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有可能。
當晚睡覺尹澄就夢到了這雙眼睛,夢裡的眼睛更加剔透和溫柔,除此之外沒有輪廓,醒來後感到一陣空虛。
……
那九十九朵佛洛依德玫瑰實在太大,尹澄帶不走,在所裡就分了。這幾天每個人的桌子上都花香四溢,春天的氣息越來越濃了。
尹澄早上剛到所裡就收到了一箱醴陵醬板鴨,中午吃飯的時候,她聯系梁延商。
YOLO:【那天問我能不能吃辣是要給我帶鴨子?】
商:【覺得味道不錯,給你寄些。】
YOLO:【可是梁先生,會不會也太多了,搞批發嗎?】
商:【分給你同事,做戲要做全套,送完玫瑰人就沒影了會讓人生疑。】
所以他還給自己安排了後續劇情?
尹澄一語道破:【我嚴重懷疑你在故意斬斷我所有桃花。】
他發了個笑臉,沒承認,也沒否認。
尹澄將鴨子分給了同事們,果然,同事見她這幾天又收花又收吃的,猜測她談了個男朋友。
好處是羅哲沒有再有事無事盯著她,整個人突然變得十分沒有存在感,這讓尹澄不得不懷疑梁延商的判斷是正確的。
可是現在的弟弟喜歡人的方式都這麼驚悚嗎?
下班的時候,魏聖宏來找尹澄商量明天出差的路線,這次他們要去跟地質隊的人匯合,根據他們前期地調的信息進行採樣,然後帶回所裡,時間緊任務重。尹澄今天沒有加班,下了班就回家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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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帶行李箱,一切從簡,所有東西裝進雙肩包裡,收拾完已經八點多了。
她從冰箱裡拿了瓶水,坐在房間的地墊上翻開手機。
YOLO:【你從前對待相親對象都是這麼不計成本嗎?】
商:【沒有。】
商:【我之前沒有答應過相親,你是第一個。】
YOLO:【這次為什麼同意了?】
尹澄猜想梁延商會怎麼回答,花言巧語,土味情話。她拋出了一個很容易讓男人展示油膩一面的話題。
但是顯然,梁延商沒有上鉤。
商:【感覺。】他用了她慣用的方式來回答她。
YOLO:【對我感覺很好?因為剛認識就衝你發火?】
她想起把他當成保險推銷員的烏龍。
商:【這不是很好嗎,率真的姑娘。】
YOLO:【見到真人你也許就不會欣賞我這點了。】
商:【怎麼說?】
YOLO:【我不喜歡跟人繞彎子,少了點情趣不是嗎?比如男人費盡心思為我做了件事,自以為很浪漫,很高深,我卻很難虛與委蛇。我這個行為很掃興,烘託出對方像個傻子。】
商:【看來有故事?】
YOLO:【大一的時候,有個同屆的男生在宿舍樓外面彈吉他向我表白,彈了恐怕有半個小時我才知道,這期間我一直戴著耳機,直到室友跑回來告訴我。我到陽臺上聽他彈,那首歌他應該才學沒多久,彈得不熟。8分音符在前,是個休止符,彈分解和弦音時,要從第二個音唱,他樂感不強,技巧不熟練,起唱又不對,節奏全是亂的,你能想象出來嗎?】
商:【大型翻車現場,然後呢?你沒搭理他?】
YOLO:【我搭理了,我還下了樓呢。本來我想提醒他起唱有問題,就在陽臺上對他搖頭,他不明白我什麼意思,越彈越緊張,越緊張就越錯。我一著急就跑下樓手把手糾正他。反正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這人,他好像看見我都繞道走。】
梁延商發了個大笑的表情過來。
商:【(大拇指)】
YOLO:【有個師哥總說我習慣性地站在上帝的視角與人交流。】
這是魏聖宏從前對尹澄的評價,說得比較善意。剖開了理解就是自命不凡,高傲孤僻。
商:【那是凡人對你的解讀,有資本的人才有勇氣彰顯個性。】
梁延商的角度很新奇,尹澄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這麼說。在此之前,她始終覺得這是自己身上難以掩蓋的缺點。
商:【你能指出問題,說明你對這件事了若指掌,否則隻能被這些粗制濫造的浪漫感動得無以復加,還覺得樓下的男孩才華橫溢,這恰恰說明你在清醒地活著。信息泛濫的時代,大多數人容易被牽著鼻子走,你有能力讓自己清醒獨立地活著,不是件好事嗎?】
這是對“上帝視角”的另一種詮釋。
YOLO:【你在把我的缺點轉化成優點。】
商:【在我這裡,這就是優點。】
月色慢慢爬上樹梢,覆蓋下寂靜濃稠的夜,無盡的縱容蔓延而來。
尹澄想起了小時候,他們還住在老房子時,她用小鏟子把院子裡尹教授剛種下去的風雨蘭給刨了。尹教授氣得要扔掉她的小鏟子,卻被媽媽一把奪了過來,將鏟子重新塞回她手裡,並讓尹教授不要幹預女兒的探索欲。
她蹲下身問尹澄為什麼要挖掉風雨蘭?
尹澄告訴媽媽,想看看底下的根須長什麼樣?
於是孟博士便陪著尹澄一起刨掉了尹教授的風雨蘭,氣得尹教授吹鼻子瞪眼,敢怒不敢言。
自從孟博士走後,已經很久沒人讓她體會到這種“你是對的,就這麼幹吧”的感覺。
第6章 約個時間吧。
第二天一早尹澄和同事匯合,動車下來再轉大巴。
原本三天的出差計劃,因為臨時決定再在周圍採集一批水系沉積物和巖石土壤,所以忙了一周。
期間梁延商給尹澄發過兩次圖片,一張是日出,廣角拍攝,大氣蓬勃之感,似乎是在山頂拍的。
還有一張是日落,透過落地玻璃拍的。
尹澄每次忙完看到圖片已經是很晚了,也就沒有回復。
除了這兩張照片,梁延商沒再發過什麼,一周的時間他們幾乎是沒有聯系的。
直到回程的路上,尹澄在候車大廳刷朋友圈,看見梁延商幾個小時前難得發了條動態。是一張卡通圖片,圖片裡的小人舉著個歪歪斜斜的牌子,牌子上寫著“失蹤人口”四個大字。
尹澄隨手點了個贊。
約莫五分鍾後,手機彈出一條信息。
商:【方便電話嗎?】
在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尹澄怔了會。
他們之前隻是發信息,從來沒有通過電話。這五個字像有魔力,攫取人的心跳。
尹澄環顧四周吵雜的環境,和魏聖宏說了聲,讓他幫忙看著行李,便起身走到人少的地方回復:【OK】
幾秒鍾後手機屏幕顯示“商”邀請語音通話。
對於沒見過面的兩個人來說,按下接通鍵仿佛開啟了一扇通往真實世界的大門。
左邊紅色按鈕拒絕,右邊綠色按鈕接通。不遠處是來往的旅客,五湖四海,行色匆匆。她在人群裡相對靜止,腎上腺素隨之攀登。
尹澄按下綠色鍵,手機那頭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喂。”
偏冷調的嗓音,和那晚的語音重疊在一起,給尹澄一種陌生卻也熟悉的感覺。
“你好。”她的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在接聽工作電話。
梁延商輕笑了下:“不用這麼客氣。”
他一笑打破了兩人之間第一次通話的拘謹。
尹澄彎起眼角看著遠處滾動的大屏:“我這幾天都在出差。”
“猜到了,所以沒打擾你。”
她問他:“怎麼突然想通電話?”
“確認你還在。”
“我能從地球上消失嗎?”
“不好說。”
他的尾音帶著些許笑意,低沉的聲線,緩慢的語調,像溫熱的電流。尹澄也笑了,縱使熙來攘往,人頭攢動,他的聲音依然透過聽筒準確無誤地落在尹澄的耳膜上。
兩人都沒再說話,有那麼幾秒鍾,他們隻是聽著彼此的呼吸,看不見的通訊信號將兩個世界,毫無交集的人聯通起來。
“我要上車了。”尹澄對他說。
“上車能發信息嗎?”
“可以,我坐的火車。”
“好,你先掛。”
尹澄握著手機並沒有掛斷,而是徑直往回走,聽筒裡沒再發出聲音,她想看看他會不會等得不耐煩先掛斷,如他所說,並沒有。
她拿起手機再次出聲:“梁延商?”
“我在。”他仍然在聽。
她笑了下:“沒什麼,我掛了。”
尹澄跟著人流進了站,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魏聖宏將他們的行李塞到行李架上,在尹澄身旁落座。
車子開動後,尹澄的手機震了下,梁延商似乎算好了時間。
商:【上車了?】
YOLO:【是呢。】
商:【需要睡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