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裡面穿著淺灰色的毛衣,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左手也許正搭在方向盤上,懷裡抱著一隻安然酣睡的貓,憑借他的習慣,右手應該就搭在梵希的身體尾部輕輕撫摸著。
指甲修剪的很幹淨,微微曲著。目光看向她,柔和且專注。
所有的畫面,她僅憑想象便能描繪出來,悄無聲息的……
心下略定,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隨經國目光沉沉的,隱在陰影裡,看上去疲倦不堪。因為感冒而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微微粗噶,並算不上好聽:“我前段時間去看了看你母親。”
隨安然粗略估計了一下時間,知道他的“前段時間”也就是這兩天左右,頗有些警惕地看著他:“你又想幹什麼?”
“她說我好心辦壞事,說我不了解你一點也沒有責任心。”他笑了笑,掩著唇低咳了幾聲。
隨安然沒說話,她知道這句憑空出現的話指的是什麼——是數日之前,也就是她決定和溫景梵結婚的那一天發生的事情。
“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安然你別這麼防備我,這很傷我的心。”
隨安然這才抬眸看向他,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您是我爸爸,你做所有的事都有一定的權力和道理。其實我覺得我們之前的相處氛圍還是挺好的,要是不介意就像以前那樣吧。沒有什麼事情也不用太多來往,彼此生活。”
誰都不會改變她和隨經國的血緣關系,隻是他們也隻有這樣淺薄的維系。
總有那麼些事情,是你想改變,卻總是無能為力的。
就像隨經國已經和安歆離婚多年,又快速地組建了另一個家庭。就像她有時候心軟想親近他一些,可想到他如今屬於另一個家庭時,心裡的無奈掙扎。
所有的距離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日積月累,越走越遠。
在還來得及彌補的時候沒能及時修復,等再想靠近的時候,發現已經沒有任何的捷徑路途。
現實就是這樣,一層層的阻礙,一層層的牽絆。永遠有一處島嶼,是你到不了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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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希已經被他接電話的聲音吵醒,趴在他的腿上做伸展運動。等他掛斷電話之後,再抬眼看向對街時,隨安然已經推開車門出來了。
似乎是正在皺著眉頭……
溫景梵也忍不住皺起眉,一手託著梵希的前身,一手輕撓了一下它的耳朵,低聲輕喃:“怎麼皺眉了?”
梵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隨安然站在那裡站了有半刻,始終沒有過來。
溫景梵的眉頭皺得更緊,手指微曲輕捏著梵希的耳朵,又是喃喃自語道:“穿得這麼少,等會又得手腳冰涼了。”
被捏住耳朵的梵希又翻了個白眼:“回頭給她吃幾條小黃魚就又暖回來啦!快放開朕的耳朵!朕尊貴的耳朵豈是你等平民可以隨意摸得。”
兀自沉思中的溫景梵似有所覺察地淡淡地瞥了梵希一眼。
梵希立馬耷拉下耳朵:“……好吧,不要克扣朕的小黃魚,什麼都好說。”
隨安然有些心不在焉,等走到了車前還未有所察覺想要繼續往前走。溫景梵抬手摁了一下喇叭,那短促又響亮的聲音頓時驚醒還在沉思的她,猛然抬頭看了過去。
見她上了車,溫景梵這才眸色淡淡地掃了眼馬路對面還停留著的那輛奔馳,問道:“冷不冷?”
車內暖氣充足,她坐上來便覺得暖氣四溢,哪裡會覺得冷。
剛搖完頭,他已經伸手替她拉上了安全帶,又握住她的雙手感受了一下她的體溫。
果然如他所料,冰涼得幾乎沒有熱度。
他的手指往上又移了一寸,摸到她的腕骨,這一處有衣服覆蓋,這才有了幾分溫熱。
“以後出門都帶著手套吧。”他抬眼看了看她,見她臉色如常,暗松了口氣。拎住梵希的脖子把她放在她的膝上,這才說道:“梵希身上暖和。”
梵希在半空不甘地揮舞了一下爪子,但連抗議的聲音都沒發出來,就已經溫景梵直接丟進了安然的懷裡。
作為一隻有尊嚴的喵,梵希想說:“當朕是暖手爐考慮過朕的感受嗎?還不給朕加一筐小黃魚!”
隨安然知道他不會問,但她卻不能不說,等車起步,駛離了這一片。她才斟酌著開口道:“我爸爸想見見你。”
溫景梵毫不意外:“那我們一起去。”
隨安然猶豫了一下,面上似乎是有難色,但見他看過來,還是點了點頭:“好,我們一起去。”
她的猶豫實在是太過明顯,想忽略都不行。
隻不過他還沒斟酌著開口,她已經輕聲地說了出來:“我爸爸在和我媽媽離婚後,新組建了一個家庭。那個女人……懷孕了。”
她的聲音平靜,就像是在說著和自己不相關的事情一般。連那眼神,都如同古井一般,幽深得毫無波瀾。
一瞬的沉默和壓抑。
溫景梵知道她的敏感脆弱,而這個曾經感情很好又突然破裂的家庭便是她的不可承受。以至於還未在一起時,他才小心翼翼,迂回前進。
如今她這麼平靜地說出這麼一件對於她而言會是個很大打擊的事情,讓他一時也不知道要做如何反應。
他看了眼後視鏡,方向盤往右側一拐,幾乎是毫無預兆地就靠邊停車。
隨安然被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抱緊了梵希,勒得心情剛平復下來的梵希頓時又驚魂未定起來:“……再給朕加一筐小黃魚,不然朕甩手不幹了!”
“你……”他猶豫著開口。
隨安然輕眨了一下眼睛,他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倒還是她第一次見到。
夕陽已經徹底沉了下去,漫天的霞光都在悄然而來的夜幕裡緩緩消散。街邊的路燈不知道什麼時候亮了起來,一路而下,像條蜿蜒地燈河。
耳邊是隔得很遠的鳴笛聲和人聲,閃爍的車燈裡,唯有這裡的一處,安靜得像是另一個平行空間。
“你不用擔心我,我沒有關系。”長久的沉默裡,她先打破了這寂靜。
隨安然解開安全帶,傾身靠過去抱住他。
她的聲音很溫婉柔美,帶著點撒嬌語氣的時候又顯得很是嬌憨:“我剛聽到的時候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我以為他對我最大的彌補應該就是放棄除了我之外的任何孩子,結果並沒有……
爸爸還是不懂我想要的是什麼,他跟我承諾隨家該留給我的東西絕對不會給那個孩子。”
她輕聲笑了起來:“我什麼都沒說,很多賭氣的話都在嘴邊了,可是回頭一看他蒼老了很多歲的樣子又心軟地說不出口。然後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的身邊有你陪著,我生病了以後會有你照顧我,我有人心疼有人寵愛有人在意。
然後的然後……就覺得自己正在被這個世界溫柔的對待著。我多大的幸運,擁有你。隻要想到這些,好像別的都無所謂了。”
那些她曾經在意的或不在意的時光,都在擁有他之後漸漸釋懷。
當人有了另一個世界可以依託崇拜時,所有的過往都隻是曾經。
人有時候就是那麼奇怪,一直生活在一個潦倒的怪圈裡,出不去,也沒有人進來。但直到有一天,終於有一個人迎著光走進你的世界,救贖你——
從此你的整個世界都與他有關,處處皆是陽光。
誰說我,不愛你 第六十章
路燈的燈光透過車窗折射進來,她微傾著身子擁著他。第一次說出了這些,一直想說卻始終找不到機會,又難以啟齒的話。
溫景梵被她擁著,她柔滑的臉側緊貼著他的,能嗅到她發上的清香,和他的一樣。
很多很多安撫的話就在嘴邊徘徊……隻是到最後,他都覺得沒有必要說出來。
他和安然最契合的一點之一便是表現在這裡,他做的很多事情,不需要告訴她,她也能自己發現。
而這個時候的他們,就像是已經剖開了彼此,透明得一眼便能看透。
很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會永遠陪著你”“我會和你一直走下去”這樣的話,在她的面前反而更顯得蒼白。
而他,從來都不是用這些承諾來打動她的。
就像是很多時候他理解的隨安然,雖然淡然處之,心思卻細膩敏感。並非不好,相反,她很容易得就很體會到那一點一滴埋藏在細節裡的表達。
所以他此刻並不用多做什麼,他們是夫妻,如果沒有意外,將會參與對方的生活直到生命的終結為止。
他抬手緩緩抱住她,輕緩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旋律輕盈。
“覺悟挺高的。”良久,他才這麼評價了一句。
隨安然雖然不指望他也回給她一段纏綿的風花雪月,但就這麼一句蒼白的回答,還是心生不滿……
她松開手,虛環著他的脖頸,有些不高興地看著他。
溫景梵低下頭去吻她,碰了碰她的唇,又輕輕咬了一下,輕聲詢問:“陪我去公司?”
雖然已經這樣親吻過很多次……但隨安然被他總是這麼自然熟稔,隨時隨地都能落下的吻吻得依然還是會心頭亂撞。
她“嗯?”了一聲,微退開些看著他。
“我到公司開會,原本正好先回家吃飯,再我自己去公司的。但現在時間已經來不及了……”話落,他抬腕看了眼手表,“嗯……”了一聲,又道:“而且在溫太太剛才那麼深情的表白之後,溫先生有些舍不得放她一個人離開了。”
面對他這種赤果果的調戲,隨安然又是無話可說,隻紅著耳根子縮回去,裝作若無其事地扣上安全帶,這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溫景梵方向盤一轉,偏離原本的路線,就近轉彎又折了回去。
看來……還的確是臨時起意想帶她過去公司的。
隻是他去開會,她幹嘛?
還在路上的時候溫景梵往家裡打了一個電話,老爺子不知道在那頭說了些什麼,溫景梵淡定地轉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不一樣的,我們夫妻也是需要情趣調節生活。”
隨安然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單憑這一句也知道他回答的並不是十分正經,不由囧了臉,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口。
已經快到公司了,他又握著電話聽老爺子數落了幾句,這才以一句“我還在開車,先這樣”掛了電話。
隨安然:“你跟爺爺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