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奈奈子的成果還要“壯烈”,亂步已經撈壞了二十多個紙網,破掉的紙網堆在回收的小籃子裡,厚厚的堆成了一小摞,但還是一條魚都沒撈上來。
手裡拿著又一個破了的紙網,還在湿漉漉地往下滴著水,亂步撐著腦袋坐在小板凳上,臉上是接連失敗後不高興的神情,鼓著一邊臉頰,狹長的眼睛眯起來盯著水池裡歡快地遊來遊去的金魚,像是在思考怎麼會這樣。
奈奈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裡提著的小袋子,一尾金魚在狹小的透明塑料袋裡搖曳著尾巴遊動,來回徘徊著。
她把手裡的金魚袋遞給了亂步:“爸爸。”
坐在小板凳上盯著魚池生悶氣的亂步“唔?”了一聲,側過了一點臉,轉動瞳孔看向了奈奈子。
“魚給你。”奈奈子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說道,半點沒有魚其實是果戈裡給她的自覺,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這條金魚是她自己撈出來的一樣,想拿給誰,就拿給對方。
坐在她身後的果戈裡還在拿著薄紙網,埋頭在水裡撈金魚,像是沒聽到奈奈子說的話。
亂步轉過了頭看奈奈子,悶不吭聲地注視著她手裡提著的魚袋看了一會兒,但卻又沒有伸手接。
“爸爸。”奈奈子又把金魚袋往他那邊遞了一點。
亂步感覺自己更不高興了,撈不到金魚就已經讓他很鬱悶了,連果戈裡都撈到了金魚,這讓他的鬱悶程度更深了一點,現在奈奈子把果戈裡給她的金魚拿給他,這讓亂步覺得自己作為“爸爸”的顏面簡直是蕩然無存。
奈奈子總是這個樣子,看起來笨笨的,把東西遞給他,亂步沒伸手去拿,她就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裡看著亂步,等著亂步伸手來拿,像是個輸入指令後就隻會按著指令悶頭執行下去的小機器人,沒有接收到反饋信號就會卡在那裡。
亂步伸出了一隻手,把奈奈子手裡的魚袋拎到自己手裡,然後又伸出了另一隻手,把奈奈子的另一隻手也抓過來,把魚袋的束繩塞進了奈奈子的這隻手裡。
“這個是你的。”
亂步把她的手指頭攏起來,讓她攥緊了魚袋的拎繩,用說教一樣的語氣,對她說道:“爸爸是大人!——大人想要什麼東西,大人自己能弄到,沒用的大人才會和小孩子搶東西。你是小孩子,小孩子隻要和大人許願,告訴大人你想要什麼東西就可以了!”
“……噢。”
雖然沒太聽懂亂步的話——他平常有時候也總是這樣自說自話,講一些奈奈子完全沒理解的奇怪的東西——但總而言之應該是不要金魚的意思吧,還有什麼“許願”之類的……是要她現在許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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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子按自己的理解把金魚拿了回來,想了想,然後說道:“爸爸,我想要你寫小說。”
“這個不行。”亂步拒絕了她的願望。
於是奈奈子又想了想,重新說道:“爸爸,我想要你上班的時候不打遊戲。”
“這個也不行,上班不打遊戲太無聊了。”亂步再一次拒絕了她,“看漫畫玩飛行棋吃零食也一樣,都不行。”
奈奈子:……
她有點懷疑亂步是不是在故意驢她。
於是她十分認真地重新思考了一通:“爸爸,那你以後能不能自己去咖啡廳打包蛋糕?”
“不要!”亂步扭頭。
【……大人都是騙子。】
奈奈子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挪挪屁股,不看亂步了,她把手裡的魚袋束繩解開,翻過了袋子,將金魚倒回了水池裡。
金魚從狹小的塑料袋裡落進了不大的水池裡,擺動著輕紗一樣薄透的大尾巴,很快就遊走了。
“唔嗯?”果戈裡看著她的動作,手裡又撈破了一個網,“為什麼倒回去?”
奈奈子轉過頭,呆板著一張小臉問道:“你會養魚嗎?”
果戈裡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不會。”
奈奈子:“我也不會。”
“原來如此。”
果戈裡十分良好地接受了這個答案,繼續撈破網去了。
撈到一條,就又倒回去一條。
第89章
國木田獨步獨自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
先是亂步帶著奈奈子和果戈裡跑進人群不見了,撥打電話也沒有接通,於是他就和與謝野一起開始找人,但是祭典上的人太多了,他一個沒留神,轉身時又和與謝野走散了。
本來是五個人一起出門,現在卻隻剩下了被勉強拽來的他,人流如潮水一般從他的身側經過,他像是根柱子一樣杵在道路的中央,既在想出門前手頭沒完成的工作,又在想該怎麼找走散了的同伴,順便還分出了點精力擔心亂步牽著奈奈子會不會把人弄丟。
……總之還是先打電話聯系與謝野醫生吧。
他扶著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剛拿出手機,就發現收到了一條未讀消息,大約是因為剛才忙著找人、祭典又太喧鬧,所以沒聽見新消息的提示音。
【剛剛去撈完金魚~!我帶奈奈子和小鬼去買東西吃了,街上人太多就不去找你們了,暫時先分開逛吧!煙火大會開始再碰頭。——from:亂步前輩】
收件時間是四分鍾前,那個時候他還在和與謝野挨個搜索路邊的小吃攤。
透過文字都能感受得到亂步那隨心所欲放飛自我的行事作風,找人大約是很難找到了,沒有辦法,國木田隻能回復了一條消息,提醒作為前輩的亂步注意安全牽好小孩。
他在合上翻蓋手機前又看了一眼時間,偵探社已經過了下班的點,距離煙火大會開始還有四十七分鍾。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回偵探社去繼續工作,作為一個日程安排精確到秒的輕微強迫症,國木田獨步每天都一絲不苟地遵循著自己寫在筆記本上的計劃,力求完美地度過每一天。
沒有完成的工作,就這樣躺在他的筆記本上,在一群被劃掉的事項間,突兀得就像是標著“限六歲以下兒童”的遊樂設施裡突然混進了一個二十歲的亂步。
但是、
國木田獨步又心生遲疑。畢竟來都來了,丟下前輩同事自己回去,這種不禮貌的事情也有違他的行事準則,而且社長也說過,“夏日祭是地域風俗交流重要的一環”,作為偵探社的社員,他也有必要對當地的傳統活動進行詳細了解。
他想了又想,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留下,畢竟這個時候再回偵探社的話,今天預定的工作也已經完不成了,況且他也確實很久沒來過夏日祭這樣的活動了。
想到再過不到一小時就是煙火大會,國木田決定先去給其他人探探路,找個適合看煙花的地方。
觀賞煙花自然是要在視野開闊的地方,空曠的平地和沿海的步道向來是人流最多的地方,到時候必然是人群熙攘,因此觀賞煙花最好的地方……
【登高往山上去。】
國木田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他順著街道,逆著人流往山腳的方向而去,逐漸遠離了喧囂熱鬧的祭典會場。
人聲漸漸遠去,國木田順著階梯小徑一路向山上走,祭典會場臨著一座矮山,山上是一座神社,國木田記得半山腰的地方似乎有一處平坦空曠的觀景臺。
夏日祭,蜿蜒的山徑沿途掛滿了燈籠,光影綽綽,照亮了上下山的階梯。為了避免引發山火,掛著的都是電子燈籠,要比燭火要更亮些。
國木田獨自順著山徑攀登而上,偶爾也會遇見上山或是下山的遊人,幾乎都是年輕的情侶,牽著手在林間幽會私語。
國木田獨步麻木地經過了他們的身側,心如止水不為所動,隻覺得夏天樹林間的蚊蟲真多,他的手臂上已經被咬了兩個大包了。
“……果然在這種季節外出活動還是要準備好驅蚊水,出門的時候太過倉促了,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或許應該在辦公桌上常備驅蚊蟲的用具,該把這個記在筆記本上……周六,偵探社外出採購,時值酷暑,蚊蟲增生,切記添置驅蚊用品……”
他推了推眼鏡,借著燈籠朦朧的光亮,在筆記本上刷刷刷地記下預定事項,腳下不停步地踩著石階朝著山上走去。
圓月高懸於夜幕之中,周圍的樹林愈發安靜了下來,國木田寫下兩行字,收起了筆記本,又向山上爬了一段臺階,卻忽然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雖然山徑也有些分岔路口,但他確信自己是一路順著直徑向山上走去的,然而周圍的環境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逐漸變得偏僻了起來,連偶爾往來的遊人都已經好一會兒沒遇見過了。
站在一處分岔路口,國木田抬起手表看了一眼,離他上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八分鍾,按理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到達半山腰的觀景臺了才對。
但他抬頭向上望去,依然是一段看不見盡頭的階梯,回頭朝來時的路看去,也一眼瞧不到底。
國木田:“……”
他動作僵硬地放下了手,咽了口唾沫。
左右兩側是環山延伸而去的步道,向上的階梯分成了兩條路,後方來時的路彎彎曲曲,被茂密的山林遮掩在了漆黑的夜色裡,看不真切。
四周一片死寂,連一陣晚風也沒有,蟲鳴聲不知何時也全都消失了,靜的仿佛隻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
沙——
樹林的深處,不知從何傳來了一聲輕微的細響,轉瞬即逝,但還是被國木田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什、什麼聲音……?!】
國木田脊背僵直地站在原地,手臂上的汗毛被嚇得根根倒豎。
樹林、黑暗、夏日祭……奇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