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很想喝紅茶,奈奈子左右看了看,試圖找點別的什麼能喝的東西,就看見愛倫坡從櫃子裡拿出了兩個小碟,他把小碟放在了地毯上,給正在沙發上跳來跳去玩鬧的浣熊和貓咪倒了兩碟橙色的什麼飲料。
“那個是什麼?”她對又開始給兩隻小動物分點心的愛倫坡問道。
“什麼?”愛倫坡動作微頓,在看清奈奈子問的是什麼後,語氣緩和地回答她:“這是餐廳給卡爾準備的果汁。”
奈奈子盯著倒過後還剩下半玻璃瓶的果汁,對愛倫坡問道:“我可以喝嗎?”
“當然。”愛倫坡回答道,“這是從東南亞那邊空運過來的新鮮水果榨的果汁,吾輩有時候也會和卡爾一起喝。”
他給奈奈子倒了一杯果汁,又十分意思意思地問了一下邊上的果戈裡:“你也要嗎?”
他對果戈裡一直都是這麼敷衍的態度,看起來像是完全把果戈裡當成了奈奈子的保鏢之類的人,得到了果戈裡確認的答復,他也給果戈裡倒了半杯果汁。
奈奈子喝了果汁,很快就吃完了小小的一塊奶油蛋糕,然後又伸手去拿三層託盤上漂亮精致的那些點心。
馬卡龍、布朗尼,曲奇餅幹,司康餅,水果挞……她不說話,隻一直在埋頭小口小口地吃東西,看起來吃得很專心,聳動的腮幫子就沒有停下過,一杯果汁喝完了,託盤上的點心也差不多都要被她吃完了。
感覺肚子已經填飽了,奈奈子不吃了,拿了桌上的手帕擦幹淨嘴巴,又擦了擦手,然後開始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對面的愛倫坡和茶,黝黑的眼睛轉也不轉。
被這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仿佛有一塊看不見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頭頂,愛倫坡拿起的茶杯都已經送到了嘴邊,但卻怎麼也喝不下這一口茶了。
他總感覺自己的背後有點毛毛的,像是有幽靈鬼魂之類的東西正站在他的身後盯著他看一樣。
三秒鍾,五秒鍾,十秒鍾。
二十秒,三十秒,五十秒。
……
在漫長的僵持一分鍾僵持後,愛倫坡手裡的茶杯還是落回了杯墊上,他理智而又鎮定地提議道:“……不如我們來聊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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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茶是品味茶點、闲適談心的時候,但是愛倫坡是一個孤僻獨行的人,即使是在組合裡也沒有幾個熟悉的同事,更不必提一起喝下午茶的人選。
在他以往的人生中,下午茶幾乎都隻是單純地和卡爾一起喝茶吃點心,偶爾順手寫一些小說文字而已,這樣普通的和別人一起喝下午茶,他都記不清上一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雖然說他稍微是有那麼一些的社恐,但是現在在他邊上的人並不多,還是兩個年紀十來歲的“孩子”,其中一個又是亂步君的女兒,這讓他還能夠算是自然地說上些話——當然,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要說話的對象是“亂步君的女兒”。
這可是一個絕妙地深入了解“對手”的機會,書面上的情報再怎麼詳細,那又怎麼比得過真正和亂步君朝夕相處的家人給出的“證詞”呢?
愛倫坡已經做好了將奈奈子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刻進腦海裡的準備。
他對奈奈子問道:“在奈奈子小姐看來,亂步君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聽見愛倫坡突然的問題,已經不知道神遊天外到哪裡去了的奈奈子慢了一拍,才回過了神,漆黑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
她腦子裡第一反應冒出來的,都是諸如“笨蛋”、“不會認路”、“上班摸魚”、“亂花錢”之類並不怎麼樣的形容,想了半天,奈奈子最後挑了一個委婉一點的說法:“爸爸……有一點笨。”
【……好像這麼說也沒有委婉到哪裡去。】
回答完了的奈奈子意識到了這一點。
【原來如此,亂步君有一些笨……嗯?】
愛倫坡的頭腦一時卡住了,沒能成功把亂步和笨這個詞聯系在一起,緩了兩秒,思緒才終於又成功地運轉了起來。
【……難道是指亂步君作為“父親”的身份有些笨拙嗎?】他在心裡推測著想到,試圖把奈奈子的這個形容“合理化”,【雖然說超推理是完美的異能,亂步的才能是如此的精彩卓絕,但是那也隻是他作為“偵探”和“人類”來說是如此,如果是作為父親的亂步君……】
愛倫坡想到了他在收集來的情報上所得知的一些事情。眼前的這個女孩並非是亂步君的血親女兒,而是他在七年多前不知道從何處領養來的孩子,換言之,並不是“生身父親”的亂步君,作為一個“父親”,也隻不過是“半路上崗”這種程度而已,會對作為“父親”的事務有些不上手,應該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愛倫坡在心裡如此推測了起來,某些濾鏡讓他下意識地就忽略了“七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這一點。
“那麼,亂步君有著什麼缺點嗎?”他決定問得再直接一點,“缺點”延伸開去那就是“弱點”,掌握了亂步君的弱點,對他之後的決鬥就會更加有利。
一旁跑來跑去的貓咪又跑來了奈奈子的腳邊,蹭了蹭奈奈子的小腿,奈奈子伸手去摸貓咪的腦袋,嘴巴裡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
“不認識路。”
“貪吃。”
“喜歡偷懶。”
“花錢買沒用的東西。”
“會賴床。”
“……”
她一連說了好幾點才終於停了下來,愛倫坡把她說出來的所有“缺點”都記到了腦中,然後“捫心自問”了一下:
這些缺點可以用來打敗亂步君嗎?
根本不需要思考,愛倫坡就能立即給出答案:
並不能,除非他不是和亂步比拼頭腦,而是比賽明天誰更早起床。
【可惡,不愧是亂步君。】
愛倫坡懊惱地想到。
【果然是個無懈可擊的男人!】
想要吃的東西都吃過了,奈奈子就開始覺得無聊了起來,貓咪趴在了她的腿上,她一邊呼嚕貓咪,視線在屋子裡飄來飄去,到處亂看,透過邊上大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頭的一塊天空。
別館的隔音很好,關著窗,外頭的聲音完全進不來。兩層的別館並不算高,從落地窗看出去,視野裡大半的區域都被高樓覆蓋住了,連能看見的天空的範圍都很狹窄。她和果戈裡出來時就是午後了,又花了很多時間逛這棟別館,這會兒都快要臨近傍晚了。
太陽漸漸朝西面靠攏,湛藍的天空都攏上了淡淡的金色,遠處不知道是哪裡的街區升起了幾縷灰黑色的煙霧,看起來有點髒,也不知道是工廠排放的廢氣,還是因為別的什麼事情升起了煙。
她盯著窗外悠悠升騰的黑煙,看得有些久了,愛倫坡也注意到了她的動作,順著她的視線朝外看去,發現了那幾縷斷斷續續、歪歪扭扭地飄浮上天空的黑煙。
“時間已經到了嗎。”他小聲地自言自語起來,“呼,吾輩都差點忘記了……”
“什麼時間?”一直都沒怎麼說過話的果戈裡突然開口對他問道。
愛倫坡看了果戈裡一眼,他記得果戈裡也是偵探社的的人,似乎是個黑戶,政府的檔案上查不到他的存在,能找到的幾條記錄也都是在偵探社的行動裡出現的,也不知道是社員還是別的什麼身份,和亂步君父女倆住在一起。
“組合行動的時間。”他還是回答了果戈裡的問題,語不疾不徐。
【……變多了。】
遠方升騰起來的黑色煙霧又多了幾縷,奈奈子看著那些灰黑色的煙在升到某個高度後,就像是融進了水裡的墨一樣,顏色漸漸地就淡了,覺得橫濱這幾天的空氣質量可能會不太好。
她聽見愛倫坡忽然對她問道:
“你喜歡這個城市嗎?”
把視線從窗外移到了愛倫坡的身上,奈奈子不知道愛倫坡為什麼會問這麼奇怪的問題,但還是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她沒有什麼喜歡或者討厭的偏向,覺得哪裡好像都差不多,橫濱不好也不壞,就是罪犯好像有點多。
因此她回答愛倫坡:“一般般。”
愛倫坡垂下腦袋,用手指摸索著茶杯的杯壁,緩緩說道:“既然如此,那麼這座城市被毀滅的那一天,你應該也就不會太過傷心了吧……希望亂步君也是如此。”
【……毀滅?什麼毀滅?】
奈奈子迷茫。
一個按理來說並不口語化、也因此正常人在說話時一般並不會用到的詞語,但是愛倫坡卻十分自然地就說出了這種像是漫畫裡的臺詞一樣的句子,半點都沒有羞恥的感覺,仿佛下一句他就會說出“如果不想這座城市毀滅的話,那就試試看去拯救它吧”——這樣介於反派和中立者之間的臺詞。
——“如果不想這座城市毀滅的話,那就讓亂步君試試看去拯救它吧。”
愛倫坡繼續說道。
奈奈子:“……”
她想悄悄問果戈裡,為什麼長劉海先生這麼大年紀了還沒中二期畢業,但是她才轉過腦袋,看向了撐著腦袋臉上帶著不變微笑的果戈裡,就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果戈裡早兩年前就開始說什麼“自由”、“神明”、“飛鳥”之類的話了,長劉海先生沒有中二期畢業,坐在她邊上的果戈裡同樣沒有。
【算了。】
奈奈子很輕易地就選擇了放棄,反正長大以後會因為黑歷史社死丟人的又不是她。想到這,她就更加心安理得地決定不管了。
在愛倫坡家又呆了一會兒,還玩了一局紙牌遊戲,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晚霞從落地窗灑進了屋裡,將整個房間都籠上了一層金紅色的紗,奈奈子覺得差不多可以回去吃晚飯了,才起身準備回偵探社去。
愛倫坡和兩隻毛絨絨送她和果戈裡到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