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餘家那邊終於消停了。
似乎因為找到了關系和路子,就可以坐在家裡等天上掉下來房子。
反正餘紈紈覺得挺匪夷所思,有點弄不懂這些人的腦回路。她總覺得這事透露著一種說不上來滑稽和詭異,但又說不清道不明。
事實證明她沒想錯,果然出事了。
動遷組那邊突然貼了公示,大意是說最近有些人冒充動遷組工作人員的身份進行詐騙。派出所已經接到多個人的報警,請大家提高警惕,關於動遷的任何消息都會由動遷組張貼公示,請不要相信個人口頭承諾,謹防詐騙。
消息一經傳出,引起一片軒然大波。
……
等餘紈紈和杜甄兩個收到消息回家,餘美正板著臉坐在客廳裡。
餘家的大門敞開著,門裡門外站了很多人。
男女老少都有,都是附近的街坊鄰居。
“那餘美你說現在這事怎麼辦吧?關系你吹得多硬,現在人家動遷組都貼公示了,說不要相信個人口頭承諾。我們也沒說別的,大家也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要不這樣,你帶我們去那個人家裡把錢要回來。”
“就是呀,你還收我們好處費,現在我們好處費不要了,隻要你說的那個李科長退了收我們的錢。”
“你該不會就是那個騙子吧,騙人騙到鄰居們頭上了,你爸要是還在世,看他不打死你。”
說話的人很多,但因為顧忌著鄰居的顏面,都相對克制。
餘建國氣得渾身發抖,痛心疾首:“大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收人好處從中拉關系?”
餘美一下子站起來,揮舞著手:“你們別說了,別說了行不行,什麼叫我是騙子,我不也是看多年的街坊領居,想給大家找點關系,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找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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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宛如流水,跟著餘美從餘家流了出去。
餘紈紈和杜甄面面相覷。
林芬說:“這餘美狗改不了吃屎,這次弄出這樣的事,看她怎麼收場。”
餘建國大吼一聲:“你也少說一句行不行。”他跺了一下腳,跟著跑出去了,邊不忘打電話。
“建邦啊,你快來,大姐出事了……”
*
事實上,餘美也不是成心要騙誰的錢。
不過是她一時膨脹了。
替家裡找好關系,雖然過程曲折了些,但結局是好的。她經常很久難得回一次老房,街坊領居見她最近頻繁出現,再碰見時就不免會有人拉著和她說話。
這一說,就被人聽出了話音。
好多人苦於沒有關系和路子,一直想方設法想找關系。餘美從小在這條弄堂長大,年過半百的歲數,而且她家是做生意的,丈夫開著建築公司,很多街坊鄰居都知道,所以大家都是挺相信她。
也是話趕話,人家都求著,餘美也挺享受這種眾星捧月的架勢,就答應了一個。
答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主動找上來,助人為樂一個兩個也就算了,這種情況她自認是用的她的人情,索性就從中間收取好處費,帶著人去走門路。
她最近沒來餘家,就是忙這事。
答應的人家也不多,有十來家。但加起來錢可不少,每家幾萬,加起來也有好幾十萬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圍著餘美去找人,餘建國怕出事,就在一邊跟著。不多會兒,餘建邦也來了,還有蔣梅,兩口子氣急敗壞的。
看那臉色,如果不是現在人多,真要拽著餘美說個一二三。
到了地方,餘美說的那個中間人不在家,打電話也不接,後來好不容易接通,說是去外地旅遊了。
至於那個什麼科長,這個中間人估計也是被騙了,支支吾吾就把電話給掛了。
這下所有人都炸了鍋,追著管餘美要錢。說當初都是信任她,才會說要幾萬就給幾萬,現在出了這樣的事,餘美得負全責。
可現在餘美怎麼負責,她自己都懵了,餘建邦拉著她問五萬塊錢怎麼辦,晃得她腦袋發暈。
有人說報警。
餘建國在旁邊攔都沒用,很快警察就來了,一群人全被帶去了派出所。
先做登記備案,挨著每個人錄口供,餘美也一五一十說明了情況,那個中間人的具體情況也提供了。
因為餘家也是受害者,也被騙了五萬塊錢,派出所的民警就給大家做工作,讓都先回去別鬧,一切等把中間人抓回來再說。
現在也隻能這樣,等大家從派出所出來,都感覺精疲力盡。
*
餘豔豔和陸耀兩口子趕來時,餘家正鬧得不可開交。
蔣梅素來是個翻臉如翻書的,別看她平時巴結餘美,可現在的餘美早就不是以前的餘美了。她對餘建邦總是去孫家早就不滿,這次害得自家被騙了五萬塊錢,她能饒得了餘美。
“反正我不管!大姐,我們家賺錢不容易,都是起早貪黑,一分一毛摳出來的。小陽買房子的首付,到現在都沒湊夠,這一去就是五萬,五萬啊,這錢如果要不回來,我可就管大姐要了。”
餘美氣得臉發白,嘴唇直打哆嗦:“你到底講不講理,錢是我騙的?我不也是想給家裡辦事。”
“如果不是大姐從中做擔保,咱家也不會這麼爽快拿出來啊。大姐你忘了當初怎麼說的,說這錢建邦先墊了,到時候動遷款下來給補,你倒是給補啊!”
“我沒錢,誰有錢找誰去!”
“大姐,你說這話就不要臉了……”
“蔣梅,你說誰不要臉,你再說一次?”
蔣梅被餘美突然爆發,嚇了個哆嗦,轉瞬反應過來,她現在用得著怕餘美?
“我可沒說你不要臉,我就要我的錢,我要我的錢怎麼了!”
“都給我閉嘴!”
是餘建國。
他老臉漲得通紅,額上青筋畢露,顯然是怒到極致。
“你們要吵出去吵,別在我家吵!”林芬說。
餘美嗷的一聲哭了出來,倒在沙發上:“我活不成了,我去死了算了!”
*
這件事最終還是沒扯出個所以然來,餘美拿不出錢,總不能將她逼死。
可就算自家親戚不逼,那十幾戶人家也不會放過餘美。
那中間人已經被抓回來了,根本沒有什麼科長,都是他信口胡說的。也是知道動遷裡面的貓膩,就從中動了歪心思。
這人以前是個小建築商,因為好賭敗光了家產,媳婦跟他離了婚,淨身出戶。騙來的錢都拿去賭了,追都追不回來。
關鍵他騙得不止這幾家,還另外有十幾家,也是有一個像餘美這樣的人從中牽線,他隻管收錢就好。
現在人已經抓回來了,高達一百多萬的詐騙案,足以量刑了。可他就是沒錢賠,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被騙的隻能自認倒霉。
因為這事鬧的,動遷的居民都有些灰心喪氣。
沒找到關系的,再不敢去找關系,被騙的拿詐騙犯沒辦法,就隻能盯著餘美要錢了。
關鍵餘美也沒錢,餘建國就受了連累,每天都有人上門來找他。
他很快就老了下去,整天愁眉不展,林芬看著又氣又心疼。
這天,她帶齊了證件,拉著餘建國去動遷組。
關於這次動遷標準,動遷組早就給了公示。
先按房子面積評估,因為是老公房,比本地段市價偏低一點,想要錢的可以給錢,不想要錢的賠還遷房。還遷房有幾處,肯定不是在繁華市中心,就按還遷地的房價折算,房屋面積自選,可大可小,多退少補。
反正除了一套三環內的百平還遷房以外,加上搬家費、獎勵金、家具家用電器折算等等,餘家還到手了一百六十萬的現金。
這錢剛拿到手,還沒捂熱,餘美和餘建邦就來了。
“按戶口算是別想了,但也有給安撫金,一個戶口五萬,這是二十萬,你們自己分吧。”林芬拿出幾疊錢,放在茶幾上。
“憑什麼這麼分,我們戶口在,雖然人沒住在這兒,也是老餘家的人。一個戶口五萬,這種算法想都別想。”餘建邦急赤白臉說。
“當初是誰說的,我們給買了新房,就不分老房子了?怎麼,自己說的話,還能自己吞進去?餘建邦,我不是你大哥,別在這裡跟我耍不要臉。”
“什麼叫不要臉?大嫂,你這話說得就有點難聽了。”蔣梅說。
餘美也不跟林芬說,就衝餘建國去了。
“建國,大姐家現在什麼情況,你也知道。不是實在沒辦法,也不會來跟你爭這個。”
餘建國坐在沙發裡,滿腹鬱氣,無法形容,隻感覺自己快要炸掉了。
“那你們想怎麼分?”
“當然是平均分。”餘建邦急不可耐說。
餘建國唰的一下站起來,去屋裡抱出一個袋子。
他往茶幾上一扔,裡面就有一疊疊百元大鈔滾了出來。
“都在這兒,拿著滾,從今往後,你們就當沒我這個弟弟和大哥。”
*
餘美和餘建邦拿著錢走人了,臨走前還說了些餘建國為了錢無情無義,要和姐弟斷關系的話。
這邊他們前腳走,後腳林芬就和他鬧了起來。
不是林芬想鬧,而是餘建國做事不考慮後果。這些錢裡面還包含著搬家費、安置費、過度費,現在把錢都給了別人,他們自己該怎麼辦?
現在租房子那麼貴,搬家了什麼都需要現買,這些都需要錢。
老兩口在家裡鬧的,兩個女兒和女婿都回來了。
“媽,算了,就當花錢買清淨吧,反正也沒下次了。”餘豔豔勸著。
“什麼叫花錢買清淨,我們欠誰的了?人不要臉就能肆無忌憚,要臉的就是處處吃虧。餘建國你這麼幹,想過其他人沒有,想過你以後住哪兒沒有,想過以後會不會拖累女兒女婿?”
“媽,住的地方不操心,你和爸就住我那個小套房。反正我那房子現在租著,我跟租客說一下,讓他們租完這個月就搬走。”餘豔豔和陸耀現在住的是新房,新房前年就拿到手裝了,所以她那個小套房一直出租。
“你以為媽是傻的,你租房不跟租客籤約,違約了不用付違約金?這個錢不是自己賠?”
餘豔豔無奈說:“媽,不算這個賬的。”
陸耀也說:“是的,媽,現在說這些幹什麼,事已經發生了,爸也不是故意的,人年紀大了,就是不想一直鬧著煩。”
餘紈紈說:“爸媽,不如你們住我和杜甄那兒吧,反正還有個房間。”
“對面房子的主人要出國,我把房子買了,爸媽你們就搬到我們對面住。”
杜甄的聲音和餘紈紈是同時響起的,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這買房子又不是買蘿卜白菜,怎麼說得跟買白菜似的。尤其是陸耀,臉上的表情很怪,怕有人看出來,趕緊低了低頭。
一個理由用了幾年,都不知道換一換,反正杜甄看中了誰家的房子,主人家都是要出國的。
“你什麼時候買房子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哪來的錢?”還是餘紈紈的問題比較符合實際,切中問題重點。
“做了個孵化項目,給公司大賺了一筆,提成加獎金。”杜甄的回答一向簡單扼要。
“就付了首付?那沒事,反正這套房子的錢,我們已經還完了,這個肯定也還得很快。”會這麼說,來源於餘紈紈對自己賺錢能力的肯定,她和盛世合作的那次,盛世後續又補了她一筆酬勞,加著她之前攢下的那筆錢,就把房子尾款給了。
無債一身輕,所以就算再背一套房子的欠債也不怕,大不了未來幾年再辛苦點。
“好了,爸媽,你看多大點事,這不很簡單就解決了,什麼都沒有家人開心最重要。”
……
去那邊看新房的時候,兩個女人陪著老兩口在前面走,兩個男人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