼疾手快地抓起凳子上的蓋頭就給安琳琅蓋上。安琳琅趕緊坐直了身體,然後就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湧進來。都是秦婉請來給安琳琅湊熱鬧的。安家的親眷遠在外地,來回不大方便。
其實打聽到安琳琅嫁給的是四大家族之首的周家繼承人,倒是有不少親眷想不遠萬裡趕過來認認人。但安侍郎續弦的時候發請帖他們沒來,輪到安琳琅他們想來也不好來的。畢竟越過父親去巴結女兒,這嘴臉未免太赤裸了些。
別家不說,林家人早在一個月前就抵達京城。
到的自然是林家大房一家子,安琳琅走失的事情至今沒有給安家一個交代,他們要不是真想跟安府結仇,自然得上京來親自解釋。
隻不過安侍郎如今對他們一家子深惡痛絕,根本就不給臉面,連門都不讓進更別提和解。如今一家子人在外面的院子住著。幾次三番地上門都被安家人給轟出去。原本打算安家不識好歹不樂意和解就算了,哪裡知道安琳琅在外面走了狗屎運,結識了安南王世子。
這叫原本打算走的林家大房立即慌了神。安家確實不足為懼,但周家可不是想攀就能攀得上的人家!
跟林家結了仇就立即攀上高枝,這對林家和對他們都是百害無一利的。林家大房於是立即飛鴿傳書回金陵,不敢隱瞞半點。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鄰家老太爺。
林家老太爺是個多勢利的性子?聽到外孫女攀上安南王世子,立即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當下也不拿長輩的喬,知道老婆子和外孫女親近,讓林老夫人跟他一起進京。
隻不過林老太太沒有那個臉面對外孫女,死活不願來。林老太爺沒辦法,隻能帶上林五一起親自進京。如今也抵達京城半個月。借著長輩的身份壓著安侍郎見了一面。不過彼時安琳琅正忙著跟玉哥兒到處認人,又被老太太壓著學這學那。沒人把這事兒告知她。她也就當不知道。
今日安琳琅成婚,安侍郎雖然想不給林家臉面。但林老爺子是安琳琅親外祖父,他能攔的了林家大房一家子,卻攔不了林老太爺。
林老太爺顯然已經不要臉皮了。安家擺明了不歡迎林家大房,結果林大太太還是混在女眷中進了安琳琅的閨房。要不是安侍郎發怒,林老太爺甚至還借口安家沒有嫡子,想讓林子衝作為兄長背安琳琅出門。且不說這話說出來,安老太太差點沒舉著拐杖打林老太爺。就說此事作罷,林大太太卻跟個沒事人士的。此時搖身一變安琳琅的親舅母替安家招呼外來的女眷。看得秦婉隻想翻白眼。
大喜的時日,安家也不好當面撅林大太太。皮笑肉不笑地裝了個熱鬧,圖個吉利。
因著林大太太打了個茬,也沒工夫給安琳琅重新洗臉。安琳琅就這麼頂著個鬼見愁的妝容被秦婉請來的秦家表兄給背出了門子。
坐上花轎的時候,安琳琅的內心是崩潰的。早知道時間這麼趕,她就不該手賤。
這是安琳琅穿越到這個世界有史以來最後悔的一次,後悔自己得意忘形,對這件事不夠慎重。她已經想象得到玉哥兒掀開蓋頭的時候,魂飛魄散的表情了。
……雖然但是,好像也挺好玩的。玉哥兒那張雷打不動的冷淡臉,也不曉得驚恐之下是什麼模樣。
安琳琅心裡正在想呢,手裡就被人塞了一個東西進來。
是秦婉:“肚子餓就吃點兒,今天一天日子長著呢。別低血糖,到時候就丟臉了。”
安琳琅謝謝她的吉利話,將那小包點心塞到袖子裡。糊裡糊塗地聽見外面放炮仗,喜婆說的吉利話。禮樂一起,她轎子一晃悠就走了起來。
安老太太扶著蘇嬤嬤的胳膊站在門口,本來不想哭的。但一看轎子就這麼走遠,突然就沒控制住哭起來。蘇嬤嬤趕緊拉住她,低聲地勸。奈何安老太太一哭起來就收不住,抽抽噎噎的別提多難受:“那麼小就在我跟前養著,這才沒多大,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老太太可萬萬別哭了,大喜的日子最不能哭。沒得給姑娘惹了晦氣。”蘇嬤嬤其實也難受,要不是老太太身子不好,她都想親自跟過去照顧。比起老太太,她才是真的一把屎一把尿地貼身照顧著,“再說姑娘嫁的也不遠,就在城南那邊的巷子。往後想要回來,也容易得很。”
安老太太哪裡不曉得?可這姑娘出門了就是跟在家裡當貴女不一樣。
兩老太太攙扶著在一邊抽噎,秦婉瞥了一眼反客為主的林大太太,忽然插了一句嘴:“母親可莫在這傷心了。您在這耽擱一會兒,林家舅母都快將安家改成林家了。”
這話立竿見影,一瞬間就止住了老太太的難受。
她眼睛一抹立即就冷下臉:“人呢?還在後頭院子裡結交京城貴人呢?”
“可不是?”雖然會鑽營是一件本事,臉皮厚也是一種本事。但秦婉就是見不得這林家在她跟前使這兩樣本事,“母親若是不介意,兒媳用兒媳的方法去會會林家舅母如何?”
“你能有什麼法子?”倒不是安老太太不信任秦婉,實在是秦婉年紀不大。年紀小難免臉皮薄,跟個不要臉皮的婦道人家真對上了,討不得好,“這些事就不必你沾手了。老婆子我年紀大了,幹出什麼為老不尊的事兒那都是該受著的。你可莫摻和。”
秦婉愣了一下,瞥向一臉厲色的安老太太笑起來:“多謝母親疼愛。”
安老太太笑了一聲,拄著拐杖就去了。
後院的花廳裡,能言善道的林大太太儼然成了安府的代主子,正與禮部尚書家的夫人相談甚歡。
說起來,這也是託了周家的福,安侍郎雖為禮部侍郎,一直以來卻不太得上峰看中。但因為與周家的這個姻親,上峰如今對安家很是親近。這回安侍郎嫁女,他攜夫人親自來安府吃酒。
換句話說,今日這一花廳裡。身份最貴重的或許不是禮部尚書夫人,但對安家來說最看重的還是禮部尚書夫人。這林大太太倒是會選人,一來就跟吏部尚書夫人搭上話。
不過秦婉扶著安老太太的胳膊一出現,林大夫人這個代主人就失去了吸引力。不少人站起來迎安老太太。就是尚書夫人也親自過來攙扶了一下安老太太。
“今日孫女出嫁,幸得各位撥冗前來十分感謝……”
安老太太先是場面話說了一通,轉頭就拉著秦婉給各位介紹,“這位是我家兒媳秦氏。年紀還小,今日府中庶務都是她一手操辦。若有什麼不周到之處,還請各位海涵。”
話音一落,自然是諸多的誇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