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帝退開後,陸筠下意識地想到要跪拜,但剛低頭,就聽到明惠帝說他被人刺殺。陸筠一個閨閣裡嬌養的姑娘,殺雞殺狗都沒見識過,驟然得知皇上遇害,她頓時忘了那些俗禮,緊張地看向明惠帝,然後就對上了明惠帝染血的肩膀。
陸筠小臉唰的白了,震驚地捂住嘴。
明惠帝睜開眼睛,看看她,再低頭看看,從容笑道:“小傷,不礙事,阿筠別擔心。”
他親昵地喚她閨名,陸筠雖然不習慣,但這種時候也顧不得計較了。第一次遇到“熟人”受傷,她六神無主,低著腦袋,語無倫次地道:“皇上,我,我們帶了護院來,我去告訴我娘?”
出事就想找母親求助,孩子一樣。
明惠帝看著她笑,“不必,朕不想鬧大。”
建議被否決,陸筠攥攥手,想到他的傷,她又道:“那我,我去找些傷藥?”
明惠帝聲音上挑:“你出門還帶了傷藥?”
陸筠臉一紅,小聲解釋道:“我沒帶,我去問問庵裡的師父……”
明惠帝再次打斷她,“不用,朕怕惹人懷疑,除了你們一家,朕現在誰都不信。”
不能告訴母親,不能去找藥,陸筠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去休息吧,就當沒看見朕。”明惠帝低聲地道。
陸筠做不到,他要是陌生人,她早跑了,但明惠帝是侄女的舅舅,是她的長輩,也是皇上,於公於私,他受傷了,她都做不到若無其事,心安理得地丟下他不管。
有了決定,陸筠慢慢抬起頭,不忍地看著他左肩膀,發現那片血紅還在沿著衣袖往下蔓延,陸筠聲音都顫抖起來,“皇上,您還在流血……”
明惠帝再次低頭,沉默片刻,他抬眼,看著陸筠眼睛道:“可否勞煩阿筠幫朕止血?”
一個帝王,本可以命令她,他卻用這樣平和的語氣求她。
Advertisement
陸筠忽然不慌了,點點頭,對著淨房門口思索片刻,輕聲道:“皇上稍等,我去準備東西。”
明惠帝頷首,跟著席地而坐。
陸筠放輕腳步回了內室。止血,應該需要幹淨的紗布吧?屋裡沒有,陸筠隻好將帶來的幹淨薄紗中衣剪成一條條搭在手臂上,再一手拿著剪刀,端著銅盆去了淨房。
明惠帝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陸筠蹲在明惠帝身前,放好銅盆一抬頭,就對上了男人那雙深邃的黑眸。目光相碰,陸筠本能地先別開眼,膽小羞澀。明惠帝無聲微笑,低聲寒暄道:“朕還記得你三四歲的模樣,沒想到一轉眼,阿筠也長成大姑娘了。”
陸筠不知該怎麼接話。
明惠帝腦袋歪向左肩膀,開始說正事:“還要勞煩阿筠幫朕寬衣。”
陸筠一聽,小臉忽的紅了個透。
明惠帝今年多大了?好像與二哥年紀相仿,超不過三十五歲,但明惠帝看起來就像二十多歲的人,從侄女那邊講,陸筠把明惠帝當長輩,但真的看到人了,陸筠……不想替他寬衣,不想看他。
“阿筠再猶豫下去,朕的血恐怕要流光了。”明惠帝背靠牆壁,有些戲謔地道。
陸筠哪能分辨出他話的真假,因為明惠帝衣袖紅的嚇人,她以為明惠帝真的受了特別嚴重的傷,救人要緊,陸筠努力拋開腦海裡的男女之防,鼓足勇氣抬起手。
明惠帝隻穿了一件外袍,稍微扯開衣襟,就露出一片結實胸膛。
陸筠臉又燒了起來,但還是繼續手上動作,直到明惠帝左邊衣袍褪到他臂彎才立即止住。努力不去看明惠帝胸口,陸筠皺著眉查看明惠帝的傷勢,就見男人強健的手臂上有條半掌來長的傷口,邊緣肉都翻了出來。
如果楚行或陸斬在這裡,一眼便能看出明惠帝那隻是皮肉傷,看著嚇人,其實敷了藥很快就能好,但陸筠不懂,做繡活針扎一下都能疼得落淚,此時明惠帝露出的傷對她而言,那就是能要人命的大傷。
一擔心,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陸筠不太熟練地疊好一條紗布,白著臉輕輕地按在了明惠帝傷口。明惠帝發出一聲悶哼,陸筠嚇得連忙拿開,不安地看向他。
“沒事,繼續。”她小鹿般慌張,明惠帝笑了笑,然後趁陸筠專心為他擦血止血時,細細地打量她。離得近了,他覺得陸筠更美了,她為他心疼的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動作,還有她身上與眾不同的溫柔豐韻,無一不讓他著迷。
遇到喜歡的姑娘,大多數男人都會克制,最多上前搭訕親近兩句,再緩緩圖之。但明惠帝不想浪費時間,他出宮不易,頻繁接近陸筠更是痴人說夢,陸筠十五了,他再從長計議,就怕陸斬已經為女兒相中了別的女婿。
因此等陸筠替他綁好紗布,準備退開時,明惠帝忽然伸手,一把將沒有準備的小姑娘摟到懷裡,低頭就親了上去。陸筠傻了僵了,等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整個人都被明惠帝抱到了懷裡,他一手摟著她肩膀,一手捧著她臉,她一掙扎,他便馬上鎮壓。
陸筠掙扎不開,怕丫鬟知道,也不敢劇烈掙扎。她惶恐地被迫迎接帝王的吻,小手哀求地拍著他胸口,拍著拍著,她的手停了下來,不知是認了命,還是被人親得亂了心,沒了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明惠帝慢慢抬起頭。
陸筠閉著眼睛,臉是紅的,可上面掛著淚珠,一副被人欺負慘了的可憐樣。明惠帝有些自責,卻不後悔,他輕輕摸了摸她臉頰,啞聲解釋道:“阿筠,上元節那晚朕出宮賞燈,看到你與阿暖了。朕記得很清楚,你披著一條淺紫色的鬥篷,買了一盞蓮花花燈,笑著轉過來,比月宮仙子還美,自那天起,朕每晚睡前,都會忍不住想到你。”
陸筠眼睫顫了顫。
明惠帝親親她臉龐,她咬唇躲閃,明惠帝沒有追,繼續道:“朕想你,卻不能做什麼,未曾想今日出宮,機緣巧合會再遇見你,你還肯替我包扎傷口。阿筠你說,這是不是命定的緣分?”
陸筠不知道,她隻知道明惠帝不該這樣對她,流著淚求道:“皇上放開我……”
“回宮後,朕會找陸卿商量,接你進宮為妃,你答應了,朕馬上放了你。”明惠帝鄭重而溫柔地列出條件,見陸筠咬唇,明惠帝緊跟著又道:“阿筠,你看過朕碰過朕,朕也與你有了肌膚之親,你隻能答應朕。若你拒絕,朕不會強迫你進宮,但你也不用指望再嫁給旁人。”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陸筠臉色慘白。
明惠帝不想嚇她,俯身,抵著她額頭,無奈地問:“阿筠,你小時候朕就對你很好,你還記得嗎?現在你長大了,朕喜歡你,等你成了朕的女人,朕隻會對你更好,就像現在,朕可以索要更多,但朕舍不得欺負你,朕想光明正大地接你進宮,給你名分再寵愛你。”
“寵愛”兩個字,說的曖昧極了。
陸筠心慌意亂,隻求他放開她。
“那你答應朕了?”明惠帝期待地問。
陸筠抿唇不語。
“不說話,朕當你默認了。”明惠帝低低地道,見陸筠沒有否認,這才松手。
重新恢復自由,陸筠立即躲回了內室,坐在床上捂面偷哭。
她不了解明惠帝,她不想進宮,可他是皇上,她能怎麼辦?
陸筠怯懦多思,怕觸怒皇上連累家人,最終還是答應進宮為妃了。
明惠帝說到做到,對陸筠寵愛有加,自從陸筠進宮那天起,明惠帝再也沒有寵幸過別的妃嫔。面對帝王的溫柔與深情,陸筠迅速動了心,帝妃濃情蜜意,卻不想許貴人嫉妒陸筠受寵,暗中下毒加害。陸筠進宮後隻與許貴人交好,沒有防備,致使難產而死。
“皇上……”
產房中,陸筠渾身湿透,黑緞似的發絲黏在腮邊,望著床邊的帝王淚流不停,她已經說不出話了。自知大限將至,她眼裡沒有害怕沒有悔恨,隻有訴不清的不舍,眷戀地望著他。
“阿筠,阿筠你別走……”
那眼神快要了他的命,明惠帝哭了,抱著她埋在她肩上,不讓她走。
“皇上?”
夜深人靜,耳邊男人不停地喚她,聲音充滿了哀傷,陸筠醒了,撐起身子看旁邊的帝王,借著月色,竟看到明惠帝滿臉淚水,口中依然喚著她的小名。陸筠先是吃驚,跟著莫名笑了,這人做什麼噩夢了,堂堂帝王,居然哭得這麼兇?
“皇上,你醒醒,我在這兒呢。”陸筠一邊替他擦淚,一邊柔聲喚道。
喚了不知多少聲,明惠帝猛地驚醒。
“做噩夢了?”陸筠溫柔地笑。
明惠帝直勾勾地盯著她,就在陸筠被他看得有些發慌時,明惠帝突然一坐而起,再將她摟到懷裡,摟得緊緊的,好像有人要與他搶似的。陸筠雖然想安慰丈夫,但她不太舒服,小聲地提醒道:“別壓了我肚子……”
明惠帝怔了怔,終於從夢裡醒來了,同時記起,陸筠下個月就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