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頭疼無比。太夫人想求什麼?她想慶王封太子,想慶王登基,想楚家出位皇後榮耀滿門,可這些不是他能做到的,楚行也根本不想為了孝順祖母就去輔佐慶王謀取皇位。
勸祖母釋懷,別再想那些了?
他與叔父已經給祖母講過道理了,祖母真能放下,就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更何況,楚行怕他現在去勸,祖母可能理解成不孝,一旦震怒,隻會加劇病情。
如果,如果……
楚行抬眼,抱著一絲希望問道:“葛先生,有沒有什麼良藥,能讓一個人忘了煩心之事?”
若非同情他家中有長輩病重,葛神醫差點嗤笑出來,無奈道:“真有那種藥,人人都成神仙了。”
楚行苦笑,垂眸自嘲,“是晚輩痴心妄想了。”
他煩憂至斯,葛神醫有點不忍心,沉吟片刻,低聲道:“忘憂的方子老夫沒有,但,老夫有一奇方,能讓中風癱瘓之人轉成呆傻之症,好處是可以下地走動,壞處便是記不清前塵往事,也許連家人都記不得,國公爺需要嗎?”
楚行心中一動,急切問:“此方能延壽嗎?”
葛神醫搖頭。
楚行握拳,良久才做出選擇。
~
太夫人一更天時醒了一次,楚行趁她恍惚,把葛神醫開的治療中風之藥服侍她喝了下去。用過藥,太夫人渾身疲憊,精神尚可,見子孫們都在床前守著,呆了半晌,慢慢記起了傍晚的事。
她好像無緣無故罵人了?
“祖母,您現在感覺如何?”楚行神色憔悴地問。
太夫人老臉不太自在,嗫嚅道:“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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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鬧,楚行松了口氣,替太夫人解圍道:“祖母,葛神醫替您診斷過了,說您上了年紀,恐有中風之症,以至於脾氣暴躁易怒,不受控制。不過祖母放心,葛神醫開了藥方,隻要您靜心休養,別再操勞俗物,身體會慢慢康復的。”
他不敢用壽數嚇唬太夫人,隻敢用中風威脅。
聽說自己差點中風,太夫人嚇得臉都灰了,她熟悉的老姐妹裡就有中風的,太夫人可不想嘴歪眼斜癱在床上。所以孫子囑咐她安心休養,太夫人登時強迫自己暫且別去想陸筠跟她生的六皇子,連連點頭。
楚行看出了祖母的害怕,他也由衷希望祖母為了身體著想,真的放下,如非逼不得已,他絕不願意給祖母用另一副藥。
等太夫人睡下,楚二老爺提議今晚他守在這邊。
楚行沒有跟他搶,疾步趕回定風堂。
後院的燈還亮著,楚行靠近堂屋時,心底忽然生出惶恐不安。妻子在祖母那裡受了大委屈,會不會難過了一整天?他沒能及時安慰她,她肯定怨他了吧?萬一她不肯理他了怎麼辦?
但楚行最怕的,還是一進屋,就看到她在哭。
他寧可她怨他朝他發泄,也不想她把委屈埋在心裡,自己忍著。
丫鬟們都在堂屋站著,看到他恭敬行禮,一個個都低著眼簾,顯然知道了三秋堂裡發生的事。楚行越發摸不準妻子此時的心情,用比平時慢上許多的步伐走到東次間門口,挑簾而入。
陸明玉在榻上坐著呢,正月裡晚上冷,她手裡捧著暖爐,腿上蓋著被子,瞧見晚歸的丈夫,陸明玉關切問道:“祖母怎麼樣了?”
她臉上沒有怒意,跟他揣測地完全不一樣,楚行愣了一瞬才有些結巴地道:“祖母,祖母服了葛先生的藥,神智總算恢復了,剛剛躺下,二叔在那邊守著。”
言罷人已經到了榻前。
陸明玉掀開被子,挪到他身前,盤腿而坐,然後抓起他手。楚行的手平時都很暖,今晚卻冷冰冰的,陸明玉特別心疼,把他手捂到懷裡,她仰頭看他,“祖母沒事就好,你是不是還沒用晚飯?”
她的小手暖呼呼的,溫柔的詢問更是讓楚行從裡到外都暖了過來,一把將人按到懷裡,自責道:“阿暖,對不起,我跟你保證,絕不會再有下次。”下次祖母再因為慶王、陸筠的消息出事,他不會再給祖母遷怒妻子的機會。
陸明玉貼著他寒涼的外袍,好一會兒,才抬手抱住他。
其實剛回來時,她是挺委屈的,氣太夫人,也有點遷怒楚行,甚至都想帶女兒回娘家住兩天。但看著女兒酷似楚行的丹鳳眼,想到楚行對女兒的喜歡,一刻都舍不得離開眼前似的,陸明玉慢慢就冷靜了下來。
誰家沒有點糟心事呢,太夫人是太夫人,楚行是楚行,等哪天楚行自己惹她生氣了,她再回娘家也不遲。
這會兒感受著楚行身上的冷,陸明玉就心疼了,勸他先上榻暖和暖和,隔著門簾吩咐採桑去傳飯。知道他在那邊無心用飯,她特意讓廚房溫著飯菜呢。
妻子這麼好,楚行將人抱到腿上,除了抱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好了,她們要進來了。”陸明玉喜歡被他抱著,但不能讓丫鬟們看見啊。
楚行卻不松手,採桑在門簾後通傳,他直接讓她們進來。
於是採桑、攬月端著食盒進門,一眼就看到了炕桌旁抱在一起的夫妻倆。
二女臉頰頓時變得比剛溫好的飯菜還燙,擺好碗筷忙不迭出去了。
陸明玉輕輕捶他胸口。
楚行捏住她下巴,低頭吻了上去。
第202章 202
夫妻倆快二更天才睡的,因為太夫人出事,晚上兩人當然沒闲情逸致“生兒育女”。楚行心裡有事,遲遲不能入睡,陸明玉靠在他結實溫熱的懷裡,倒是睡的香甜。
反正又不是她祖母病重。
自從姑姑進宮,陸明玉與太夫人的那點情分也漸漸磨沒了,她詢問太夫人的病情並不是因為關心太夫人,而是出自關心楚行。
睡的好,早上楚行一動,陸明玉跟著就醒了,習慣地往楚行懷裡鑽。
楚行拍拍她肩膀,低聲道:“之前我讓廖守過完十五來提親,現在祖母病成這樣,提親之事暫且推遲一段吧。”祖母不喜廖守,廖守行事又不夠圓滑,楚行怕廖守說錯話惹祖母生氣。
他說話的時候,胸口震動,陸明玉輕輕蹭了蹭,對著紗帳道:“那我去跟盈盈說一聲,讓她心裡有個數,免得廖守遲遲沒有動作,她胡思亂想。”
楚行摸摸她腦袋,眉頭緊鎖。
祖母能撐到年底嗎?如果不能,妹妹豈不是要因為守孝耽誤一年?雖說十六七出嫁也不算太晚,但妹妹心裡已經有了廖守,兩地相隔那麼久,過得一定不如在廖守身邊開懷。
可祖母那關……
正煩惱,院子裡突然傳來女兒哇哇的哭聲。
那一瞬,陸明玉清晰地感受到腦袋枕著的肩膀手臂陡然就繃緊了。
“我去看看。”楚行凝重地道。
陸明玉沒有勸,昨晚臨睡前楚行還堅持去女兒那邊待了會兒,因為三秋堂的事愧疚呢。看看窗外,天色尚暗,陸明玉重新躺好,掩掩楚行那邊的被子,給女兒留著熱乎氣。
外面楚行在堂屋門口撞上了乳母,早上天冷,棠棠被乳母裹得嚴嚴實實的,隻有哭聲傳了出來。楚行立即接過女兒,扒開一點,總算看到女兒的小臉了。
“棠棠不哭,爹爹抱。”眼看著女兒淚疙瘩一串一串地掉,楚行心疼壞了。
棠棠聽到聲音,哭聲暫止,眨巴一雙淚汪汪的眼睛看看爹爹,然後繼續哭。乳母彎腰低頭站在旁邊,戰戰兢兢地解釋道:“國公爺,大小姐醒來就找夫人,奴婢實在是沒辦法了。”
“下去吧。”楚行拍拍女兒,快步往內室走,隱隱覺得女兒這番哭鬧,是因為昨日被太夫人嚇到了。
到了床邊,楚行把女兒交給妻子,他也跟著躺了上來。
“棠棠想娘了是不是?”陸明玉熟練地摟住女兒,一手解開半邊衣襟,別管女兒為何哭,這招是最管用的。棠棠最喜歡娘親懷裡了,一邊抽搭著一邊迫不及待地湊了過去,咕嘟咕嘟吃了起來。
陸明玉溫柔地摸女兒頭發,女兒頭發隨了她,又細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