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劍宗,她過得更好了。
沒有壓垮她的責任,沒有除不完的邪,沒有一月一次的放血,沒有眾人合伙的欺騙隱瞞。
隻有無數真心待她的人。
他看著劍修還未走到那青年身邊,一直背對著他們的狐狸便轉過了身,有些委屈地上前一步拉住劍修的手,不知說了些什麼,劍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沈辭玉見過宿玄打架的時候,很兇又很強,周身像是覆滿寒霜,看人的眼神冷漠,似萬物在他眼中都如芻狗。
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副模樣的宿玄。
像一隻搖尾巴爭寵的小狐狸,任由桑黛摸他的頭發,揉他的耳朵,然後站直了身體,牽住桑黛的手往遠處走。
他不知他們要去哪裡,但兩人並肩的模樣親密無間,沒有外人可以插入。
沈辭玉捂住胸口,忽然吐出大口的血。
一直在暗處等候的沈烽忽然衝出來,將要跌倒的沈辭玉抗住。
“孩子,孩子你振作點,你見到她了,心結解了,這件事情算過去了,別這樣,爹娘心疼啊。”沈烽的眼淚一股股往下掉,瞧見沈辭玉不斷咳嗽吐血的模樣,心下疼得不行。
沈辭玉笑出聲,捂住眼睛擋住自己的淚。
“父親,我真可笑。”
他這輩子太過順利,驟然間得知自己間接害了那麼多人後,無法接受,心境大跌,備受打擊。
本以為見到桑黛,真誠向她道歉能緩解些自己的愧疚,可見到她後,瞧見她現在過得很好,一顆心反而更疼了。
明明想她過得好,明明宿玄對她很好,為何會心裡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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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
他握緊手裡的瓷瓶,哽咽道:“她走了,她再也不會回來了,父親,我做錯了,劍宗也錯了。”
“我不該不相信她的,我不該愚忠於劍宗的,我不該讓她替我承受了那麼多的,我都做錯了。”
“可是父親,她不給我彌補的機會了……她不在乎啊。”
桑黛不僅對他,對劍宗,乃至於整個仙界都不在乎了。
她走了,就再也不會回頭。
***
桑黛掙了掙宿玄的手,發現某隻狐狸握得很緊。
“宿玄,我們可以瞬移過去的。”
所以為什麼要一直在這裡走,都走出很遠了。
宿玄終於停了下來。
他回身看自家劍修,寬闊的荒漠之中隻有他們兩人,連春秋樓的影子都看不到。
“黛黛!!!”
小狐狸忽然笑了起來,抱住劍修的腰身打橫抱起,向上拋了幾下又接住。
“宿玄!”
桑黛被嚇得不行,被宿玄抱住的時候死死扒著他的脖頸。
“你幹嘛!”
她使勁拍了下宿玄的肩膀。
狐狸精很開心,笑聲爽朗,眼眸中有明顯的亮光,橫抱著劍修。
手臂在劍修的膝彎下穿過,劍修被他抱在懷裡,她的腦袋埋進他的頸窩,雙臂緊緊抱著他。
小狐狸哼哼唧唧蹭了蹭自家劍修的臉,像小雞啄米一樣啄了啄劍修的脖頸。
“黛黛,我好開心啊。”
桑黛的臉頰滾燙,抬起頭看他。
“……怎麼了?”
小狐狸傲嬌抬起下颌:“就是開心。”
【因為黛黛徹底跟劍宗斬斷了關系,以後就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
他看得出來,沈辭玉來也是抱著挽回桑黛的心,可是桑黛拒絕了沈辭玉。
她朝他走來了。
毫不猶豫。
她走向他,走向妖界,走向他們的未來。
【好喜歡黛黛,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啊。】
小狐狸貼貼劍修的臉,像隻小貓一樣蹭著她。
桑黛聞到草木香,宿玄的銀發有一縷掃在她的側臉,冰冰涼涼,又格外柔軟。
她悶聲笑了起來,埋在宿玄的頸窩間,笑著問:“這麼開心嗎?”
“開心。”
“唔,能讓公主開心是在下的福分。”
宿公主抱著她往前走,笑著回應:“公主還缺個驸馬,您要不委屈一下自己,從了公主吧。”
很多事情他們都清楚。
話不用說的那麼明白,她和宿玄最為了解彼此。
桑黛任由他抱著,反正也不用走路了,某隻狐狸就喜歡跟她貼貼。
她在他的懷裡,聽著宿玄有力又規律的心跳,忽然就覺得,前路好像也沒什麼好怕的。
她不是一個人。
桑黛忽然低聲說了句:“宿玄,你對我比他們都重要,比整個仙界都重要。”
宿玄腳步沒有停,繼續抱著桑黛往前走。
唇角的笑越牽越大,他回了句:“本尊知道。”
他知道,桑黛已經向他打開了心門。
再打開一點點,他就可以名正言順陪在她身邊,直到他們彼此的生命都終結。
宿玄將桑黛放下,人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偌大的九尾狐。
他居高臨下看她,衝她道:“上來,帶你去兜風。”
【瞬移多沒意思,帶黛黛見見荒漠。】
這裡雖然幹旱,卻又遼闊,宏偉又寬廣。
桑黛一躍而上,盤腿坐在九尾狐的脊背上。
他身上蓬松流暢的毛發成了最好的墊子,周圍加大的業火讓桑黛覺得溫暖。
劍修乖巧將某隻狐狸給的火球抱出來捧在懷中。
宿玄問:“冷不冷。”
桑黛笑道:“不冷,有你在呢。”
後半句話嚴重取悅了某隻狐狸,尾巴微微搖著,看起來格外開心的樣子,還頗為大方將一根尾巴遞到桑黛身邊纏住某隻劍修的腰身。
“走了,坐好。”
九尾狐身姿矯健,似小山般高聳的真體在荒漠中奔跑,銀色的毛發被風吹起隨著他的動作飄浮。
桑黛的烏發凌亂,坐在他的身上卻笑得很開心。
很暢快,好似心情也好了許多。
不管什麼時候,宿玄都能把她哄好。
桑黛摸了摸腰間的尾巴,宿玄的尾巴還往她的掌心中貼了貼。
她側躺下來,望著周圍迅速倒退的荒漠,抱著他給的業火球,明明越靠近雪境便越是寒冷,可一顆心卻好像暖暖的。
她忽然想起翎音的話。
——“其實回頭看,最好的永遠都在你身後守著你。”
過去的她從不回頭看。
如今宿玄從她的身後走到了她的身邊,不需要她回頭。
“宿玄,我找到了自己的路,我會一直向前走,所以你也要與我一起。”
聲音很輕又很低。
前面的九尾狐眼底浮現笑意,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
他在心底回應了她無數次:
好。
宿玄不會讓桑黛為他停下來,他會努力去追趕她的步伐,名正言順與她並肩。
***
前面是鵝毛大雪,空間仿佛被無形的結界分割成兩部分,另一面是一望無際的荒漠。
桑黛仰頭,望著遠處的雪境,心下恍然。
她道:“其實很早前我就來過這裡,當年找線索我毫無頭緒,我來到天欲雪沉睡的地方,但我沒有進去。”
她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欲去喚醒一個會引起大寒的神獸,桑黛不會拿無辜百姓的命去為自己墊腳。
她指了指某個地方,那裡剛好有個石碑,刻著“雪境”兩字。
“當時我蹲在那裡哭了小一天。”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帶著笑,告訴宿玄自己的糗事,卻完全沒有一點害羞的模樣,很平和地說出這句話。
宿玄挑眉問:“桑大小姐自己偷偷哭過幾次?”
桑黛小聲道:“其實很多次,不過沒人看到,我都是自己找個地方哭,或者縮在被子裡哭。”
宿玄唇角的笑淡去了些。
桑黛喟嘆,感慨道:“不過都過去了,大了後就沒怎麼哭過了,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頭頂忽然被人揉了揉。
“眼淚解決不了問題,但可以宣泄情緒。”宿玄勾唇輕笑,道:“你是個人,是人便有情緒,本尊也哭過,當年帶著裙衫去天闕山找你,你把本尊精心準備了好久的裙子劃爛,本尊的心碎了一地,回去後還自己哭過呢。”
畢竟當時的他也還是個少年,情竇初開,可心上人忘記了他。
桑黛真誠道歉:“對不起,那我賠你衣服好不好?”
宿玄笑出了聲,兩手捏著劍修的臉頰肉輕輕扯了扯:“那本就是給你買的衣服,你為何要賠?真傻。”
【傻乎乎的,但真可愛,親一親黛黛。】
桑黛捂住眼睛笑,臉頰的小梨渦分外清楚。
宿玄看得心軟,但正事還是沒忘,取出乾坤袋中的披風給她系上。
“裡面很冷,別離本尊太遠。”
劍修乖乖點頭:“好。”
他牽著她的手往裡走,剛一進去,刺骨的寒意順著四肢百骸侵入,那是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冷。
兩人的靈力護體可以擋住從天而降的雪花。
宿玄一連給桑黛打了幾個御火訣,桑黛隻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面,披風的領口處有毛領。
她一手抱著宿玄給的業火球,一手被宿玄牽著,他源源不斷為她傳遞火系靈力。
“還冷嗎?”
“好多了,沒事,往裡走吧。”
“嗯,雪境地勢會變化,我們慢慢走不著急。”
“好。”
桑黛跟著宿玄往前走,神獸對彼此有一些感知力,宿玄的瞳仁變為淺淡的琉璃色,搜尋天欲雪的氣息。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他忽然停了下來,目光看向南邊。
桑黛問:“她在那裡?”
宿玄冷笑:“她不在。”
桑黛凝神放出靈力去探查,然後沉默。
他們兩人站在原地,看見遠處一個穿著華服的……
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