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是吧,在咱們北庭,夜裡睡覺還要蓋棉被呢。”
明娓:“雖是如此,褻衣還是得穿好。”
明婳:“反正也沒人瞧見,若不是為了遮羞,我都想光著睡呢。”
“可不許!”
明娓偏過臉:“現下是沒旁人瞧,再過幾日,可就有人要瞧了。”
明婳腦子還混沌著:“啊?”
明娓眉梢一挑,“你太子哥哥咯。”
明婳微愣,待反應過來,一張雪白小臉通紅:“姐姐,你…你大清早說這個做什麼。”
明娓嘿笑一下,也不再逗她,繼續梳妝。
明婳卻被她那句突然的玩笑,鬧得思緒紛飛。
她雖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卻也知道夫妻是要同吃同睡的,有些話本子上還會寫,有情人會湊在一起,十指相扣,臉貼臉,唇對唇,鴛鴦交頸,耳鬢廝磨。
從前她看這些,隻替話本裡的有情人覺得歡喜,從未往自己身上想過。
而今她也要有情郎了,那她是不是也要與情郎臉貼臉,唇對唇……
“二娘子如何臉紅成這樣,還很熱麼?”
婢子採月本想給明婳抹胭脂的,一瞧自家娘子粉面桃腮,白裡透紅,哪裡還需要脂粉裝飾?
天然便是個閉月羞花的小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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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婳瞥了眼銅鏡裡雙頰緋紅的自己,心虛地垂下眼:“對,是有些熱……”
又推開採月的手,從鏡前起身:“就這樣吧,不用再妝扮了,我去外頭透透氣。”
採月一頭霧水,一旁的明娓朱唇輕翹。
大夏天的,有少女懷春咯。
-
隅中時分,謝家三兄妹乘車入宮。
謝明霽是外男,前往紫宸宮觐見永熙帝,明娓明婳則換乘軟轎,前往皇太後的慈寧宮。
兄妹三人在安禮門分開,謝明霽還不忘安慰兩位妹妹:“見到太後和皇後,不必緊張,恪守禮數,謹言慎行便是。”
姐妹倆異口同聲:“知道了。”
謝明霽頷首,忽又想到什麼,特地叮囑明婳:“尤其是你,更要規矩些,切莫像昨日那般失儀。”
明婳懵住。
她昨天有失儀嗎?她怎麼不知道。
不等多說,便有太監在旁提醒,莫要誤了時辰。
姐妹倆一起上了轎,明婳透過車簾縫隙往外看。
晨間明媚的陽光靜靜籠罩著這金碧輝煌的皇城,朱色高牆連綿不絕,碧色琉璃瓦光輝熠熠,一派天家恢弘壯美的氣派。
“真漂亮啊。”明婳感嘆這斑斓鮮豔的色彩。
明娓瞥了眼,卻隻覺壓抑,她還是更愛一望無垠的金黃沙漠和巍峨聖潔的皑皑雪山。
不多時,軟轎停在慈寧宮前。
大宮女早在門口恭候,行罷禮後,笑著提醒:“皇後娘娘也在呢。”
明娓明婳對視一眼,態度越發端正。
慈寧宮內典雅古樸,四處掛著秋香色幔帳,香爐燃著的也是安神凝氣的檀香。
姐妹倆入內,繞過一扇七尺高的松鶴延年螺鈿屏風,便看到長榻左右坐著的兩位雍容貴婦——
右側那位老婦人,花甲之年,鬢發花白,一襲松綠色錦袍,腕間纏著一串檀木卍字紋佛珠,慈眉善目,宛若老菩薩。
左側那位中年美婦,雪膚花貌,烏發高盤,耳著翡翠墜兒,一襲月白色織錦宮裝將她清瘦的身形襯得愈發窈窕。
她生著一副清婉面龐,不是乍一眼的絕美,但眉眼間縈繞的清冷,宛若高臺上的白玉觀音般,叫人望之便心生傾慕。
這便是正宮皇後,太子生母,自己日後的婆母?
明婳眼裡克制不住的流露出驚豔。
她原以為自家阿娘就夠美了,沒想到皇後娘娘也這麼好看。
都說兒子隨母,如今母親長得白玉觀音般,兒子怎麼會差!
“婳婳,婳婳!”
衣袖被扯了好幾下,明婳一回頭就看到自家姐姐瘋狂朝自己使眼色。
再看上座那兩位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正不約而同望向她。
一個眉眼含笑,滿是慈愛。
一個神色清冷,透著幾分打量。
明婳霎時回過神,連忙請安:“肅王謝伯缙次女謝明婳,拜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兩位娘娘萬福金安。”
“好孩子們,都起來吧。”
許太後抬袖笑道,很快有宮人看座。
明娓和明婳端坐著,十分老實乖覺。
許太後和李皇後的視線在這對如花似玉的雙生子間流連,當然,最後的視線無一例外落在明婳身上。
畢竟這才是太子妃,日後的一家人。
明婳原以為她不緊張的,但感受到長輩們的打量,尤其是皇後娘娘平靜淡漠的視線,一顆心不由得惴惴。
皇後娘娘是不喜歡自己嗎?
唔,定然是自己方才失神,叫皇後娘娘不悅了。
她懊惱不已,許太後慈藹笑道:“日子過得可真快,哀家還記得十餘年前,肅王妃帶著你們來哀家宮中,那時你們倆就丁點大,穿著一樣的裙衫,扎著兩個小鬏鬏,粉雕玉琢,可愛極了。”
稍頓,又望向明婳:“尤其是小婳兒,你幼時便活潑,那時來哀家宮裡,還一個勁兒問,太後娘娘,你家孫兒什麼時候回來呀?我想和他一起玩呢。”
明婳訝然:“我說過這話嗎?”
明娓用胳膊肘撞了下她,咬唇低語:“傻子,自稱錯啦。”
明婳悻悻,連忙起身:“太後恕罪,臣女失言。”
“坐下坐下,又沒外人,不拘那些禮數。”
許太後笑吟吟道:“長安與北庭相隔千裡,兩地有諸多差異,你們姊妹初來長安,一時不習慣也正常,再多待些時日便適應了。”
明婳暗松口氣,心道太後娘娘可真好。
就如自家祖母一般和氣。
倒是皇後娘娘,始終靜坐著,偶爾淺啜茶水,並不怎麼說話。
這趟請安下來,幾乎都是許太後與她們寒暄。
皇後一共隻說了三句話——
“你們母親身體可好?”這是問姐妹倆的。
“你們兄妹打算在長安住多久?”這是問明娓的。
最後一句才問明婳:“可見過太子了?”
明婳望著白玉觀音般的李皇後,緊張得小臉通紅:“臣女……臣女見過了,唔,也不算見,就瞧見個背影,太子殿下很高呢……”
她一緊張就話多,還好明娓拉著她的袖子,以作提醒。
李皇後看著眼前這個嬌憨局促的小兒媳,柳眉輕蹙。
這般性情,璉兒怕是不喜。
小姑娘嫁過來,恐要受委屈了。
思及此處,她輕嘆口氣。
明婳這邊見皇後又是蹙眉,又是嘆氣,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皇後娘娘果然不滿意她嘛?
細白手指悄悄掐緊,明婳很想告訴皇後娘娘,別不滿意我,我很聰明的,有不好的地方可以改的。
但她也知道,這場 合不能說這樣唐突的話,有失禮數。
及至午時,許太後留著姐妹倆在慈寧宮用膳。
皇後並未留下,事實上她隻坐了半個時辰,便離開了。
用過午膳,許太後要午憩,便讓身邊的嬤嬤帶著姐妹花去逛御花園。
姐妹倆告辭的話都到了嘴邊,但架不住長輩熱情好意,還是應下了。
繞過一條觀景遊廊,引路的老嬤嬤停下腳步,指著東邊,對明婳笑道:“二娘子,那邊便是東宮了。”
東宮,太子居所。
六日後,也會是她的居所。
明婳好奇張望著,“那太子現下在裡面嗎?”
話音未落,斜方忽的傳來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哥哥不在東宮,他去禮部了。”
下一刻,便見一堵粉牆之後,冒出的兩個年輕的錦衫小娘子。
宮人們紛紛行禮:“拜見公主殿下、許三姑娘。”
宮裡唯一的公主,便是太子裴璉的胞妹,十歲的長樂公主裴瑤。
至於這位許三姑娘……
那水藍裙衫的妙齡少女嫋嫋婷婷朝姐妹倆行了個平輩禮:“兩位娘子萬福,我是鎮北侯府長房三女,許蘭君。”
這麼一說,明婳也明白了。
這是許太後的娘家侄孫女。
說起來,鎮北侯府許家和謝氏也是姻親,明婳的二叔母就是許氏女。
“我知道你。”
明婳看著許蘭君,笑眸彎彎:“二叔母在信裡提過,說她娘家有個侄女蕙質蘭心,作得一手好詩,有長安第一才女之稱,想來便是姐姐了。”
許蘭君顯然沒想到這遠在邊疆的小娘子竟聽說過她,一時赧然:“娘子謬贊了。”
還是個孩子的長樂公主則睜著一雙水靈靈眼眸,一會兒看看明娓,一會兒看看明婳。
最後還是憋不住,問道:“你們兩個,誰才是我的嫂嫂?”
明娓沒說話,隻挑眉。
明婳一看姐姐這模樣,心有靈犀,也挑眉:“你猜?”
長樂鼓著腮幫子,黑眸滴溜溜,最後伸手指向明婳:“你!”
明婳驚詫:“為何是我?”
長樂:“你白,我喜歡白的。”
明婳:“啊?”
長樂:“反正哥哥白的黑的醜的瘦的他都行,但若要我挑,我便挑你當嫂嫂。”
還沒等明婳搞明白什麼叫白的黑的醜的瘦的都行,許蘭君牽住長樂的手,朝姐妹倆抱歉一笑:“兩位娘子見諒,阿瑤妹妹年幼,說話多有冒犯,我們還要去藏書閣,不打擾二位遊園了。”
許蘭君很快帶著小公主離開。
見明婳還盯著她們的背影,老嬤嬤眉心輕動,解釋了一嘴:“許三娘子是公主殿下的伴讀。”
明婳漫不經心地“哦”了聲。
明娓卻是眯了眯烏眸。
宮中之人說話不會無的放矢,這藏書閣和御花園當真順路嗎?
且那許三娘子方才出現時,眉眼有幾分慌亂,顯然沒料到公主會突然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