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陸二爺重重嘆了口氣,“父親,豫之人不錯,就是太強勢了,懷玉真嫁給他,還不被他壓制一輩子?”他就是個強勢的人,妻子招人煩,陸二爺對妻子越來越不上心,卻擔心將來賀裕同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論夫妻相處,陸斬比兒子更強勢,不由斜了兒子一眼:“賀禮不強勢,懷玉嫁給他就好了?”
強勢有什麼不好?隻要男人肯疼妻子,那孫女婿越強勢,說明他越能維護孫女。
陸二爺心頭一顫,想到家裡柔弱的繼母,自知失言,連忙閉上嘴。
陸斬重重哼了聲。
傍晚結束了一天的差事,陸斬出了兵部,瞧見三子陸嶸一人等在外面。
“父親,二哥去面聖了,可能要耽誤片刻。”陸嶸恭敬道。
“咱們先走,不用等他。”陸斬淡淡地道。
陸嶸隻得從命。
待陸二爺應付完皇上匆匆趕過來,哪裡還有父親兄弟的身影?想想自己隻遲到了最多一盞茶的功夫,陸二爺心裡冤枉地不行,隻是無意說錯了話,這就被父親厭棄了?
孤零零自己騎馬回家,門房看到他,馬上又來回稟,“二爺,武康侯府的二表公子來了。”
陸二爺眉峰一挑,丟下馬韁給牽馬的小廝,徑自去二房見侄子。
二夫人正在廳堂招待安撫親侄子,對這門婚事猶抱一絲希望,覺得隻要對外說那天提親的媒人是親侄子託來的,下人們竊竊私語時傳錯了,那就沒了兩兄弟爭一妻的風波,最多有幾句闲言碎語,不礙事。
賀禮心不在焉地看著門外,姑母說得再好聽都沒用,姑父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姑父。”瞧見徐步走來的男人,賀禮立即迎了出去。
陸二爺嗯了聲,掃眼跟出來的妻子,他腳步一停,對賀禮道:“來我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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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禮心中一沉,與親姑母對視一眼,腳步沉重地跟了過去。進了書房,賀禮馬上跪下,低頭訴自己的委屈,“姑父,我與表妹青梅竹馬,母親已經安排媒人隻等端午過後就提親的,大哥卻一聲招呼不打搶在我前面,求姑父明鑑,替我與表妹做主。”
陸二爺深深地嘆息,扶起他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可他先來了,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就算我不同意,為了不鬧出兄弟爭妻的笑話,姑父也不能再把懷玉許配給你。阿禮,人言可畏,非你我能敵,你,就忘了懷玉吧,你還年少,先以學業為重,將來再尋門好親事。”
無論扶賀禮的動作,還是這番語重心長的安慰,都極顯親昵。
但賀禮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親情的溫暖,他隻覺得心底一片寒涼。先前他以為他與表妹的婚事是鐵板釘釘的事,不可能有變化,所以他雖然滿意表妹做妻子,卻沒有盡心討好表妹,甚至還被陸明玉吸引過,如今婚事被賀裕破壞,機會渺茫,賀禮才突然發現表妹的千般好。
表妹花容月貌,表妹嬌憨動人,表妹身份尊貴,表妹有整個陸家做靠山……
可是唾手可得的這一切,一夕之間,全沒了!
賀禮低著頭,眼裡風起雲湧,袖子裡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爆現。
他恨賀裕,恨賀裕拆散了他與表妹,但賀禮更恨極有可能娶到表妹的賀裕!
表妹本來是他的,如果他娶不到,那賀裕也別想娶!
各種念頭在腦海裡狂風暴雨般起伏翻滾,賀禮很想質問姑父會不會把表妹嫁給年少有為的堂兄,但他忍住了。他必須忍,必須不能問,問了就是知情人,有些事情,不知者不罪,亦可美其名曰情有可原,一旦明知故犯,便成了滔天大錯。
賀禮閉上眼睛,良久之後,他無力地點點頭,一字都沒有再說,認命般,失魂落魄走了。
陸二爺喜歡這個侄子喜歡了十幾年,雖說覺得賀禮當女婿不合格,但他對賀禮確實有姑父對侄子的親情,眼看著賀禮寂寥的背影慢慢走遠,陸二爺心疼之餘,不禁有些遷怒賀裕。婚事他認可了,但新女婿給家裡帶來這麼多麻煩,他怎麼都要挫挫賀裕的銳氣,不能讓他太得意。
當天晚上,二夫人與丈夫大吵了一架,動靜之大,連三房都驚動了。
陸明玉躺在床上,聽著外面隱隱約約的叫罵,沒忍住,偷偷笑出了聲。
二伯母糊塗,二伯父卻明智,看來二姐姐的好事也要近了。
想到二姐姐與賀裕、賀禮的糾葛,陸明玉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忽然沒了睡意。兄弟倆都喜歡二姐姐,賀家的長輩也都心裡有數,但二姐姐與賀裕的婚事還是成了,這是不是說明,萬一,萬一楚行哪天突然動了娶妻的念頭,又碰巧,碰巧覺得她不錯,那她嫁給楚行,也不是沒有可能?
腦海裡浮現楚行偉岸颀長的身影,冷漠俊美的臉龐,陸明玉雙頰一點一點燙了起來。
真是的,又胡思亂想了,楚行怎麼會喜歡她呢?
夜黑如墨,陸明玉一會兒羞澀一會兒悵然,翻來覆去的,慢慢睡意重新湧上來,這才睡去。
晚上容易異想天開,天一亮,陸明玉便熟練地把秘密深藏在心底,看起來無憂無慮。
因為陸二爺對賀裕的遷怒,媒人來了兩次都又被客客氣氣地趕走了,陸懷玉整天無精打採的,直到進了五月,端午快到了,陸懷玉才再次露出笑容,興高採烈地跑到梅苑,找陸明玉說悄悄話。
“二姐姐怎麼這麼高興?”陸明玉故作不懂,揶揄地問。
事情早就攤開了,陸懷玉跟妹妹什麼好害羞的,坐到陸明玉身邊,低頭雀躍道:“我爹爹終於松口了,說過完端午,就正式議親。”
“恭喜二姐姐得償所願,很快就能嫁給咱們裕表哥啦。”陸明玉輕輕撞了撞姐姐肩膀,竊笑道。
陸懷玉臉紅紅的,害羞過後,突然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跳到陸明玉對面,大聲提議道:“阿暖,端午咱們去趣園吧,趁我還沒定親,咱們痛痛快快去玩一場,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定了親,她也得同大姐姐一樣,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出門。
趣園是京城大富商蘇家在京城西郊建的一片園子,裡面有山有水,更種了各種奇花異草,每逢端午,貴公子們在湖上賽龍舟,在馬場騎馬射箭鬥技,貴女們或是在草地上放風箏,或是相約鬥百草,分頭行動採集花草,最後湊到一起看誰採的花草種類最多。
二姐姐興致這麼高,陸明玉當然要配合,欣然應允。
陸懷玉笑盈盈的,看著親妹妹,她忽然想到另一人,回到二房,悄悄給未來的小姑子賀蘭芳寫信,約她初五那日同去趣園遊玩。賀蘭芳比陸懷玉小一歲,但她心思通透,收到準嫂子的邀請,賀蘭芳抿唇笑,拿著信去找兄長。
賀裕看到信,再對上妹妹調侃的目光,他隻是淡淡一笑,但初五一到,便親自陪妹妹出了門。
兄妹倆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去給賀禮報信兒了。
“世子,大公子他們出發了,似乎要去趣園。”
賀禮負手站在窗前,聞言,眼裡掠過一道冷意,“備車。”
第89章 089
五月初五,端午佳節。
趁用過早飯時天還涼快,陸明玉、陸懷玉早早隨兩個哥哥來了趣園,也不知怎麼那麼巧,進園不久就撞上了賀裕兄妹。
賀裕身著竹葉青的圓領長袍,高大挺拔,英氣勃勃,目光最先落到了未婚妻陸懷玉身上。陸懷玉盼著見他,真見到了又害羞,紅著臉躲到了陸明玉身後。陸明玉再看賀裕,人家果然守禮地移開了視線。
“那大哥你們去看龍舟賽吧,我們去鬥草亭。”陸明玉挽住賀蘭芳胳膊,對堂兄陸嘉平道。
今日男人們最喜賽龍舟,貴女們最愛鬥百草,趣園特意搭建了一座鬥草亭,貴女們來了都會先奔向那裡,等人數差不多了,趣園管事嬤嬤便會給每個貴女發個小竹籃、小藥鋤,貴女們拿到東西,可以去趣園任何地方採集花草,半個時辰後重聚鬥草亭。屆時眾人拿出自己採集的花早開始鬥草,最終收集花草最多最全的奪得魁首,趣園每年給魁首準備的彩頭都別出心裁,深受貴女們喜愛,而且鬥百草勝了更有吉祥寓意,誰不想討個好彩頭呢?
陸嘉平嗯了聲,笑著鼓勵三個小姑娘道:“好好玩,爭取拿個魁首。”
陸明玉三人齊齊點頭。
陸嘉平、陸嘉安、賀裕這便走了,趣園外有護衛看守,園子裡很少出事,沒什麼可擔心的。
兩刻鍾後,陸明玉三女分別從管事嬤嬤手裡接過竹籃、藥鋤,與其他貴女一起離開了鬥草亭。趣園佔地極廣,貴女們三五成群漸漸分散開了,說是鬥草,但採集花草時大家也會欣賞沿路的風景,大多數人都不是特別在意輸贏。
“咱們去海棠園吧,聽說那邊花草多。”賀蘭芳指著海棠園的方向道,說話時悄悄朝陸懷玉眨了下眼睛。
陸懷玉羞答答轉了過去。
陸明玉也瞧見了,猜到賀裕多半在那邊等著二姐姐,自然乖乖配合。
這個時節,海棠花已經敗了,樹上結滿了小小的青果子,因為貴女們主要是來遊玩的,這邊沒有花景可賞,來此處的貴女就不多。陸懷玉一直盯著園子裡面,瞥見那道熟悉的人影,她難掩竊喜,腳步放慢了,掩飾般摸了摸自己的藥鋤。
賀蘭芳知道哥哥就藏在那邊,等著見陸懷玉一面呢,體貼道:“表姐你去那邊看看吧,咱們分頭找,到時候把採到的花草合起來,興許能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