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瑤常點了點頭, 轉身跑向鍾棘。
等了他們飛遠了, 瑤常才抹了一把汗, 打開袋子——裡面是些魔核妖丹, 還有毒蜂毒蜜以及魔蛛絲。
魔蟲窟的材料,啾啾都收集了下來, 並且交給了他。
被少年威逼恐嚇了幾個月的瑤常, 覺得那姑娘真是個仙女。他鼻子一抽。將袋子抱進懷裡——她給的, 實在是太多了。
他感動地垂淚一會兒, 又突然一拍腦門。
不對, 這不本來就是我禾山派的東西麼!
……
熟悉的白樹, 熟悉的聚靈陣。啾啾回到了神木林, 在這裡開始第二次突破金丹期。
“你真的能解決?”鍾棘問。
她點點頭, 深深看他一眼, 然後在進陣法前親了下他手腕上的花。
“……什麼啊。”少年不明所以。
他覺得鍾啾啾那樣子,仿佛要跟他訣別了一樣。
啾啾沒回答,轉身坐了進去,閉上眼睛。
又一次開始衝擊金丹期。
阻撓她成長的天花板,築基期時,她用求生欲衝破了出去。而這一次要用決斷力。這不再隻是求生遊戲中對隊友的選擇,而是對自己的選擇。
啾啾睜開眼, 回到了那片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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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字跡依然鮮明,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問她:要重來嗎?
她搖搖頭。
那些妖魔是天道、是時間、是規則。無論從來多少次,無論她有多強。都無法擊敗。她看向那兩幅畫,微微一愣。
畫上內容已經變了。
鍾芹其實與啾啾長得挺像。但因為是個機械師,又有些近視,於是將眼睛換了能增強視覺成像的義眼,雖說一眼過去與常人無異,可太陽穴那裡有一條細細的機械痕跡,時不時流過金屬光。
鍾芹拎了一袋水蜜桃,踩著滑板,愉快地回到家中。
爸爸正在看電視,媽媽在準備晚飯。鍾芹吊兒郎當地晃了晃手上的東西。
“你們看我買了什麼?”
“水蜜桃?”
聽見爸爸聲音,媽媽也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接過那袋水蜜桃,受寵若驚:“買這個做什麼?這麼貴。”
“阿……不是喜歡吃……!”
鍾芹聲音驀地一收,慢慢低了下去,一臉錯愕。爸爸媽媽眉眼都動了動,一個看向日歷,一個看向相框。
有一剎那,他們似乎覺得,生命中存在過一個人,與他們極其親近,很喜歡很喜歡水蜜桃。
卻始終想不起來。
另一幅畫上的少年正準備回歸本體。
舍棄身體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低下頭,皺眉瞧著手腕上的花。
他無意識摩挲自己的手腕,像極了那人摩挲自己手腕的模樣,用指腹沿著紋路磨了很久。
眼神困惑又陰戾。
最後兩幅畫定格下來,變回兩個不同的少年。
啾啾手攥得極緊,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發抖。她兩幅畫都沒看,空著一雙眼,俯身將匕首拾了起來。
……
選擇已做,道心大定。
紫府中的一切消失,隻剩下無邊無際的白霧。
一顆黑色的丹核浮現出來,上下輕晃著旋轉,一绺绺白氣被迅速卷入黑丹之中——這便是她要煉化的金丹。
而這些白氣,是鍾棘的靈脈給她帶來的浩瀚靈氣。
她要做的,便是在靈氣被吸收完畢前,結出一品金丹。
少女擦了把臉上還沒幹的眼淚,強咬著牙沉住氣,靜靜地運轉丹核。
她靈氣平靜下來了。開始結丹了。少年也跟著平靜下來,坐在常坐的那塊巖石下,閉上眼睛。
***
獸戲班子的帳篷裡,最讓人不舒服的便是那股味兒,又腥又臭,除了野獸們聚集在一起的牲畜味,還有爛瘡惡膿的腐壞味。
距離臭味最遠的,是是班主居住的帳篷。
裡面溫暖舒適,除了有許多能買食物的銅板,還有許多折磨人的刑具——比如說鞭子,上面有倒刺,一抽一條血印子。
從這裡往前走,是那些馴獸人的帳篷。
平日都吵吵鬧鬧的,今日卻格外安靜——甚至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不是獸戲班子常見的味道,而是焦臭味。有什麼被燒糊了一般。
再走近,就能看見微開的簾子後飄出幾縷黑色的煙。
火焰劈劈啪啪,小少年站在火焰中間,以一副戒備的姿勢喘息。
身上早就停止了顫抖,隻有指尖還時不時抽搐一下。
他周圍躺了一地的屍體。
然後他聽見了腳步在接近。
小少年下意識翻身拾起地上的匕首,咬牙要再殺一個,卻聞到喜歡的氣息,匕首慢慢從他手心滑落。
那氣息一直到他面前。
最後,一隻手拉住了他。微涼。聲音冷靜到有些不近人情,說:“援兵來了,我們快逃。”
……
“鍾棘。”
“鍾棘?”
有人扯扯他袖子,微涼的手又一次拉住他。少年下意識反手握住。片刻後睜開眼,視線還長久地垂在地上,仿佛有些回不過神。
情緒倒是平和,就是眼睛紅得不正常。
啾啾蹲下身,問:“你做噩夢了嗎?”
少年嗓音微啞:“我怎麼了。”
“你說你不想學九章算術。”
鍾棘:……
啾啾:“但我考了你幾道,你答得倒是很流利。”
鍾棘:……
怪不得他在夢裡逃跑時是被一本九章算術追著飛。
鍾棘撐住巖石:“你別擅自和夢裡的我玩那麼開心啊。”
啾啾:“哦。”
過了好半天,少年皺皺眉:“你結出金丹了?”
“嗯,一品金丹。”現在那丹核運轉時,會滲出金色的靈氣。不過結丹速度比他慢了許多,同一副靈脈,她花了四個多月。
鍾棘平復了幾口氣,突然想起什麼,坐直身子,警惕:“現在什麼時間了?”
啾啾學他的樣子,抬起三根手指:“距離清元秘境開啟,還有三天。”
少年愣愣地盯著她手指,眨了兩下眼睛。倏然起身,撈起她就走。
“怎麼了?”啾啾掛在他腰上,聲音平平。
鍾棘:“你醒了多久?”
啾啾:“大概半刻鍾不到。”
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森林湖泊從他們身邊急速後退。少年眉眼稍沉:“你做好回去就打架的準備。”
沒有人給啾啾講過去清元秘境的規則——本來這應該在入門時,由師尊告訴他們。可啾啾與棠鵲晚入門了幾日,是被棠折之領到明皎那裡的。
這之後,明皎倒是同棠鵲說了這回事,卻沒把啾啾放在眼裡。他不認為啾啾能修煉到金丹期。甚至沒有必要特意召見她,與她說一聲。
於是全門派誰都知道的常識,成為了啾啾的知識盲區。
——清元秘境,並非想進就進,每個門派隻有二十名弟子可以參與。名額有限,所以少不了要打幾場,進行一番角逐。
正好,這秘境兇險無比,那些不夠格的弟子被刷下去,也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這會兒報名時間已經過了,擂臺的順序也安排了下來。
一共要打三場。每一場的優勝者將會在第二日進行下一場戰鬥。棠鵲第一場比試的對手是個水靈根少年,木靈根戰鬥力比水靈根強,更何況她天資優越,天材異寶加身,不用太緊張。
瞧見張弛正在誊寫名字,少女走近,輕輕的:“張弛師兄,我能看看名單麼?”
張馳回頭掃她一眼。沒留神,一滴墨順著狼毫滴下來,在宣紙上沁開幾絲,染了其中一個名字。
“哦……”張弛拖長聲音,“你看便是。”
少女對他溫和地笑了笑,翻開那寫了名字的冊子。
上面有一百多個名字,不僅有較為相熟的年輕弟子們,還有許多已經在門派中修煉了幾十年的人——總而言之,全門派的金丹期弟子幾乎都在這裡了。
棠鵲一頁一頁地仔細看,將每個名字都過了一遍。
直到最後。
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像是松了口氣,像是覺得可笑,又像是有些感嘆,嘴角淺淺一勾。
“多謝張弛師兄。”她合上冊子放了回去。
張弛隨口應聲,瞥她一眼,那張美麗的臉龐上,神情有些復雜,卻明顯心情不錯。
棠鵲又點了點頭,轉身飛走。
張弛繼續煩惱,是重寫,還是接著這張繼續往下寫。為什麼世上沒有一種仙術能夠清除紙上多餘的墨汁?
正想著,又有人來了。疾如閃電,恨不得日行千裡。
這次是熟人的氣息!
張弛眼睛瞬間亮了,轉過身,甚是想念:“小鍾,你可算回家了,師尊因為過於想你,連食欲都不太好了!”
“啊。”鍾棘則是一如既往對他和師尊沒什麼好臉色,隻問,“報名完了?”
“對……怎麼?”
“還能加個名字嗎?”
這。
張弛稍稍抬起眉:“三日前便不可再報名了。不過你不必擔心,每座側峰都能選出一名內門弟子直接進入清元秘境,不必打擂臺。師尊選了你去。”
也算是幫擂臺減減壓。畢竟鍾棘的強度與其他弟子有壁,說不定他會刷下幾個本來有機會進入清元秘境的強勢弟子呢。
“不是我。”鍾棘把腰上掛件放下來,“給她。”
“原來是鍾師妹。”張弛驚訝,“師妹竟然也升上金丹期了?”
啾啾:“嗯。”
張弛先替她高興了一下,又露出為難之色,搖頭:“但隻怕……”
他將手中正在寫的宣紙推給他們:“如今連擂臺的安排都出了來,弟子們也都做好了準備。”
也就是說再加啾啾一個人的名字,一切流程又要打亂全部重新安排——更何況,也確實過了報名時間。
鍾棘皺起眉。
山風吹拂,他耳下紅箋隨風舞動。
正為難之際,背後又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低低的:“用我的名額去罷。”
聲音耳熟。
啾啾一愣,回過頭。
隻見棠折之站在青松下,與鍾棘差不多高,墨發如瀑,玉冠凝白。少年清高如鶴,立於雲上,靜觀塵世。
棠折之看著啾啾:“我的名額可以給你。”
沉默一會兒。
樹影晃動。
“不用。”啾啾搖頭。
“我並不想去紫霄仙府。”少年大步走過來。“你知道我向來隻想當個闲人,並沒有那麼大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