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璉:“……”
他也是頭一次成婚,並不知新婦會一直在房裡餓著。
早知如此,他也不會與舅家表兄們喝那麼久。
看著小姑娘那小心翼翼的表情,他眉心輕動,吩咐宮婢:“照太子妃的吩咐去辦。”
“是。”宮婢很快領命退下。
裴璉再次看向明婳:“還有別的事麼?”
明婳喜笑顏開:“沒了沒了,你去沐浴吧。”
裴璉收回目光,轉過身。
“太子哥哥——”
裴璉背影一頓,心頭湧起一陣不耐。
剛擰起濃眉,便見榻邊的小娘子彎起雙眸,甜甜朝他笑道:“多謝你啦!”
裴璉微怔。
須臾,抿了抿薄唇,轉身離開了寢殿。
第009章 【9】
【9】
及至亥時,夜色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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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婳吃飽喝足還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回到寢殿前,宮婢還替她梳妝了一番。
雖然沒有白日的濃妝誇張,卻也挽了發,描黑兩彎黛眉,唇上點了嫣色胭脂,天真中添了幾分新婦的嫵媚。
她開始還覺得奇怪,和採月嘟哝:“沐完浴不就要睡了麼,怎的還多此一舉挽頭發呢。”
採月低低道:“女為悅己者容呀,娘子不想在太子殿下面前漂漂亮亮的嗎。”
一提到太子,明婳臉頰羞紅,小聲道:“採月,你也瞧見太子了,他是不是很俊!”
採月知道自家娘子一直想嫁個俏郎君,掩唇笑道:“可俊了,放眼咱們北庭可挑不出一個比太子還俊的。”
明婳喜歡聽這種話。
夫君長得好看,她走出去也有面子。
若是嫁了個醜八怪,她面上都無光。
不過太子夫君容色雖好,可那副冷淡模樣……
明婳晃了晃腦袋,安慰自己,肯定是方才殿內人多,他貴為太子總得擺擺架子,若是太平易近人,如何壓得住手下呢。
她自覺這個解釋很合理,待回到殿內,看到靜坐榻邊的男人,眼前又是一亮。
隻見朦朧花燭光影下,年輕男人烏發披散身後,明明穿著濃豔喜慶的大紅褻衣,卻因肩背筆直挺拔,神情莊重,顯出一種雖墮入紅塵卻不染風月的孤豔。
明婳不爭氣地咽了下口水,指尖微動,想為他作幅丹青。
裴璉卻早已在榻邊等得沒了耐心。
往常這個時辰,他本該跽坐於案前讀史,及至子時,熄燈安置,卯時再起身習武,更衣用膳……
一日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都有相應的規劃。
雖說此次大婚,三日不用早朝,也不用處理公務,但把時間空耗在等一個小娘子沐浴上,實在叫人不虞。
再看那洗了快半個時辰的新婦,這會兒還站在不遠處發愣,裴璉語氣不覺淡了:“還站在那作甚?”
明婳如夢初醒,羞窘地朝他走過去:“太子哥哥,你等很久了麼?”
裴璉看了她一眼沒答,隻示意左右宮人:“都退下罷。”
宮人們也知春宵一刻值千金,應了聲“是”,很快垂首退下。
紅燭高照的寢殿之內,一時隻剩下這對年輕的小兒女。
明婳見人都走光了,獨自站在裴璉面前,有些後知後覺的羞赧與局促。
她一緊張,就習慣性地掐手指,一雙烏眸忐忑又歡喜地望向裴璉:“太子哥哥,我們……”
一句“接下來要做什麼”還沒問出口,便見裴璉神情嚴肅地看著她:“謝氏,今日行過婚儀,孤便是你的夫君。日後在外人面前,你該稱孤為殿下,並非太子哥哥。”
明婳被他一聲“謝氏”叫懵了。
還沒回過神,又聽他道:“你既嫁入東宮,為儲君之妻,東宮正妃該有的禮數,你也應當遵守。除了對孤的稱呼有誤,你的自稱也不對,在孤面前,該當自稱“臣妾”。明日給皇祖母、父皇、母後請安時,該自稱“兒”……”
他又舉了好些例子,覺著涵蓋周全了,方才再次看向明婳:“你可記住了?”
話音落下,隻見面前一襲單薄輕紗紅裙的太子妃柳眉蹙起,兩邊雪白腮幫子也氣惱般鼓起:“你喚我謝氏?”
裴璉擰眉,“……?”
明婳:“你竟然喚我謝氏!”
裴璉:“……”
明婳咬著櫻唇,一副氣得快哭了的模樣:“我又不是沒有名字,你為什麼要這樣喚我!”
她這質問無比認真,裴璉一時語塞。
世人皆是這般稱呼已婚婦人,她的反應怎麼這麼大?
他也不想在新婚之夜惹哭妻子,畢竟傳出去實在不算什麼光彩事。
“既然你不喜謝氏這個稱呼,那往後孤便喚你……”
裴璉稍頓,看向她:“你家中一般如何喚你?”
明婳見他還算有商有量的,生生把委屈憋了回去,瓮聲道:“家中親人都喚我婳婳。”
裴璉道:“那日後在外人面前,孤喚你太子妃,私下相處,孤喚你……明婳?”
太子妃和明婳,可比冷冰冰的謝氏好多了。
明婳點頭同意,“好。”
對她的稱呼既已談妥,裴璉於是又問:“那孤方才說的那些,你都記住了?”
“記是記住了,隻是……”
明婳擰眉不解:“我為何不能喊你太子哥哥呢?我小時候都是那樣喊你的……”
說到這,她還俯身往裴璉面前靠近了些,烏眸眨巴眨巴:“我們小時候見過的呀,還一起玩過,你都不記得了嗎?”
裴璉看著她這副毫無規矩可言的自來熟,隻覺頭疼。
雖然知道肅王夫婦嬌養女兒,但好歹也是王府千金,高門貴女,如何連基本的規矩禮數都不懂。
“時隔多年,幼年之事早已記不分明。”
且夜色已深,他也沒那個闲情逸致與她追憶童年,畢竟今夜還有最後一樣禮數未成。
他以目光示意她:“你坐下。”
明婳聽到他說不記得兒時的事了,還有些失落。
本想幫著他回憶一二,但見他不容置喙的吩咐,還是老老實實挨著他身旁坐下。
剛一坐定,身旁的年輕男人忽然朝她側身。
那張俊美的臉龐似是被燭火染上薄紅,眉眼間是一片莊重,他抬起手,捧住了她的臉。
這溫熱的觸碰讓明婳身子陡然僵住。
裴璉見她這副反應,遲疑片刻,還是打消了按著書冊裡所寫與她唇舌交吻的念頭。
捧著臉的修長大掌直接往下,伸向她腰間細細勒著的五彩宮绦,打算直奔主題。
這下明婳的眼睛都睜大了,舌頭也不利索了:“太、太子哥哥,你…你……”
裴璉拉著宮绦的長指停下,沉靜看她:“你這般驚愕作甚?”
這話該我問你吧!
明婳臉頰緋紅:“你在做什麼呢!”
裴璉神情平靜:“難道沒人告訴你,大婚之夜,夫妻要行周公之禮,方算周全圓滿?”
原來他是要行周公之禮啊,早說嘛。
明婳松了口氣,下一刻腦中冒出昨夜看過的那一頁圖冊。
周公之禮便是兩人脫得光溜溜,躺臥在床上,唇對唇,手叩手,還有……
唔,若她沒記錯,畫冊上男小人兒的下面那個……
眼睛不自覺往面前男人的大紅袍擺下瞟去。
“別亂看。”
一隻溫熱大掌驀地將她的眼睛捂住。
眼前陡然昏暗,隻指縫裡漏出一點光兒,明婳透著指縫看到裴璉緊繃的側臉。
他這是生氣了?
可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他都要脫她衣衫了,她不過隔著衣袍瞟一眼,還什麼都沒瞧見呢。
摁下心頭鬱卒,她道,“我不亂看了,你松手吧。”
裴璉把手放下,再看眼前的少女。
哪怕宮婢特地給她梳了個風風韻韻的婦人發式,大紅褻衣也勾勒出豆蔻初成的姣好曲線,但她白嫩小臉一團孩氣,烏眸溪水般清澈,這副懵懵懂懂狀態,實在叫他……不知該如何下手。
罷了,還是等過兩日熟悉些再說。
思及此處,裴璉彎腰脫鞋。
餘光瞥見明婳還一動不動的坐著,他沉吟著問了句:“你睡裡側還是外側?”
“啊,我和姐姐一起睡的時候,都是睡裡面的。姐姐說我睡覺不大老實,睡外面怕我掉下來……”
裴璉對她說的這些不感興趣,話入耳中,自動凝練為三個字——睡裡側。
“那你先躺進去。”
他語氣平淡,“時辰不早,也該安置了。”
明婳早就覺著困了,一聽要休息,麻溜地爬到榻裡。
裴璉也上了榻,長指解開金鉤,放下那大紅色百子千孫龍鳳喜帳,回身便見那小娘子已經乖乖躺下,一頭青絲如雲般堆在耳側,襯得一張小臉愈發雪白明豔。
他視線隻停了兩息,腹間卻無端湧起一絲熱意。
“太子哥哥,你不睡嗎?”那雙清潤的烏眸看了過來。
裴璉垂下眼:“睡。”
重工的拔步床華麗且寬敞,幔帳一放下,就如與外界隔開一個獨立的空間。
裴璉睡姿雅正,一旦躺下,便不再動彈。
正醞釀著睡意,耳側忽的傳來清靈軟糯的女聲:“太子哥哥,你要睡了嗎?”
裴璉並未出聲。
明婳見他不理人,心裡有些納悶,他是耳朵不好使麼,今夜已經有好幾回沒理她了。
他口口聲聲說著規矩禮數,可別人說話他不搭理,這才是無禮呢。
算了,既然他不理她,那她也不理他了!
明婳賭氣地想著,但透過床帳的微光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如玉臉龐,忽然又覺得衝著這張臉,好像還能忍一忍?
“太子哥哥,我們是不行周公之禮了麼?”
她趴在枕邊,一邊欣賞著身側那張稜角分明的俊顏,一邊絮絮道:“其實昨晚嬤嬤和我說了好些周公之禮的事,還給我看了本冊子,隻那冊子我看了一頁,覺得怪羞人的,就沒多看……”
裴璉本以為不出聲,她就會自覺閉嘴。
沒想到她卻和尚念經般越說越歡,忍了又忍,終是睜開了眼。
光線昏暗的大紅帷帳裡,他乜著她,漆黑鳳眸一片清冷:“肅王與王妃難道沒教你,食不言寢不語?”
他他他他……他這是嫌她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