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真是瘋了。
可轉念一想,他又的確是幹得出這事的人。
他向來如此,做事全憑心意,哪裡顧忌過那些規矩道理。
回到永樂宮後,蔣妃一個人在寢殿內坐了許久。
永樂宮的宮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他們也不知道自家娘娘是怎麼了,怎麼去了一趟勤政殿就跟丟了魂似的。
難道陛下呵斥娘娘了?沒道理啊,娘娘一直安分守己。
宮人們各自猜測著,眼見著過了午膳時,裡頭還沒有傳膳的吩咐,忙推著大宮女方雨去問問情況。
就在方雨被宮人們推推搡搡時,寢殿門開了。
蔣妃還是那一襲莊重華麗的禮服,隻是臉色實在嚇人,雙眸也透著迷茫與空洞。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宮人們,吩咐道,“去,你們挨個去通知後宮的所有妃嫔,無論位份大小,通通都叫過來。”
宮人們不敢多問,忙應聲去了。
蔣妃深吸一口氣,走入正廳,端坐在高位之上。
看著身下的寶座,身上的錦繡華衫,殿內的精美擺設,她雙眉之間露出一種深深的悵惘來。
她該如何抉擇呢?
是離開,還是留下。
她已經二十二了,比她小兩歲的妹妹都已經有兩個孩子了,她若出宮了,蔣家還會認她麼?兄嫂定是不樂意的再養著她這麼個闲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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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頭換面,換個新的身份去生活?她從小嬌養著長大,錦衣玉食的,就算有筆錢財,也再過不上皇宮裡的好日子。
可是西苑,那個偏僻又荒涼的宮苑,原是前朝太妃們的住所,給那些寡居女人養老的地方。
若她住去那裡,餘生也沒了指望,隻能苦苦熬著,一日又一日,直到寂寥死去。
選了出宮,得了自由,卻舍了榮華與錦衣玉食。
選擇留下,得了富貴,卻舍了人生的種種趣事。
蔣妃心頭糾結著,同時嘆道,果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沒多久,滿宮妃嫔都趕到了永樂宮。
一眾妃嫔看著寶座上面容嚴肅又冷靜的蔣妃,都隱約猜到有大事發生。
但蔣妃將皇帝的意思傳達後,臺下頓時哗然。
一時間,抱怨的,哭泣的,唉聲嘆氣的,迷茫的,彷徨的,也有雀躍的,歡喜的。
蔣妃看著臺下眾生相,悠悠道,“本宮給你們三日時間,是去是留,你們自己想好。現在都散了吧,本宮乏了——”
有妃嫔不忿的問了句,“蔣妃娘娘,陛下做出這樣駭人聽聞的決定,你怎麼都不勸勸?”
蔣妃淡漠的挑眉,道,“本宮勸?本宮有什麼資格勸。本宮沒資格,也沒那份膽量……你們若有不服,有本事自行去陛下面前說。不過本宮可提醒你們,陛下手段如何,你們都清楚。去鬧之前最好自個掂量掂量,莫要賠了自個兒的腦袋,還拖累了你們娘家,楚纖纖和楚家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鑑。”
這話一出,開始還有不服的妃嫔立馬閉了嘴,似是想起明月宮那堆積成山的屍體,還縮了縮脖子。
蔣妃從寶座上起身,揮袖回了內殿。
其餘眾妃也都做鳥獸散,神色沉重的思考著她們的未來。
第112章 若說自私,他才是更自私的……
紫宸宮。
元珣見過蔣妃後, 又看了半個時辰的書,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便起身折返寢殿。
他走進殿內時,阿措還懶洋洋的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一副將醒未醒的模樣。
聽到他的腳步聲, 她緩緩睜開眼睛瞅了一眼。
才將將瞥見他赤色錦袍,她就抱住被子, 麻溜的朝著床裡頭滾去, 隻給元珣留了個背影。
元珣瞧著好笑,坐到床邊,身子微微朝裡傾去, 伸手拍了拍她削瘦的肩膀, “怎麼, 是朕吵醒你了?”
阿措不作聲。
元珣的手滑到她的腰間, 戲謔道, “不理朕?那朕就撓你痒痒了。”
阿措一開始還不搭理,等元珣真的撓她痒,她連忙滾到了他的懷中,忿忿道,“陛下壞,不準撓了!”
她烏發隨意披散著, 大紅色繡芙蓉遍地錦被稍稍蓋到腰間,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紅色繡鴛鴦戲水的肚兜,因著她側著身子的姿勢, 肚兜上那兩隻鴛鴦越發的飽滿生動,呼之欲出般。
元珣的目光不自覺被那處吸引。
瞧見她那瑩白肌膚上半遮半掩的的淡粉色痕跡時,喉嚨動了動。
阿措見他不出聲,奇怪的抬頭去看,這一看,就看到他的視線在往不該看的地方看,她一張小臉頓時滾燙,扯過被子就遮住身前,沒好氣的瞪著他,“無恥……你不準看!不準看呀!”
昨天晚上說好一回就饒過她的,後來卻硬是折騰她到半夜,累的她整個人癱軟如泥,都顧不上身上的黏膩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不過剛才醒來,她發現自己身上很是清爽潔淨,還穿著肚兜和褻褲,想來是昨夜他給她清理過了。
但就算他事後工作做的很不錯,也不代表她原諒他欺騙她的行為!
最可惡的是,她還為這事生氣呢,他眼睛還發綠的往她身上瞟。
惡劣!可惡!
想到這裡,阿措捏緊小拳頭,朝著元珣寬厚健碩的胸膛砸了兩下,嘴上沒好氣說,“你為什麼都不累呢?這不公平!”
元珣握住她的手,低聲笑道,“好了,朕皮糙肉厚的,仔細錘疼你的手。”
說話間他將她摟入懷中,溫聲道,“這不是許久沒碰你了,才孟浪了些……若是你每日都讓朕碰一回,就不會折騰這麼久了。”
阿措小臉一黑,嘟囔道,“……才不要。”
她又不傻,怎會又上當。
元珣隻當沒聽見,四指並作梳子形,輕輕的替她整理著發,她的頭發如緞子般,稍稍一整理便很是柔順的垂下。
“起來用膳吧,用過膳,一起去看看阿麒和皎皎?”他道。
昨日忙了一天,今日起得晚,這樣想想,好像很久沒見到兩個孩子似的。
阿措立刻惦念起孩子們,也不再跟元珣鬧了,趕緊從床上起身。
用過早膳,元珣便陪著阿措回了榴花宮。
大皇子和小公主剛吃過奶,此刻正精神著,瞧見都穿著紅色衣衫的父皇和母後,兩個小娃娃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是發現寶藏般開心。
大皇子,“……”炯炯有神。
小公主,“呀呀……”
阿措笑眯眯的對他們道,“昨天母後不是故意不陪你們的,因為昨天母後和你們父皇成婚比較忙,這不一忙完就來見你們啦。”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我現在是皇後了,以後你們要叫我母後哦。”
大皇子,“唔……”一臉明白的樣子。
小公主,“呀呀!”拍著小手似是很高興。
“你們也在為母後和父皇高興吧。”阿措美滋滋說著,依次抱起兩個孩子親了親。
忽的,她轉臉看向元珣,“陛下,你說阿麟他知不知道我們成婚的消息呀?”
元珣眸光微動,抿著唇上前擁住她的肩膀,說道,“皇帝大婚,是舉國歡慶的大喜事,他肯定會知道的。”
阿措將腦袋靠在他的懷中,眉眼間有些許黯淡,低低道,“我又想他了。”
元珣不語,摟著她的手臂卻是不動聲色的收緊了些。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寶華寺的大小和尚們做著早課,咚咚咚的敲木魚聲伴隨著嗡嗡嗡的念經聲,便成了二皇子最好的催眠曲。
他的腦袋被剃得光光的,身上穿著件小巧的沙彌袍,縱然還不到四個月大,卻也會跟著一起“做早課”。
師兄們盤腿坐著念經,他則躺在一側的蒲團上呼呼大睡。
等早課做完,外面的鍾聲杳杳響起,二皇子便會睜開眼睛,環顧四周一圈,然後嗷一嗓子開哭。
他這一哭,師兄師叔師伯們立馬聞聲湊過來,一群人圍著他忙得不亦樂乎。
“小師弟是餓了!快,快去灶上把溫好的羊奶拿來。”
“哎喲,小師弟羞羞,又尿褲.襠了!”
“我去拿幹淨的尿布,馬上就回來!”
“師侄可真乖,早課的時候半點不鬧騰,知道我們下了早課才哭,真是太體貼了。”
“他還這麼小就這般有聰慧,等他再大一些,肯定更不得了。”
你一言我一語間,二皇子換上了幹淨的尿布,吃上了溫熱的羊奶。
在一群光腦袋慈愛的目光的注視下,二皇子打了個奶嗝,眯起眼睛,很給面子的露出個笑容。
他一笑,寶華寺眾人的心就化了。
一個個捂著胸口,像是被佛光籠罩般,沉浸在一種“你若微笑,便是晴天”的愉悅感中。
***
新婚頭三日,元珣不上朝,成日裡跟阿措膩在一起,榴花宮的宮人們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接受恩愛狗糧暴擊。
三日後,元珣老老實實去上朝,處理政務,阿措才有時間去接見那些國夫人侯夫人,與她們應酬闲話。
雖然她不是很擅長交際,但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表面應付還是可以的。
那些诰命夫人早就聽聞當今皇後嫻靜寡言,所以見到阿措話不多,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她小小年紀便如此端莊穩重,真不愧是陛下選中的皇後。
這日午後,阿措與幾位夫人闲聊時,一位侯夫人突然問起一幹妃嫔出宮祈福的事來。
阿措乍一聽到這消息,還有些懵,下意識的看向小桃小荷。
小桃小荷,“………”
瞞不住了。
小荷很是自然的接過那夫人的話頭,客氣出聲道,“後宮妃嫔去宗廟祈福這事是由陛下決定且安排的,我們娘娘沒怎麼管這事。夫人若是感興趣,或許去問陛下?”
小荷的語氣很是恭敬,可話中的意思卻半點不客氣。
問這話的夫人臉色微妙的變了變,忙笑道,“嗨呀,臣婦也就隨口問一句。”便連忙轉了話題,誇起阿措今日佩戴的那對赤金鑲翡翠色.貓眼石墜子來。
待這些夫人告退後,阿措將小桃小荷叫到了跟前,輕聲問道,“後宮妃嫔出宮祈福是怎麼回事?”
小桃小荷兩人對視一眼,便一五一十交代了。
自打蔣妃將陛下的決議傳達下去後,後宮妃嫔們是日思夜想,輾轉反側,認真且嚴肅的考慮起去留問題。經過三日的權衡利弊之後,諸位妃嫔紛紛往蔣妃那裡稟明了心意。
“後宮活著的,且有位份的妃嫔現為三十九人,其中二十二人自請去宗廟祈福,餘下十七人決定留在宮中,遷往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