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有車要超車在鳴笛,他偏頭看了眼後視鏡,“唔”了一聲,說道:“老爺子給我們幾個小輩提的標準就是你這樣的,為什麼會不喜歡?”
隨安然沒怎麼聽懂,但見路上車多,怕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便不再搭話。
她這時的沉默在溫景梵的眼裡卻是另一個意思,他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輕敲了一下,略微沉吟,說道:“老爺子那個年代結婚早,聽他自己說那個時候他差不多就是個無賴。年紀到了看上了我的奶奶,就二話不說把人強搶了過來。索性最後是兩情相悅,奶奶很早就生下了我伯父。”
他頓了頓,一雙眼睛在亮著車燈的車流裡顯得格外流光溢彩。
“除了溫少遠,我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你跟聞歌交好,應該知道一點?”他問。
“知道的。”隨安然點頭。
聞歌是個直率的姑娘,受了委屈不會自己憋著。她在溫家的變故,安然全部都知道,後來聽得多了,雖然是零零散散的,但拼湊在一起,還是能拼出整個故事來。
溫老爺子一共有三個孩子,長子留下了兩個兒子,一個是溫敬,一個是溫少遠。次子留下了兩個,溫景梵,溫景梵。老三留下的是溫時遷,那個曾經和隨安然有一面之緣的女人。
隻可惜溫家的人都命運多埑,溫老爺子的夫人生下老三後就去世了,幾位長輩怎麼離開的就連聞歌也不是很清楚。
唯一知道的,就是溫景梵和溫景然的父親離開的早,直接過給了溫少遠的父親。後來因病去世,走得時候也很年輕,這才有了溫景然立志從醫。
溫敬進了部隊,成了特種兵,取了個女軍人。在一次任務的時候雙雙犧牲,隻留下聞歌這個從戰友那裡領養過來的孩子。
老爺子原本就不太贊同長孫領養聞歌,後來溫敬去世,悲傷過度,讓人悄悄把聞歌送去另一戶普通人家。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便由溫少遠一力擔了下來,成了聞歌的監護人。
總之……溫家的關系盤根錯節,也很復雜。
“我奶奶去世之後,教養孩子的重擔就在老爺子的肩上。他一個粗糙的人哪裡會教育孩子,便都用軍人的標準要求。後來時間久了,便養成了如今這種性子,誰反抗他他就不高興。年歲越大,越想掌控,加上大哥的事情,雖然是意外偶然,但是他心裡終究有心結,總覺得是大嫂的錯。他總覺得大嫂像奶奶那樣賢淑,大哥就會像他一樣,漸漸變好,也會聽他的話了……”
隨安然靜靜地看著他,沒說話。
溫老爺子的性格因為聞歌的關系,她也是知道的,隻不過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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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一瞬,她問:“你說的掌控就是……會幹涉婚姻大事?”
“是。但他想我娶得就是你這樣的,又怎麼會不喜歡你?”說完,他自己也笑了起來,唇角彎彎的。
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是為了讓這句話可信一些麼?
她領證的第三天就約了聞歌出來把這件事說了,聞歌起先的反應是很詫異,隨即又高興得像個孩子,抱著她又哭又笑的說:“我和你終究有一個人能圓滿,這樣就挺好,真的挺好,我好為你高興。”
就這麼坐了一下午,快要分開的時候,聞歌才恍然回神一般地問道:“那老爺子那裡怎麼辦?”
她放寒假之後就一直住在溫家,自然是知道老爺子這邊的動靜。可話一出口,看見隨安然微變的臉色懊惱地差點要揍自己……
隨安然就是那個時候知道老爺子對自己並不是十分歡喜的。
這是第一次去溫家,也是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過去。
駛離市區,大路漸漸寬敞,車流也少了很多。將近過年了,年味漸濃,整條街上的行道樹上都掛著紅豔豔的燈籠,眨眼看去,雖掩在夜幕中,可那喜色卻是分毫遮掩不住。
到溫家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候了。
別墅裡燈火通明,一派熱鬧的景象。
門口已經站了一位中年的婦人,見車開進來便邁下樓梯迎了上來,站在車前幾步遠的地方等著兩個人。
下了車,溫景梵又拉開後座的車門提出一堆的禮品來。
在準備來溫家前,隨安然和溫景梵一起準備的,其中就有特地備給辛姨,也就是眼前的這位婦人。
聞歌也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來,見隨安然發現了她,歡快地朝她招了招手。
等進了屋,才發覺這裡面和外面給人的反差感……
就像是再多暖氣也驅逐不完的冷清。
聞歌勤快地給兩個人拿拖鞋,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樓下悄聲說:“老爺子一直在等你們來,上下好幾次了……剛聽見聲音又上樓端著了。”
辛姨跟在後面正好聽見,對安然笑了笑,說道:“老爺子今天高興,不用太緊著。我去燒菜,老爺子怕做早了涼了不好吃,我還有幾碟沒下鍋呢。”
“辛姨辛苦了。”溫景梵微微頷首,面上帶了幾分敬重之意,想來是對這位長輩很是尊敬。
“不辛苦,老爺子都等很久了,你們小兩口快上去。老爺子發脾氣別跟昨天那樣和他對著幹,服個軟也就是了。他又不會真的和你計較,記住了?”
說著話,已經拉著聞歌一起去幫忙了。
溫景梵等人走遠了這才收回視線,眉角這才輕輕舒展開,手指無比熟稔地搭在她的腰上虛虛一攬,帶著往樓上走。
隨安然邊注意著腳下,邊問道:“你昨天回來過一趟?”
溫景梵頓了一下,側目看她:“我的回答很重要?”
隨安然看了他一眼,見他眼底明晰的笑意,忍不住心中一暖,就算他不回答,她也知道他是回來了,也大概知道他回來做些什麼。
他是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替她解決所有的問題。
而這些都是他當初向她承諾的——他會負責她所有大的小的問題。
老爺子在自己的臥房裡,他的房間很大,前面和居室隔開,是一個規模不小的書房,用一扇門隔開,舒適又愜意。
他顯然已經等了很久,桌上那茶杯已經涼得沒有升騰的熱氣。
而他,正戴著一副眼鏡,在看書。
看見兩個人進來,隻抬了一下眼,正想擺擺姿態,可觸及到自家孫子的眼神時,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揚起抹和善的笑來:“安然來啦,坐。”
隨安然和溫景梵對視一眼,看見他眼裡的放松和鼓勵,心漸定,和溫景梵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坐下,恭敬地叫了一聲“爺爺。”
老爺子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睛,似乎是有一瞬間的怔忪,就這麼看了她一會,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他合上書端著茶杯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她幾眼,目光略帶幾分審視,頗具威嚴。思忖片刻,他終於開口:“這是第一次來,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個白玉手镯還是景梵奶奶在世的時候留下的,我留在身邊很多年了,就給你當做見面禮了。”
說著,便把桌上放著的蒙著紅布的手镯遞了過來。見她開口便要拒絕,忙阻止道:“既然是一家人了,就不用客氣,見面禮總是要收的。”
隨安然還想說些什麼,溫景梵抬手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見她轉頭看過來,點了點頭:“爺爺的心意,收下吧。”
隨安然看著面前和善的老人,那最後一點防備也徹底卸下,大大方方地接了過來:“謝謝爺爺。”
她的笑容和煦,倒是一點也不矯揉造作,是真的歡喜他的重視。
老爺子自認自己看人準,這會見到本人,見她模樣端正,氣度大方,倒是和溫景梵十分相配。
如此,心下那點芥蒂也打消了一半。目光掠向溫景梵時,不由自主帶了幾分惱意。
就在昨日下午,溫景梵突然回來,上樓來第一句話便是:“爺爺,我明天帶安然回來見你。”
老爺子正在自己下棋,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陪我下一盤,邊下邊說。”
他坐下,就著殘局和他殺了一盤,吞了老爺子的帥後,又規規矩矩地倒茶給賠了禮,等他心氣順了才說起今天的來意,字裡行間皆是對隨安然的維護。
老爺子從未見過這樣的溫景梵,姿態放低,謙和恭謹,並不求他立刻接納,隻是讓他明日不要多為難。
他原本正想著這孫子都低姿態成這樣了,那得賣個關子啊,剛端起架子,就聽他說:“反正婚已經結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L市種田挑水,怎麼都不會回來了。”
種田挑水!還怎麼都不會回來了!
老爺子氣得差點掀桌子,虎著臉瞪了他半晌,他愣是刀槍不入一副闲適樣子,那幾分無賴的模樣倒是像他年輕的時候,年少輕狂時。
辛姨更是被他拉來當說客,今天從他起床起就和少遠家養的那丫頭唱雙簧,一人持一端話頭,吵得他老爺子耳朵都有雜音了。
罷了,他何時,有贏過他們的時候?
這麼想著,他的目光直接從護短至極的溫景梵身上滑過,對著安然淡淡一笑,道:“你們結婚這事啊是真的太倉促,別說我老爺子古板,這點我是真的看不慣。親家要是不知道,還以為溫家不重視,怠慢了你。既然景梵選擇了你,那該有的禮數一樣都不能少。聽景梵說,過年他陪你回去,我就想啊,正好我老爺子一天到晚都闲著沒事幹,跟你們一塊去。該辦的事情都要辦了,該下的聘禮都補上。”
話落,得意洋洋地看了眼被這回馬槍殺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溫景梵,心底輕哼了一聲,面上卻是依然保持著剛才那笑容,又補上一句:“家裡冷清,聽聞歌那丫頭說你們十幾年的……閨蜜?既然都蜜來蜜去了,那就住下吧,好歹多住幾天,陪陪我這個老爺子。再說了,我們溫家也一向有成婚要在家住幾日的習慣。”
早就料到老爺子會再來一手的溫景梵止不住輕聲嘆息了一聲……
而隨安然的心態是——本來以為老爺子是場很難攻克的持久戰,結果人老人家就這麼愉快地接受了她,那小小的住下來的要求……又有什麼難的!
隻稍一考慮,便脆聲應了下來。同時,也忽略了溫景梵微微有些復雜的神色……
第五十五章
陪老爺子說了會話,聞歌便上樓來叫吃飯。
她穿著一個兔子拖鞋,走路沒有聲音,那長長的兔子耳朵倒是一甩一甩的格外生動活潑。
“可以吃飯啦。”
老爺子看她一眼,微沉了眉眼,輕喝道:“走路好好走,跳來跳去的真以為自己是個兔子啊。”
話裡雖是責備,眼睛卻微微彎著是在笑。
想來聞歌也是習慣了老爺子的這種脾性,笑眯眯的一點也不惱,上去挽著他的手臂一起往外走:“我高興嘛,下次一定改。”
“你都說了多少下次了,一次也沒改。”
聞歌吐了吐舌頭,一本正經道:“爺爺的記性是越來越好了……”
隨安然抬頭看了眼溫景梵,他眉眼間也漾著淡淡的笑意,似乎是放松很多,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老爺子一向都是這麼外冷內熱的吧?”
“也有發倔的時候。”他抬手捏了一下眉心,握住她的手牽她下樓:“今晚就住下來,我明天早上要去趟公司,中午回來陪爺爺和你吃飯,下午再去配音室。”
安排完,又低頭去看她,輕聲問道:“這樣好不好?”
“好啊。”雖然在隨安然對這種未知環境,以及這些要相處的人都還帶著一些不知所措,隻是遲早要適應的不是嗎?
畢竟,像老爺子說的,以後是一家人。她總歸要走進他的生活裡,融入這一切,愛他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