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不敢想象,如果那個周姓男人真是陸峋,明惠帝會如何看待陸家人,陸斬可是兵部尚書,權力遠大過他,而權力越大,明惠帝用起來越得小心謹慎。
回到國公府,楚行先去東跨院看妹妹,得知葛神醫在熬夜煎藥,楚行沒有打擾,大步去見妻子。
陸明玉和衣靠在床上,看到丈夫回來了,她驚喜地就要起來。楚行幾個箭步衝到床前,按住她道:“躺著吧,這幾天辛苦你了。”說完他順勢坐下,仔細端詳妻子臉龐,隻覺得妻子在莊子上養胖的臉蛋,好像又瘦下去了。
“那邊解決好了嗎?”陸明玉抱著楚行大手,擔憂地問。
楚行笑,“都關到天牢了,接下來有大理寺審理,不用我再費心。”
陸明玉松了口氣,雖然還是擔心丈夫會出徵,但事情沒定下來之前,陸明玉不想表現出來,太夫人、楚盈都昏迷著,楚行心裡肯定焦慮,她不能再為他添煩憂。
“我叫人去端熱水,你泡泡腳吧,泡完再睡。”陸明玉體貼地道。
楚行還得去審人,拍拍妻子小手道:“你先睡,我去寫張奏折,明早要用。”
這是正事,陸明玉沒有阻攔,隻朝他笑了笑,“我等你。”
楚行看著她溫柔又倔強的眉眼,知道勸不了,無奈地親親她,答應會盡快回來。陸明玉不疑有他,楚行走後,她吩咐攬月先準備好熱水,然後躺在床上等丈夫。
前院,楚行去了西跨院關押周叔的一間廂房。
周叔手腳被縛,嘴裡塞著帕子,燈光明亮,他臉上的疤痕十分明顯。魏騰退出去了,楚行坐在周叔面前,黑眸古井無波地盯著周叔。但楚行以前就沒見過陸峋幾次,陸峋外出遊學也有快十年了,單憑印象,楚行無法確定這人就是陸峋。
取下周叔嘴裡的帕子,沒等楚行發問,周叔先陰狠地瞪著他道:“楚行你夠狠,居然為了忠君,連親祖母、手足兄妹的性命都不顧!”他千算萬算,沒想到竟是敗在楚行身上,致使功虧一簣!
楚行冷笑,諷刺地盯著他道:“論情義,我是不如你。之前我還不懂為何你沒唆使潤哥兒毒害我的妻兒,現在見到四爺的廬山真面目,才知其中原因。四爺離京這麼多年,圖謀大事時還不忍傷害阿暖,我是不是該替阿暖感激你?”
周叔……陸峋面色陡變,想要否認,卻抿緊了唇。否認什麼,早在抓他的一個暗衛見到他臉露出驚訝後,他就猜到自己暴露了。但陸峋很快想到一事,嗤笑道:“我不讓潤哥兒害阿暖,是知道他沒有機會,絕非顧念什麼叔侄之情,早在我離京那年,陸家諸人與我便再無任何關系。”
楚行不知道陸峋與陸家的恩怨,但陸峋勾結淮南王,置陸家上下於險地,楚行就明白陸峋八成是被陸家逐出家門的,不然憑白少了一個兒子,陸斬不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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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找到董月兒母子的?”楚行隻想消除心中疑團。
陸峋也有疑惑,笑著問楚行:“你單獨扣下我,是想逼我拿出解藥?這個簡單,你放我離開,我能確認自己平安了,自會把三份解藥的藏匿之地告訴你。”
想到自己還有楚行所需的東西,陸峋漸漸冷靜下來。
楚行卻毫不留情粉碎了他的希望:“我府裡有神醫,現在正在配制黃粱夢的解藥。”
聽到“黃粱夢”,陸峋臉一下子白了,原來楚行動手不是因為他心狠,而是有恃無恐。此時再回想那兩次涼亭中他對楚行的威脅,陸峋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癲狂。
敢情他這幾年的隱忍圖謀,都是一場笑話!
被陸嶸派人暗殺墜落山崖死裡逃生,毀了容貌投奔淮南王以期從龍之功,後來在鄂州偶遇楚隨董月兒,虧他自詡聰明想出撫養董月兒的孩子,將來送進楚國公府見機行事為淮南王效命,苦心經營,最終卻輸給了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神醫!
敗了,徹底敗了,信誓旦旦想要搶奪的一切,都成了泡影。
笑夠了,陸峋閉上眼睛,心底隻剩一片荒涼。楚行是個聰明人,既然扣下他不是為了解藥,那就是怕他連累陸家眾人,殺人滅口是最明智的做法。也就是說,他大概活不過今晚了。
那他還有什麼想做的?
姨娘幾年前病死在了莊子上,父親,父親有三哥就夠了,恐怕早忘了他這個兒子。陸嶸是他最不想見的人,蕭氏……陸峋苦笑,他想蕭氏,每晚都想,可她不會來見他,他也沒臉見。
唯一還值得留戀的,隻剩侄女了。
七歲的侄女,嬌憨可愛,長得那麼像她娘,每次見到他,都會甜甜地喊四叔。現在侄女長大了,是不是更像她娘了?
睜開眼睛,陸峋盯著地面,不知過了多久,他幽幽地道:“你叫阿暖過來,我想見她一面,之後你問我什麼,我都如實交代。”
楚行冷冷看他一眼,“你不配。”
妻子要擔心前世的兇手,要照顧女兒照顧妹妹,還要養身子,他不會再讓陸峋給妻子添亂。
在陸峋這邊並沒有什麼非知不可的秘密,楚行起身離去。
“楚行,楚行!”陸峋膝行著去追,然而沒等他喊出第三聲,就被衝進來的魏騰堵住了嘴。
夜裡楚行一個字都沒有跟妻子提,摟著陸明玉哄她安心睡覺。翌日下朝後,楚行把嶽父叫到一旁,低聲密語。他不清楚陸家的內鬥,如何處置陸峋,必須與嶽父商量,到底是兄弟,也許嶽父不想要陸峋的命。
陸嶸根本沒想到這輩子會以這種方式再聽說那個心狠手辣之人的消息,得知陸峋險些連累整個陸家,陸嶸恨得額頭青筋暴露。看眼懂事的女婿,陸嶸一改素日表現出來的謙和寬仁,隻對女婿說了三個字:“殺了吧。”
語氣淡淡,仿佛隻是使喚女婿殺隻雞。
第189章 189
陸峋死了,死得悄無聲息,除了楚行等少數幾個人,沒人知道消失多年的陸四爺曾經回過京城,也沒人知道他就此徹底消失了。如今上至朝堂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更好奇淮南王府的那場大火是怎麼回事。
大理寺很快就遞上了五份供詞,五個活口有四個稱自己隻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另一個則交待淮南王意圖謀反,擔心明惠帝用王妃、世子威脅,所以才決定搶回王妃、世子。
人證物證俱在,一下子坐實了淮南王的罪名。
明惠帝當即下旨降罪,剝奪淮南王世襲的封號,同時還八百裡加急送了一道旨意去南中,稱隻要淮南王主動進京負荊請罪,明惠帝會從輕發落。
京城有了旨意,是否出兵,還要等南中淮南王如何回應。
楚行此時卻更關心家裡依然昏迷的親人。
這天下午,國公府派人送信,告訴他葛神醫的藥馬上就要煎好了,楚行立即告假回府,直奔定風堂。
葛神醫三碗解藥已經擺到東跨院了,正在讓陸明玉拿主意,是先喂一人看看有沒有用,還是三人同時喂,左右明日才是最後期限,國公府有選擇的餘地。
葛神醫對自己配制的解藥很有信心,但他不傻,國公府這三人都是尊貴人物,萬一解藥灌下去出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怕擔責任,事先講清楚,他就不用怕了。
陸明玉一個外姓媳婦更不敢輕易拿主意,剛想派人再去催催楚行,楚行就來了。陸明玉大喜過望,讓葛神醫先坐,她快步迎出去,小聲跟丈夫解釋了一下。
“先給盈盈解毒吧。”楚行沒有任何猶豫,他相信葛神醫的醫術。
葛神醫贊許地點點頭。
楚行親手扶起妹妹,陸明玉端著藥碗喂。楚盈昏迷三日半了,這幾天全靠補湯撐著,小臉明顯瘦了下去。陸明玉小心翼翼地舀了半勺藥湯送到小姑子口中,心裡又把那淮南王罵了一遍。
這樣毒害幾個內宅女眷算什麼本事?
慢慢地喂了半碗湯藥,楚盈眉尖忽然蹙了下,臉也漲紅起來,與葛神醫之前提過的蘇醒症狀一模一樣。陸明玉高興地退到一旁,採桑則端著銅盆上前,楚行扶著妹妹肩膀,讓楚盈這一口毒血都吐到了銅盆裡。
味道並不好聞,可無論楚行還是陸明玉,都隻關切地看著楚盈。
楚盈吐得難受極了,茫然地睜開眼睛。
“盈盈先別說話,快漱漱口。”採桑端著銅盆退了下去,陸明玉重新靠過來,遞上一碗溫熱的白水。楚行接過來,親手喂妹妹喝,叮囑她千萬別咽了。楚盈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順從地聽兄嫂的話,連續漱了幾次口,又把剩下的半碗苦藥也喝了。
陸明玉幫她擦擦嘴角,與楚行一起把人放躺了回去。
“嫂子,我怎麼了?”楚盈虛弱無比地問。
小姑娘終於活過來了,陸明玉先前忙著照顧人,這會兒聽楚盈喊她嫂子,陸明玉一下子湿了眼眶,強忍著淚笑道:“盈盈生病了,不過現在沒事了,盈盈別怕。”
楚盈卻怎麼都記不起自己生了什麼病。
葛神醫咳了咳,過來替楚盈號脈,事畢對陸明玉夫妻道:“二姑娘服毒最少,傷勢不重,精心調理兩日便能恢復如初。”
楚行松了口氣,但神色依然凝重,囑咐妻子留在這邊陪妹妹,他與葛神醫再去喂楚隨、太夫人解藥。出了定風堂,楚行讓範逸引著葛神醫去闲雲堂,他帶著一碗解藥去三秋堂。
三秋堂上房,太夫人躺在內室床上,一動不動,看著怪滲人的。楚隨、楚盈到底年輕,靠湯藥撐著,中毒後更像熟睡。太夫人就不一樣了,本就是六十多的年紀,突然大病一場,短短幾日,她不但瘦了一圈,頭發更白了,臉上皺紋也更多,渾似老了十來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