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答應他，跟他在一起了，別人又會說：“看，那個女生，跟一個大胖豬在一起了。噫，不覺得惡心嗎？”

　　各種各樣的，充滿惡意的、嘲笑的、幸災樂禍的、涼薄的視線都會落在她的身上，認得她的、不認得她的，都會說著、聽著、傳播著、縱容著各種過分的話。

　　這些話，大部分不會當著她的面說，但是一旦她有敵人，有競爭對手，有無意中惹到的人，這些話就會發酵醞釀，鋪天蓋地，將她淹沒。

　　他自己就遭受過。

　　家境沒落之後，他又因為生病變成了胖子，各種不友好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的身上。在學校裡還好，大家都是普通學生，雖然不友好，卻總是有限度的。何況，後來還有宋瑩瑩強勢制霸，沒有人敢對他怎麼樣。

　　可是出了學校，曾經結識過的朋友，家境仍如以往的，還有更甚以往的，有些嫉妒他曾經優秀的，有些曾經巴結他卻沒得逞的，都來找他的茬。見識多的人，手段也不一樣，說起難聽話簡直堪稱惡毒。除了難聽話，還有很多羞辱人的事，他想都不願意回想。

　　他自己遭受過，對此深惡痛絕，一點點也不想她遭受。

　　他又絕對不會放棄她，他喜歡她，一定要跟她在一起。想要她避免遭到同樣的事，隻能變好之後，再來追求她。

　　宋瑩瑩聽了他的理由，心情很是復雜。

　　她從前沒想過這個，是一點點都沒想過。此刻聽他說起來，隻覺得他考慮得有道理。他經歷過這種事，才會考慮這一層，這其實算是他的貼心和周到了。

　　但她仍是推開了他。

　　“我們的問題不在這裡。”她後退兩步，跟他拉開一點距離，才仰起頭看著他道：“而是這些事情，你從來沒跟我說過，也沒有跟我商量過，你一個人就決定了。你要見我就見我，你不想見我就不見我，沒有給我理由，哪怕我生氣了也不解釋、不道歉，我在意的是這個。”

　　“就好像在這段關系中，我是被動的那個，我沒有話語權，沒有決定權，什麼都是你說了算，我隻能等著你的決定和安排。”

　　說到這裡，她又後退兩步，心裡有些難過，但還是說道：“我從前以為自己很了解你。但現在我覺得，我並不那麼了解你。至少，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而且，目前看來，你也不那麼了解我。”

　　如果他足夠了解她，他就不會做這樣的事。

　　她抿著唇，又看了他一眼，便抱著書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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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以嘉沒有追上來。

　　宋瑩瑩走出去很遠，才回過頭去看，就見他仍是站在那裡，動也沒動一下，直直朝她的方向望過來。宋瑩瑩狠了狠心，收回視線，邁步往前走。

　　頭也不回。

　　把他拋在身後，越走越遠。

　　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是他一意孤行，不在意她的感受，當然要讓他嘗嘗後果。

　　她一路不停留，直接回了宿舍。坐在桌邊，心情卻沒有好起來。

　　心情有些難過。

　　他很好。雖然做了過分的事，但他仍是個很好的人。他的初衷是好的，隻是想錯了角度，用錯了方式。一意孤行，自以為是，自負得不行。

　　如果他不能改掉這些毛病，她沒辦法跟他在一起。

　　下一場考試在兩天後，宋瑩瑩暫時不用去想考試的事，躺在床上，翻身向裡，拿起手機來看。

　　她在看他畫給她的畫。

　　雖然他不肯見她，卻沒有斷了聯系，除了大一剛開學那會兒。後來聯系上，他們就經常通電話，發短信，他還畫了很多的畫給她。

　　她從第一張開始看。第一張，就是她用作手機屏保的那張，掌上明豬。她當時看了很不服氣，非要騎豬，於是他就畫了第二張，小女孩騎著豬，徵戰兔子國。

　　後面還有很多，幾乎成了一個連環故事。小女孩騎著豬，徵服了兔子國，擁有了一批兔子臣民，每天吃著兔子孝敬上來的胡蘿卜，坐在胡蘿卜王座上，治理國家。

　　再後來，地面塌陷，原來兔子國的國土下面是一座魔窟。小女孩和豬都掉進去了，小女孩因為長得漂亮，被魔王抓去做王後，豬卻被綁了起來，要褪毛剝皮煮來吃。小女孩機智地騙過魔王，救下豬，帶著豬逃亡。

　　他們來到了豬豬國，但是豬豬國的語言和他們不一樣，小女孩和豬每天努力學習豬豬國的語言，並且獲得了豬豬國的幫助，殺回魔窟，收復失地。

　　兔子國和豬豬國成為了友好的鄰居。小女孩仍然是兔子國的國王，而豬豬也因為勇猛過豬，成為了豬豬國的國王。兩個國王並沒有滿足已經擁有的，離開各自的國土，又去徵戰新天地。

　　最後一張，是黑暗的曠野中，小女孩枕著豬豬的肚皮，一人一豬圍在篝火旁，靜靜安睡。

　　如果仔細看，能看到豬豬的眼睛並沒有閉上，不知道是在警惕周圍，還是在注視著身上的小女孩。

　　宋瑩瑩一張張翻看著，越看越難過。她從前看這些畫，並沒有多想，隻以為這是他畫來逗她玩的，因為他每畫一張，她就央著他要看後面的。

　　然而現在，在這種心境下，重看一遍，她卻發現，這不僅僅是他畫來逗她玩的。這些畫裡面寄託了他的希冀。他希望他和她就像畫裡的小女孩和豬，並肩學習，一起奮鬥，經歷風雨，互相守護。

　　而在畫裡面，小女孩和豬從來沒有分開過，永遠是同框。

　　“混蛋！”宋瑩瑩吸了吸鼻子，抓了枕頭蓋在臉上。

　　他既然不想和她分開，在畫裡也從來沒跟她分開過，為什麼現實中卻做出這樣的事？

　　又煩，又氣，她躺不住了，下床喝水。

　　坐在桌邊，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張張便籤紙，一年多來，他給她寄了許多吃的，有手工的巧克力，小餅幹，腌制的肉脯果脯之類，每次隨著寄過來的還有一張便籤紙。上面的話很簡單，但她一張也沒舍得丟，都放了起來。

　　厚厚的一沓，全被她收在盒子裡。

　　“混蛋！”她看著一盒子的便籤紙，忍不住又罵。

　　正氣著，就聽到手機響了一聲。她走過去拿起手機，就見屏幕上的來信人是：大混蛋。

　　猶豫了下，她把手機解鎖，點開信息。

　　是一張畫。

　　跟以往的簡單線條不一樣，這張畫很精致，還上了色，看起來美得不行。

　　當初的小女孩長大了，成為一個漂亮的姑娘，她穿著潔白的婚紗，跟一個長相帥氣的青年面對面站著，正在舉行婚禮。

　　周圍是穿著講究的人群，臉上都帶著笑意和祝福，正在鼓掌。

　　畫面之外，站著一道人影，渾身血淋淋的，手裡提著一張血淋淋的豬皮，像是剛剛從身上撕下來。他站在人群之外，周圍是一片陰影，獨自一個人站在那裡，沒有任何人發現他。他看向臺上，穿著潔白婚紗笑得幸福的當年的小女孩，表情絕望而心碎。

　　宋瑩瑩沒忍住，眼淚一下子迸了出來。

　　站起身，拿著手機就往外跑。一邊下樓，一邊撥號：“溫以嘉！你出來！說清楚！”

　　她哭著跑下樓，剛走出女生宿舍，就看到了溫以嘉的身影。

　　她跑過去，抬起手，一個巴掌就打過去了：“你什麼意思？在你眼裡，我就是那樣的人？天天看著你的胖臉，就會沒感覺，轉而喜歡上別人？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她的手沒打到他的臉上。剛舉到半空，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緊緊的。

　　“我害怕。”他顫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害怕你不喜歡我，我害怕你喜歡上別人，我害怕一覺醒來發現這都是夢，根本沒有你，我隻是一個沒人理睬的死胖子，我害怕，瑩瑩，我每天都害怕。”

第112章

　　宋瑩瑩哭得不行，用力捶他：“你又這樣說！我是說這個嗎？我是這個意思嗎？你總是不明白，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氣你什麼都不跟我說啊！”

　　從頭到尾，她氣的是他什麼都不跟她說啊！

　　他有苦衷，她明白，從頭到尾她也沒有真的恨過他，她隻是氣他的自負和一意孤行，什麼都是他自己拿主意，什麼都是他說了算。他卻每次都跟她賣可憐，弄哭她。

　　“你這麼討厭！”

　　溫以嘉緊緊抱著她，眼眶裡也有些潮意，但這次他忍住了，在她耳邊低低地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改，我以後什麼都和你說。”

　　“混蛋！你欺負我那麼久，一句改就完了嗎？”宋瑩瑩哭著，繼續捶他。

　　溫以嘉道：“不，不能完，我是壞蛋，瑩瑩不要原諒我，一定要教訓我，欺負回來。隻要瑩瑩不生氣，我怎麼都可以。”

　　宋瑩瑩哭得停不下來，越聽他說話，越是來氣，對著他拳打腳踢：“混蛋！你這個混蛋！總是你有理！你總是能得到想要的！我還是要聽你的安排！我討厭你！你最討厭了！”

　　大學校園裡，尤其是女生宿舍樓底下，人來人往。尤其溫以嘉長得帥，這一下子就成了焦點。

　　宋瑩瑩一開始是氣急了，沒顧上，這會兒冷靜一些了，就很不好意思，又捶他：“放開我！丟死人了！”

　　溫以嘉居然笑了：“你再捶我幾下，就不丟人了。”

　　“什麼？”宋瑩瑩莫名其妙道，在他的示意下，往周圍看去，就見好多女生一臉羨慕地看著她，頓時明白過來。

　　如果是她看到一個大帥哥任由自己的女朋友拳打腳踢，別說還手了，連還嘴都不敢，還得笑著哄，她也羨慕啊！

　　“哼！”她不承認自己心裡有一丟丟的得意，板著臉，惡狠狠地又捶他，“都怪你！那麼多人看我！”

　　溫以嘉笑著，仍是由著她捶：“好，好，都怪我，打我吧，不要客氣，混蛋就該被打。”

　　“我生氣起來能把你扔飛！”宋瑩瑩盯著他，摩拳擦掌，嚇唬他道。

　　溫以嘉聽到這裡，想起從前她把他舉過頭頂的事，臉色變了變，低聲說道：“瑩瑩不要丟我，好沒面子的。”

　　“我管你有沒有面子？”宋瑩瑩道。

　　他抿了抿唇，放開她，低著頭站定了：“那你丟吧。”

　　一副等著她扔的模樣。

　　宋瑩瑩真是咬牙了。

　　他是不是知道她不會丟他？

　　倒也不是心疼他。而是她如果真的把他丟出去了，力氣這麼大，很難不出名啊！她不想出名的，而且是這種出名。

　　“你討厭！”她又捶他。

　　溫以嘉老老實實地站著，任由她捶。

　　周圍投來一道道譴責的目光，宋瑩瑩懂得這種目光，如果是她，大概也會覺得：這個女生好刁蠻哦，男朋友這麼帥也舍得打，不喜歡給我們啊！

　　她不由得看向溫以嘉現在這張帥臉。是真的很帥，五官極其精致，眉眼間又天然透著一點憂鬱，偏偏線條又顯得冷淡，給人一副不好親近的樣子。總之，又帥又不招人。

　　忍不住又想，如果是他從前胖胖的樣子，惹了她生氣，她像現在這樣捶他，別人看她的眼神是什麼樣的？腦子裡浮現出一幅畫面，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睛。

　　“走了，找地方說話。”她拽了拽他的袖子。

　　溫以嘉身形一動，伸手就去握她的，被她甩開，瞪了他一眼：“幹嘛？離我遠點！”

　　“天冷，我給你暖一暖。”他垂著眼睛看她，“如果瑩瑩不想的話，就算了。”

　　宋瑩瑩瞪他：“你少賣乖！沒用的！我還生著氣呢！一筆筆賬等著算呢！”說著，衝他比了個那——麼長的手勢，是等著跟他算的清單。

　　溫以嘉卻笑了，點點頭：“好，我等著瑩瑩跟我算。”

　　“配合點！”她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我跟你算賬，你不害怕的嗎？小媳婦臉會不會？不會就打開手機查一查，等著我教你啊？”

　　溫以嘉沒敢說“好啊，你教我啊”，那樣他就真的死了。他乖乖垂下眼睑，低著頭隻看路，跟在她身邊，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

　　他天生就帶著一點憂鬱的氣質，現在小媳婦臉擺出來，更顯得可憐了。

　　宋瑩瑩終於氣平一點，冷哼一聲，往前走去。

　　學校外面有許多奶茶店和咖啡館，兩人挑了一間進去。宋瑩瑩找地方坐，溫以嘉去買奶茶。

　　不久後，他端著一杯加了雙倍珍珠的奶茶回來，推在她面前，然後乖乖坐在對面。

　　宋瑩瑩喝了一口奶茶，打量他兩眼，道：“說吧！這兩年到底怎麼回事？從高中畢業開始說！不許隱瞞！好好反省！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再態度不端正，連朋友都沒得做！”

　　溫以嘉便如實說了起來。

　　這次是真的一點也沒隱瞞。既是不敢隱瞞，也是沒必要隱瞞了。事情都過去了，他什麼都不怕告訴她了。

　　“高考前半個月，我的病有些復發，那時候還不是很嚴重，就一直忍住了。”

　　“高考後，病情惡化得厲害，我住了院，媽媽在醫院陪我。我下不了床，沒辦法去填志願單，讓媽媽去幫我填的。”

　　“那時候很痛，身上沒什麼力氣，拿不起來手機。偶爾好一點，能發短信了，但是打了字又被我刪掉了。”

　　宋瑩瑩打斷他，問道：“為什麼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