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直角坐標系是小學生學習的內容嗎?】
已經離開學校七八年的與謝野晶子感覺自己似乎和當下的教育體制脫鉤了。
在她的印象裡,小學難道不是剛開始學一元一次方程嗎?
“與謝野醫生!”外頭的國木田語氣嚴肅在對她喊話,“倉庫街那邊發生了襲擊,市警騰不出人手,需要我們馬上趕過去!”
“知道了!”與謝野下意識地提高音量應了一聲,也不管兩個小孩在做什麼了,三兩步進屋,從櫃子裡拿出了補充的醫療用品塞進手提包裡,就又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出去了。
醫務室的大門又嘭的一聲被人帶上,坐在凳子上,奈奈子握著手裡的水筆,慢吞吞地列著豎式計算出了答案,然後把結果填到了方程的等號另一端,扒過答案核對了一下。
【嗯,對了。】
已經是下午了,做了足足三道題的奈奈子失去了對數學僅有的那麼一點點耐心,把草稿紙和習題冊往邊上一推,就打算和果戈裡去樓下的咖啡廳吃蛋糕。
停課了一個月,外頭那些黑社會……噢不對,在日本應該叫做“黑手黨”,黑手黨們的打架好像還是沒有要停止的樣子,也沒有學校敢開學,街道上的店鋪也關了不少,尤其是那些賣金銀珠寶的首飾店,又沒有客人買,還總有趁亂打劫的,進項不多出項不少,店主們紛紛選擇了停業保命,一些小型的私企也開始在家辦公了,比如說偵探社樓下的那家律所,每天隻有幾個值班的員工在。
現在還在營業的大多都是飯店和便利店這種日常生活離不開的店面,偵探社所在的這片街道治安還算穩定,大多數店面都在正常經營,樓下的漩渦咖啡廳也沒有停業,奈奈子每天照常能去吃蛋糕。
關上了醫務室的門,奈奈子和果戈裡跑到了外頭的辦公區。
與謝野和國木田剛剛出門了,亂步午飯後就去了警局,還沒有回來,辦公區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事務員小姐在收拾桌上堆積的一大摞文件,全部都是最近累積下來的工作,滿滿當當擺滿了幾張辦公桌,就連空置的辦公桌上也都是亂七八糟的資料。
“奈奈子?”注意到了從側門裡鑽出來的奈奈子和果戈裡,事務員小姐停下了手中整理文件的動作,強打起精神對他們露出了一個笑,“你們是要去樓下吃蛋糕嗎?”
“嗯嗯、”果戈裡精神昂揚地應道,隨即就又變成了好奇的語氣,金色的眼眸望著事務員小姐手裡的文件,問道:“這是今天的工作嗎?”
連著加了好幾天班,面色憔悴的事務員小姐聞言,臉上的笑容也是一松,露出了幾分疲倦來:“不隻是今天的,還有昨天、前天、大前天沒解決完的事件,法院還預約了明天協助搜證……算了,真是的,我和你們說這些幹什麼。”她說到一半,也意識到不該和小孩子訴苦,立刻改了口,叮囑了他們一句:“吃完蛋糕就要立刻回來哦,別跑出去玩,最近外面很危險的!”
“是~”果戈裡臉上帶著天真爛漫的笑容,歡快地應聲,就像是個相當聽話的乖孩子,仿佛完全沒有被外頭危險的氣氛所嚇到,也沒因為事務員小姐的話而緊張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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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他的身邊,奈奈子也點了一下腦袋,“嗯”了一聲,但是她的眼睛卻在望著另一個方向。
辦公區裡的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滿了文件,唯有一個位置除外,那就是亂步的辦公桌。和國木田、與謝野他們推著幾十公分高文件的桌面相比,亂步的桌子上隻是多出了幾個立起來的文件夾,還有一些散亂的資料紙而已,甚至還沒有國木田平常桌面上的文件多。
自己總是在摸魚的爸爸最近好像被迫開始認真工作了,對此,奈奈子還是很滿足的,工作量大、人手不足,所有人的工作量就得要增加,正所謂“21天定理”,已經“加班”一個月了,想必她的便宜爸爸應該已經習慣了這個工作強度,能夠戒掉他“上班八小時、摸魚一整天”的壞習慣了——怎麼說也該能工作個兩小時了吧。
不過奈奈子現在看著的,並不是桌上的那些文件。
午飯後,亂步就已經出門了,他和國木田一起出門的時候,奈奈子還在飯桌邊上努力地扒飯,也沒看到他出門的情形,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出門的時候,沒有穿上他的小披風。
棕色的小披風垂在豪華辦公椅的椅背上,胡亂地皺成一團。亂步平常出門總是會穿上小披風的,在偵探社時也很少脫下,但是他今天出門卻沒有穿。奈奈子跑過去,伸出手,扒拉著把小披風從椅背上拽了下來,抱在懷裡。
雖然說對亂步而言是“小披風”,但是對奈奈子而言,這件披風還是有點大的,她抱在懷裡,還是有一塊衣角垂落到了她的鞋面上。
“怎麼了嗎?”果戈裡問道。
事務員小姐也看了過去,見到奈奈子將亂步的小披風抱在了懷裡,頓了頓,猜想奈奈子或許是想把披風給亂步送過去。
“沒關系,不是亂步先生忘記帶披風了。”她對著奈奈子解釋道,“早上出門的時候,亂步先生的披風被勾破了,所以亂步先生中午走的時候就沒穿上,大概是要換件新的……或者是拿去店裡補一下吧。”
【……破了。】
奈奈子低頭看著懷裡抱著的披風,小手抓著一團布料,拉扯了半天,也找不到破的地方是哪裡。果戈裡也跑過來,幫她扯住披風的一條邊,將披風展開了來。
一條十多公分長的破口就在披風差不多是領子高度的地方,斜著劃開,連接著扣扣子的那條縫隙,雖然破口不大,而且披風穿在身上時,這個位置會被重疊的布料擋住,但是扣扣子的縫隙被劃大,扣子就扣不上去了,披風自然也就穿不了了。
奈奈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劃開的破口看了一會兒,小臉上毫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唔……”果戈裡也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跟著奈奈子一起看這個劃開的破口,半天,突然提議道:“——把這個地方補上怎麼樣?”
一旁的事務員小姐:“……诶?”
奈奈子抬頭看了看笑眯眯的果戈裡,又低頭看了看披風上的那道破口,然後點了一下腦袋:“嗯。”
“要針……還有線。”她一板一眼地說道。
沒等事務員小姐阻攔,果戈裡就十分踴躍地舉手:“與謝野小姐的醫務室裡有喲~”
小男孩這麼說著,但卻是直接伸手,在他的鬥篷外套裡摸了摸,然後掏出了一個針線盒,一手拉著小披風,一手把針線盒遞給了奈奈子,臉上的笑容半點沒變。
奈奈子看著他遞過來的小型針線盒,閉著嘴巴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才語調平板地說道:“果果裡。”
“什麼?”
“晶子姐姐說,你再從醫務室裡、偷東西玩,就打你屁股。”
“……哎呀、”
果戈裡的動作僵住了。
邊上的事務員小姐噗的一聲笑出來。
奈奈子拿著針線盒,扯著寬大的棕色小披風抱在懷裡,咚咚咚地跑去接待室了。
拖著小披風,奈奈子爬上接待室的沙發,磨磨蹭蹭地扭了幾下小屁股坐好,把披風蓋在了自己的小短腿上,然後扒拉過了破口的位置,接著拿起了針線盒,準備開始補披風。
作為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標準配套版天朝高二生,在猝死之前,奈奈子縫過的東西,大概隻有三樣:衣服上掉了的扣子、書包斷掉的背帶、還有把雨傘的骨架和傘面固定在一起的那圈縫纫線。
全部都是不需要任何技術含量的東西,隻要一個勁地來回多縫幾圈就行了,雖然說沒補過衣服劃破的口子,但大概也差不多吧。
奈奈子這麼想著,從針線盒裡找出了一根細細的針,然後又抽出了和披風顏色最相近的棕色細線,花了半天的功夫,才終於把線穿過了針孔,打了個結。
尖銳的細針插進了披風裡,然後從另一頭扯出來,接著從反面破口的另一側再次插入,扯著長長的線拉出來,同樣的步驟循環往復,破口有點長,如果要縫得密一些的話,就得要來回這樣縫好幾次,奈奈子埋頭縫了三分之一的長度,就感覺累了,不管是脖子還是小短手,全都又沉又酸。
她縫不動了,看見邊上圍觀的果戈裡,就把手裡的披風和針線全都遞到了他的面前。
“嗯?接下來由我來嗎?”果戈裡指著自己問道,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興奮,似乎已經完全把可能被與謝野打屁股的事情丟到了腦後,興致勃勃地就接過奈奈子手裡的東西,開始模仿她剛才的動作,歪七扭八地“縫補”起了破口。
成果十分顯著,如果說奈奈子的縫纫水平是“縫扣子”的話,果戈裡的縫纫水平大概則是“連把線穿進針眼裡這種程度的針線活都沒做過”,稀稀拉拉歪歪斜斜松松散散,縫出來的成果醜到像是科學怪人身上的縫合線,慘絕人寰。
奈奈子:“……”
她沉默地、無聲地、但卻又十分堅決地,將披風和針線從果戈裡的手裡拿了回來。
站在沙發邊,事務員小姐覺得比起擔心兩個小孩會被針扎傷的,或許她現在更應該擔心一下亂步先生的披風。
親力親為,奈奈子埋頭又把剩下的三分之一條破口給補完了,中途努力修正了一下果戈裡的“佳績”,但效果並不太明顯,隻能說是將松散的線添補了幾道、讓縫合的線更緊實一點。
花費了好大的一番力氣,她終於把這條隻有十來公分長的破口給補完了,綁緊線結,剪掉線頭,奈奈子小心翼翼地將針線都收回了小巧的針線盒裡,然後拎起了披風的半條領子,認真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勞動成果。
“……”
奈奈子突然發現了一件事。
她下針的時候好像縫反了。
破口兩側的布料拼在一起,縫纫時折起的部分應該要在披風內側才對,但是她弄到外側來了。平平整整的一件披風,領口下方的位置難看地皺起了一塊,細細的一長條布料折起,密實和松散的細線交雜在一起,像是一隻醜巴巴的小蟲子,而且連扣縫都沒了,連著破口一起被縫了起來
事務員小姐:……她果然更應該擔心一下亂步先生的披風。
雖然說圍觀了兩個小孩努力全程,實際上她也從頭到尾都沒意識到奈奈子縫錯面了這件事。
她剛想安慰奈奈子兩句,相信亂步先生一定不會介意這麼一點“小”問題的,畢竟是女兒辛辛苦苦、認認真真努力了二十分鍾的勞動成果,如果亂步先生不領情的話,她就去找社長……
【要剪掉重新縫。】
奈奈子這麼想到,從針線盒底下找到了小剪刀,然後開始沿著縫纫的線,慢吞吞地剪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啊、”
她突然輕輕地叫了一聲。
“什麼?”走神了的事務員小姐立刻被嚇得回過神來、心髒一緊,“剪到手了嗎?!”
奈奈子看著手裡被剪下來的一小塊棕色布料,慢吞吞地回答道:“……剪斷掉了。”
抬起小短手,奈奈子撓了撓自己的小腦袋,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塊剪斷掉的布料再拼回去。
邊上的果戈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走了。
第7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