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兩位公子也都勸著這位二妹妹,但沈月齡心意已決,任憑他們再怎麼說,也不動搖。
不多時,就有佣人進來稟告,“老爺,行囊已經裝置妥當了,奴才瞧那天邊黑壓壓的,怕是晚些會有雨,咱們還是早出發的好。”
沈雋沉沉的嘆了口氣,“行,走吧。”
再怎麼拖,也是要走的。
一群女人當即又嚶嚶哭了起來,等簇擁著沈雋走到大門口,孫姨娘和柳姨娘一人扒拉著沈雋一隻手,柔情萬千哭喊著——
“老爺,妾身舍不得您,您到了嶺南那邊,一定要努力加餐飯,萬萬保重自身吶,我和孩子們等著您回來。”
“是啊是啊,老爺你要保重。”
周姨娘和沈月齡冷眼瞧著,這麼會做戲,咋不去勾欄瓦舍搭個臺子呢?
沈雋也被她們哭的熱淚盈眶,柔聲安慰了她們一番,又叮囑兩個兒子千萬護好家中女眷。
孫姨娘咬牙狠狠道,“都怪阿措那個死丫頭,如果不是她惹了楚家的女兒,楚家怎會這樣對付咱們家!”
這些日子,沈雋也沒闲著。他費了好些周章才查清徐朗彈劾自己的原委,夜裡回來時沒忍住跟孫姨娘抱怨了一句。但他抱怨歸抱怨,怎麼也沒想到孫姨娘就這樣當著人說了出來——
剎那間,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沒好氣的呵斥道,“無知蠢語些什麼。沈嫔如今是宮裡的娘娘,是天家的人,哪裡容的你嚼舌根?這要讓人聽到告到上頭,治你一個大不敬,到時候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孫姨娘顯然被沈雋嚇住了,淚水還沾在睫毛上,臉色發白的說,“是……是妾身失言了。”
這下子沈雋再也沒了依依離別的情緒,揮了揮袖子,頭也不轉的上了馬車。
周姨娘看向孫姨娘和柳姨娘,微笑道,“兩位姐姐,你們也保重啊。”
這次,她笑的真情實意,絲毫不掩飾眸中的譏諷和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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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四輛馬車晃晃悠悠的遠去,沈思婉立刻上前挽住了孫姨娘,“娘,都走了,咱們回去吧。”
孫姨娘還記恨著剛才的呵責,隻覺得面上掛不住,待跨進門檻後,她狠狠地朝地啐了一下,“本來就是那個害人精害的,還不讓說了。家雀兒飛上枝頭了,那還是家雀兒,哪裡就能變成真鳳凰?”
沈伯勳聽到這話,皺眉道,“娘,慎言!”
孫姨娘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怎麼?你老子才斥了我,現在輪到你了?你別忘了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
沈伯勳,“……”
他臉色青了青,悶悶的嘟囔了一句“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就大步離開了。
柳姨娘見狀,忙帶著沈如玉和沈仲明回院子去了。
她可不想跟孫氏起什麼爭執,這女人瞧著柔柔弱弱的,心思卻比蛇蠍還要陰毒。
且說馬車上,二姑娘沈月齡掀起車簾一角,看著熱鬧繁華的京城街景,眸中流露出滿滿的不舍。
“好了,別看了,越看越舍不得。”周姨娘低聲勸道。
“娘,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沈月齡撇了撇唇,一想到要離開京城,搬去那窮鄉僻壤之處,她心中的落差不是一般大。
周姨娘怎會不知道女兒的心思。
她沉沉的嘆息了一聲,輕拍著她的肩膀,“想回來怕是難了。”
沈月齡靠在她身旁,“???”
周姨娘低低道,“你也別太難過,咱們如今離了京城,才是最安全的。你別看孫氏和柳氏那兩房都留在了京中,隻要四姑娘隆恩不衰,她們遲早要倒大霉。”
沈月齡一驚,“阿措?這……這跟她有什麼關系,她不幫爹爹就算了,沒道理還來害咱們家吧?”
周姨娘冷哼一聲,“你真當是楚家害的我們家這樣?你爹爹雖然貪錢,但當官的誰不貪?那些大蠹蟲尚且還逍遙,你爹爹貪點小財,有必要貶去嶺南這麼嚴重?這擺明了是陛下在替阿措出氣呢。”
見女兒一臉驚懼,周姨娘又道,“不過你別擔心,咱們都沒害過阿措,冤有頭債有主,她要報仇也去找孫氏。你爹是因著寵妾滅妻,對阿措多年漠不關心,所以陛下才這樣折騰他,如今他也被貶官,也算出了這口氣,陛下也不至於往死裡整他。”
“嗯……”沈月齡稍稍松了口氣,又問,“娘,你剛說阿措要報仇也要去找孫姨娘,難道真是思婉將阿措推下湖的?”
“不然呢?孫氏的女兒,跟她一樣,慣裝出一副可憐相,害人的時候卻是半點不手軟。”
說到這,周姨娘的眸中迸出冷冷的恨意,咬牙道,“你以為當初你弟弟是怎麼沒的,他也是被孫氏給害沒的!可憐吶,都六個月,是個成形的男胎了。”
這些舊事,周姨娘從未與沈月齡說過。
如今打開了話匣子,像是告別過往種種似的,便將後宅之中那些齷齪腌臜的往事通通抖落了出來。
沈月齡越聽,越覺得心驚膽戰。
末了,周姨娘揚起一抹大大的嘲諷笑容來,“咱們如今離得京城遠遠的,山高皇帝遠,等過段時間適應了,照樣過咱們的好日子。至於孫氏和柳氏這兩個蠢貨,哼,不知死活的在天子腳下蹦跶,等著瞧吧,有她們的好果子吃!”
***
且說後宮裡,今日也比較熱鬧。
今日是十五,正是眾位妃嫔去永寧宮請安的日子。
因著前兩天出了沈嫔侍寢的事,妃嫔們就此嘰嘰喳喳的聊得熱絡,聊著聊著,不少人也有些蠢蠢欲動。
之前陛下從未召幸任何人,大家都一樣,就算入宮許久沒侍寢,內心也比較平衡。
現在冒出個沈嫔,直接打破了這份平衡——
她們心中想著:
陛下是喜歡女人的。
陛下也是會召幸妃嫔的。
她們也是妃嫔,容貌才學也都是極其出挑的,既然沈嫔可以,為什麼她們不可以呢?
大家都是後宮妃嫔,都是皇帝的女人。
這邊眾人各自打著小九九,阿措卻被楚纖纖堵在了路上。
說是堵,半點不誇張。
明明她們的宮殿是兩個方向,楚纖纖卻突然出現在阿措那邊的宮道上,跟她來了個“偶遇”。
楚纖纖上下打量阿措一番,輕笑道,“到底是侍過的寢的人,這氣色瞧著就不一樣。”
阿措,“……”
有不一樣麼?她怎麼看出來的。
楚纖纖又道,“對了,沈嫔妹妹,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今日是你父親離京的日子吧?”
阿措想了想,點頭,“嗯。”
剛才出門前祖母跟她說了這事,她還說明日她就要出宮,住到外面的新宅子裡去。
見阿措還是這般冷冷淡淡的樣子,楚纖纖眯眸道,“沈嫔妹妹,你父親被貶謫,你好像並不傷心?”
阿措側眸看向她,大眼睛裡一片清澈與坦然,“我應該傷心麼?”
楚纖纖,“……”
這人怎麼回事?沒有心的麼!還反問她?
“身為子女者,見父親遭了罪,還跟沒事人一樣,甚至連多問一句都沒有,這般不孝,枉為人哉!”楚纖纖不忿道。
她這個樣子,倒讓阿措想起隻有幾面之緣的沈家大公主沈伯勳,那位也是滿口文绉绉的。
阿措淡淡回道,“因為他是我的父親,我就必須要孝順他,關心他麼?他娶了我的母親,卻沒有好好珍惜她,害她早逝。懷胎十月的是我母親,養育我、護佑我平安長大的是我的祖父祖母,作為我的父親,他從未給過我任何父親的關懷,反而害了生我的母親,欺辱養我的祖母,我憑什麼對他孝順?”
沒料到她會突然說這麼一通,楚纖纖一時噎住了。
好半晌,她才憋出一句,“可、可他到底是你的父親……”
阿措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別用你那一套來對我指手畫腳,勸人大度,天打雷劈。”
說完,她帶著慕藍和寶順,快步走開了。
楚纖纖站在原地愣怔了好一會兒,一張臉又是紅又是白的。
雲燕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主子?”
楚纖纖咬了咬牙,寬大的袖子裡手指捏的緊緊地,“早知道她父親是這樣的貨色……我何必對付沈家!”
現在倒好,她以為的打擊,反倒幫人家解決了一個麻煩?
可惡,實在可惡!
深吸了一口氣,楚纖纖這才穩住情緒繼續往前走。
這邊廂,阿措一到達永寧宮,就接收到比以往還要熾熱百倍的目光。
如果那些目光有溫度,她這會兒怕是早就化成水了。
“侍寢過的就是不一樣,瞧這臉色白裡透紅的……”
“是啊,整個人看著都漂亮不少。再好的花兒總是滋潤了才開的更好……”
“唉,真是羨慕她,才剛入宮沒多久,就有這般好際遇。”
阿措平靜的坐到自個兒的位置上,那些人說的話,她隻當沒聽到。
來之前安秀姑姑就跟她說了,這次請安肯定會更招人矚目,讓她行事低調,少言、慎言。
沒多久,一襲金絲孔雀翎大袖宮裝的昭妃緩緩而至。
眾妃起身請安,然後免禮坐下。
撇去開始那些流水似的套話,這次倒是有個主題。
“陛下與本宮商議之後,決定於本月二十五日前往行宮避暑。”昭妃平靜說完,又對秋詞略一頷首。
秋詞當即捧著一本冊子,念了起來,“此次行宮避暑,一同伴駕的妃嫔有蔣昭儀、扈貴嫔、袁容華……”
她一個個念出來,被點到的妃嫔面露欣喜,沒被點到的則是失落的垂下頭。
伴駕妃嫔總共是九位,皆是位份高或資歷久的,阿措算是其中位份最低的。
昭妃交代了一些行宮避暑的準備事宜,又安撫了一番那些留宮的妃嫔,一個時辰便不知不覺過去了。
末了眾妃行禮退下時,昭妃忽的出聲道,“沈嫔,你留一留。”
阿措的腳步一頓,一臉驚訝。
其餘眾人的目光也齊刷刷落到她的身上,各種猜測起來,是不是這沈嫔太招眼了,昭妃娘娘準備敲打敲打她?
想到這裡,眾人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種幸災樂禍的興奮感來。
見那些人的步子慢了,昭妃清清冷冷的瞥了一眼,“怎麼,你們也想留下?”
眾人一驚,忙悻悻的離開了。
阿措有點不知所措,回頭看慕藍,慕藍朝她點了下頭。
阿措這才跟著昭妃一起往後殿走去。
昭妃的永寧宮異常華麗豪華,就像一座鑲滿了各色珠寶的金絲籠子。
阿措好奇的張望著這華美又寬敞的宮殿,最後視線被那滿庭的花草給吸引。
難怪她剛走進來就能嗅到一陣心曠神怡的淡淡藥草香,原來這裡種了這麼多花花草草。
“怎麼,沈嫔喜歡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