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與謝野手裡的柴刀。
剛和老顧客打完電話,福澤諭吉想起來今天有奈奈子的老師要來社裡“家訪”。他起身出了辦公室,想要出來看看家訪的事情怎麼了,但剛打開短走廊盡頭的門,迎面就是一柄冒著寒光的利刃朝他飛來。
久經沙場、無論是身軀還是意志都經過了千錘百煉,即使意識還沒做出判斷,身體就已經下意識地抬手準確地接住了利刃。
看著手裡接住的柴刀,福澤諭吉沉默了幾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偵探社裡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社長手中的柴刀上,國木田還維持著掐著太宰脖子的姿勢、一腳踩在椅子上,坐在辦公桌上的亂步手裡搖晃汽水的動作一停,不小心撞到與謝野的織田和與謝野都微微張口,卻一個字都沒來得及吐出,直美拉著哥哥的袖子。
福澤諭吉站在辦公區的側門前,手裡舉著剛接住的柴刀,還在思考著——到底是該先開口告誡與謝野在社裡要注意安全,還是先問一問自己的這群部下是在爭執些什麼?
——咚咚、
寂靜之中,偵探社的大門被敲響,有上門的訪客推開了門。
“失禮了,請問江戶川亂步先生和福澤諭吉先生是在這……”
中村老師即將踏進偵探社的腳,在看見了鋒利的柴刀、面容威嚴可怖的男人、快要被掐死的青年後,沉默而又堅定地、
又縮了回去。
“打擾了。”
他後退一步,把門重新關上了。
很輕的一聲,“砰”。
第124章
中村老師是一個很有見識的老師,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那大概就是“見多識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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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高中畢業,二十歲海外留學,二十六歲成為中學英語老師,至今至今已經執教十餘年。在留學和當老師的這些年裡,他也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家訪過的家庭沒有上千,也有四五百。各種各樣的家長,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他也都見識過不少。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麼“危險”的家庭。
戰戰兢兢地坐在偵探社接待室裡的沙發上,他下意識的繃緊了身體,腰杆挺得筆直,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學生的家長,而是即將要對他進行面試、掌握著他生死大權的面試官。
在他的對面,兩張單人沙發上,坐著一老一少兩個男人。
面容威嚴的年長男人目光如炬,隻是坐在那裡,都仿佛是一座壓在那裡沉甸甸的大山,讓人不敢喘氣、也喘不過氣,被他的眼神注視著,中村老師隻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學時的課堂上,面前坐著的是他最害怕的那個數學老師,隻是瞪一眼,就會讓一群小孩嚇得哇哇大哭。
神情和面龐都顯得如同中學生般稚嫩的青年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來不像是家長,年輕得反倒像是他今日要家訪的學生,他的臉上帶著笑容,但卻讓中村老師完全放松不下來——畢竟在隨手拿走柴刀丟到接待室的角落裡時,他的臉上也是這樣天真爛漫的笑容。
這兩個除了同樣給他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意外,其他的方方面面都截然不同的男人,自我介紹時,自稱是江戶川奈奈子的爺爺和爸爸。
在他們的身後,兩張單人沙發的後頭,站著一個衣著嚴謹卻又留著小辮子的眼鏡青年,以及一個白襯衫黑手套、面容清麗肅雅的年輕女子,看起來像是兩種不同風格的“行業精英”。
接待室外還探頭探腦地站著幾個年輕的男人,正用仿佛是在竊竊私語、但實際上他完全聽得見的音量,有一句沒一句地討論著他的打扮,看起來長相最成熟的紅發男人手裡還拿著筆記本和鋼筆,像是想要記錄下接待室裡的所有對話。
“請用茶。”
一個穿著制服的中學女生端來了茶水,擺在了中村老師的面前。
少女清脆的嗓音一下子讓他回過了神。
在朝少女道過謝後,中村老師捧起茶杯,喝了口茶,冷靜了一下,才終於小心試探著開口了。
“那個……實在是不好意思,在貴社的工作時間上門叨嘮了。”他十分謹慎地選擇了先開口道歉,寒暄兩句。
“不。”脊背如同勁竹一般筆直,福澤諭吉也十分客氣地和他說起了客套話,“是偵探社的工作時間特殊,周末也需要工作,給老師的工作帶來麻煩了。”
分明也隻是普普通通的客套話,但被他這樣道歉,中村老師卻隻覺得膽戰心驚,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什麼錯事。
大概是因為對方道歉時肅然的一張臉,神色實在是太過嚇人了。
“說到底那都該怪市警太過沒用了。”提到周末也要上班這件事,亂步忍不住就抱怨了起來,“就是因為他們的無能,才會讓偵探社連周末都不能休息!哪怕隻是我不在一個周末,都會堆下一堆的困難,等著排隊來找我求助。”
雖然說他開口就是在指責市警,但比起面容肅穆懾人的社長,面對年輕的亂步,還是會讓中村老師感覺更放松一點。
中村老師試著和亂步搭話:“竟然是這樣嗎。看江戶川同學的家長信息表裡,江戶川先生的職業好像是偵探吧,真是一個少見的職……”
“——偵探?”
中村老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亂步打斷了。
“什麼老土的偵探,我是名偵探!名——偵——探——!”
“既然是老師的話,連這種事情都搞不清楚那可不行!和那些需要老老實實一步步進行調查才能勉強猜出結論的家伙可不一樣,身為名偵探,我隻需要一眼就能看破事件的真相。比如說老師你一進偵探社我就知道了,你是剛從三町目那邊過來的吧,在上一個家訪對象的家裡喝了茶、吃了羊羹,但是因為腸胃不舒服,所以都隻用了一點,腸胃不舒服是因為昨晚不小心喝了過期的牛奶……”
亂步一開口就說個沒完,喋喋不休地講了半天,被社長開口叫了一聲,才終於意猶未盡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總而言之,大概就是這樣吧,聽明白了嗎?”
然後閉上了嘴巴。
突然就被毫不客氣卻又好像語氣並不惡劣地教育了一頓,一堆話劈頭蓋臉就朝他淹了過來,中村老師聽得暈頭轉向,完全沒能明白在剛才的一分鍾裡發生了什麼。
但是眼看著沒聽見他回答的青年已經皺起了眉毛,像是在說“怎麼還聽不懂呢?”,仿佛隻要他露出一點沒懂的模樣,就會再接受一遍“言語炮彈”,在亂步再次開口之前,中村老師連忙應聲道:“是、是、沒錯,名偵探!是我口誤了,不好意思。”
亂步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轉變成了滿意。
簡直就像是個任性的小孩子,中村老師暗自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好在也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好哄。
按理來說,他是應該再和家長寒暄幾句,再慢慢進入正題的,但不管是接待室角落裡被亂步隨手丟在那的柴刀,還是面前在不同方面給他帶來了巨大壓力的兩個人,都讓中村老師打消了接著闲談幾句的心思。
他決定進入到比較保守安全的話題,說起了奈奈子在學校的一些瑣碎小事,果然不管是爺爺還是爸爸都沒插話,耐心地聽著他講了起來。
在說了些不怎麼重要的小事後,他拿出了周五剛出的期中考試成績單。
家訪過這麼多次,他也有了不少經驗,和家長談學生的情況,都得先從好的說起,如果一開始就說不好的事情,那家訪多半就進行不下去了,沒準他還得在學生和家長間勸架。
“江戶川同學的學習還是很好的,這次檢測的總成績也和入學考試時一樣,是年紀第一。英語和數學都是滿分,國文的成績也不錯,教國文的白石說,像江戶川這個年紀的學生,很少有文筆像是她這麼嫻熟的。”
他說著,把成績單遞了過去,沒有說出白石老師的原話其實是【遣詞造句熟練得像是都有模板了一樣,大概很難考出特別好的成績,但是維持拿個優秀的水平還是沒問題的】。
老師和監護人在接待室裡談話,奈奈子還在外面的辦公間,坐在辦公桌邊寫作業。
這是她第一次經歷“家訪”,但是又好像和聖夜小學的“一對一面談會”沒有什麼區別,隻是地點從學校變成了偵探社而已。
體能測試合格了,奈奈子也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並不是很在意老師對亂步說了什麼。
又寫完了一題句子翻譯,奈奈子抬頭看見坐在對面果戈裡左手撐著腦袋,右手抓著支筆,慢悠悠地在幫她抄單詞。
“果果裡。”奈奈子小聲地叫他。
果戈裡:“嗯?”
“你抄快一點。”奈奈子對他說道,“不然的話,等下老師出來了,會被他看到。”
“既然如此,不如等老師走了以後再寫。”果戈裡看起來很真誠地提議道。
奈奈子搖頭:“不行。”
“為什麼?”
【……】
【因為你會跑掉。】
奈奈子在心裡想到,維持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悶不吭聲地盯著果戈裡看。上次果戈裡就是抄到一半,借著去買蛋糕跑掉了,奈奈子隻好自己把剩下的一半抄完了。
——嘟嘟嘟嘟!
擺在國木田桌上的那臺辦公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奈奈子隻能暫時停止了盯著果戈裡看,她放下手裡的筆,轉過了腦袋,伸手去拿話筒,把電話接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喂”,就聽見聽筒裡就傳來了一道冷靜又理智的聲音:
“打擾了,這裡是異能特務課,我是坂口安吾。”
奈奈子等著他語速很快地說完了,才慢吞吞地問道:“你要找誰?”
大概是沒想到會是她接了電話,對面停頓了一下,才回答道:“麻煩讓國木田先生……或者是社裡現在能接手事務的調查員,來接一下電話。”
“噢。”奈奈子站了起來,“那你等一下。”
她放下了電話,看了看接待室那邊,國木田還在接待室裡沒出來。奈奈子想了想,走到了接待室的門口,扯了扯蹲在門口的織田作之助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