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赫連尹輕輕的聲音飄進風裡,也飄進了赫連胤心裡,這個愛炫的年紀,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可以做任何糗事,隻要赫連尹喜歡,沒什麼他不可以做的事情。
“那是,小爺的美貌可是能恩澤萬物的,什麼東西到了我身上,那都是對它的一種恩賜。”赫連胤微微抬起下颌,表情臭屁。
幾個小伙伴正想損他,忽見被江辰希打跑的元熙奔過來,頭上的狗尾草花環已經散掉了,他卻沒有理會,捧著一個小小的鳥巢,眼神振奮,“你們看。”
他把鳥巢湊過來,三隻雛鳥躺在巢中,羽翼未滿,嘴角猶黃,雖然虛弱,卻仍在呼吸。
幾個少年驚呼,都頗覺有趣,圍著雛鳥仔細端詳。
“你在哪找到的?”赫連尹忽然問。
“那邊的樹下。”元熙指著遠處的白楊樹,鳥的窩總是織在最高大的樹,最高遠的枝條上,又牢固結實,很難弄到。
估計是這幾天冷了,風太大,把鳥窩所依附的枝條刮斷了,才會落到地上。
“帶我去看看。”赫連尹臉色凝重,“要是鳥媽媽發現小鳥不見了,估計會很難過。”
赫連胤聞言臉色一變,想起了他走丟時被蔣媽媽撿到的事情,那時候媽媽估計很傷心吧。
他想著,便指揮幾個小伙伴向那顆大樹走去,遠遠的,兩隻喜鵲在枝頭盤旋往復,哀哀鳴叫。
幾人聽了,心裡都不好受。
隻可惜樹太高了,幾人都沒有爬樹的經驗,上不去,韓洛宵本來就熱愛小動物,這會子心生憐憫,嘆道:“好好一家人就這麼散了,哎,真可憐,它還這麼小,不會飛翔,若是離了鳥媽媽,一定活不下去了。”
幾人頗有感觸,都不知道能說什麼,赫連胤抬頭看著那棵樹,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感同身受,他忽然眯起眼睛,“試試能不能爬上去吧,這三隻小鳥都需要媽媽。”
赫連尹打量著那棵樹。
這是當地最普通的白楊,樹幹雖然不粗,但是筆直向上,兩三米以上的地方,才有第一棵枝丫,要爬上去有點難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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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少年都是在城裡長大的,看著大樹,眼底散發出無可奈何的惘然。
鳥巢是元熙撿到的,他的心情多少比其他小伙伴要沉重,他暗自想了想,便第一個上去實驗,奈何他使勁全身力氣,也爬不上這顆光滑的樹,沒有技巧的攀爬,多少次都上不去。
“臥槽,這樹是誰建的啊?特麼磨人。”元熙吐槽,將汗湿的手放在衣服兩側擦了擦,“真難爬。”
“你等下。”赫連尹不忍心看他受苦,這毫無章法的爬法,隻會折損他的體力和磨壞樹的體身。
“你有辦法嗎?”元熙回頭問她。
這時候,赫連尹已經書包放下,將裡面的戶外刀拿了出來,背對著幾個少年轉了身。
幾人都不知道她在幹嘛。
隻見她拉開外套,‘撕拉’一聲,她割掉了自己穿在裡頭的體恤。
而後,動作利落地拉起外套的拉鏈,走回來,將自己割出來的布纏在自己手上,又把書包單肩背上,向元熙要了他手裡的鳥巢,擱置在身後的書包裡。
赫連胤拉住她的手,眉眼擔憂,“你要爬上去?”
“嗯,我小時候經常爬樹,有經驗了,哥哥可以放心。”
“確定嗎?”赫連胤不放心。
“放一百個心吧。”赫連尹安撫她,而後伸出手臂,盤住樹身,交錯用力,迅速地爬了上去。
幾個少年目瞪口呆。
“小尹妹妹真的是女人嗎?”元熙心裡有深深的質疑。
“你別自己爬不去就找借口好嗎?”江辰希哂笑,“瞧瞧人家小尹妹妹,哪像你,在那爬了半天,都不動一下。”
元熙自尊心受到了打擊,卻還是要嘴硬,“所以我才說小尹妹妹可怕啊,都出現返祖現象了,活脫脫的猿猴一隻啊。”
“滾。”這話是赫連胤說的,簡潔明了,護妹心切。
好在元熙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被赫連胤說了也不生氣,循著幾人的目光,他仰頭看去,就見赫連尹的身影很快就沒入了枝葉中。
過了一會,她出現在兩隻喜鵲的視線中,一手攀在錯綜復雜的樹枝中,另一手把書包裡的鳥巢掏了出來,固定在一顆較大的枝椏上。
兩隻喜鵲見有人來,略略飛開,卻並不遠遁,繞著赫連尹固定好的鳥巢上下盤旋,鳴聲轉急,大有催促焦急之意。
赫連尹笑了笑,並不打擾幾隻鳥兒團聚,她攀回樹身,又消失在了樹葉間,沒多久,她的身影就重回幾個少年眼中,沿著原路返回,到了離地面兩米處,赫連尹忽然停下下來,想著自己這半個月的訓練,略略思考,便突然放了手,雙腳一蹬,向上縱起,一個前空翻,直直跌了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摔下來的,頓時大驚失色,卻見雜草叢生中,她穩穩落定,笑容從容淡然。
幾人目瞪結舌,赫連尹剛才是故意跳下來的?
“走吧。”她拍拍手,解下手裡的布塊。
元熙大聲喝採,“好身手!小尹妹妹,好一個追星逐月,精彩!”
韓洛宵聞言笑他,“元寶你的詞能別亂用嗎?這是後空翻,叫倒縱翻雲還差不多。”
幾人哈哈大笑。
隻有赫連胤眼中露著擔憂,他走到赫連尹身邊,下颌線條繃得緊緊的,“誰叫你翻下來了?”
赫連尹嘴角掛著一絲含義不明的笑容,小聲地對赫連胤道:“苦學了這麼多天,不試試成果,怎麼能甘心呢。”
“那萬一摔了呢?”赫連胤還是一臉的不高興。
赫連尹隻笑不語,低著頭,任由他數落自己。
“你的手是彈鋼琴的,自己要注意一點,還有,之前已經骨折過一次了,要保護好自己,不要亂跳亂蹦。”
“知道了。”赫連尹點頭如搗蒜,見赫連胤還是臭著一張臉,將手纏繞到赫連胤手臂間,靠近他,笑容略帶討好,“我就是練練嘛,不氣啦,我練好了也是保護自己,你以前不也是這樣訓練過來的嗎?”
手臂被赫連尹親昵的挽著,他心中一動,火氣就散去一半了,“那不一樣,我幾乎每年都來鍛煉,而且我們練的是自衛能力和搏擊,並不是攀爬,你在半空翻身太危險了。”
“安啦安啦,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對了,那你們站著的時候可以後空翻嗎?”
“肯定可以啊,還可以後空翻夾住別人的脖子在繼續後空翻一個呢。”
“這麼厲害?”赫連尹眼眸一亮,“可以教我嗎?”
“女孩子練那麼剽悍的動作幹嘛?到時候練一身肌肉看你嫁不嫁得出去。”赫連胤調侃她,瞳孔惑人。
“誰說女人一定要嫁?”她回過頭,茫茫霧色中,面容有異乎尋常的堅毅,那是她對自由的渴望,那是她對婚姻的諷然,“婚姻是愛情的埋葬,無論多麼相愛的兩個人,隻要生活在一起,就不再有樂趣和快樂了,有的隻是爭吵和矛盾。付出一生隻換來哀怨,這不是我的選擇。”
她對愛情的看法有些憤世嫉俗。
也許是因為她的母親,她認為婚姻是不好的,兩人一旦分開了,冷淡了,就會換來殘忍的背叛。
也許,她要的隻是親情。
永遠都不會遭受背叛的親情。
晚風拂來,吹動了赫連胤的衣襟,他怔怔的站著,心中千百種念頭此去彼來。
寒意深重。
鬢發凌亂。
目光交匯。
風極大,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惆悵。
他隱隱覺得,赫連尹的內心並沒有她表面的那樣平靜寧和,也許她恨自己母親,恨她愛上別人,背叛了父親,還想殺了自己。
她固執地認為愛情是不好的東西,想憑借意志來控制自己的思想,讓自己放棄對愛的萌動和渴望,從而崇尚自由。
赫連胤沒辦法反駁她的話,走在後頭,心中有一種掙扎和矛盾,他強烈地想改變她的想法,又不知道從何改起。
走在前頭的少女,沿途摘了許多薏豆。一陣強風吹來,她打了個哆嗦,卻不回頭,腳步慢慢前行著,緩慢而孤冷。
夜色濃濃。
少女蹲在院子裡洗薏豆,煤油燈很暗。
元熙端著個盆子從屋裡出來,晚上輪到他洗碗,他皺著眉,把盆子放到少女身邊,打了一桶井水。
井水寒冷,他的手一扎進去,就尖叫了幾聲,“啊——!這水好冷啊!”
赫連尹探過頭。
朦朦朧朧的霧氣中。
井水冒著寒煙。
這冷的天還用井水洗碗?!赫連尹不由哂笑:“你怎麼不用熱水洗?”
“這有熱水嗎?”元熙反問。
“有啊。”赫連尹指著不遠處的灶臺,“那裡面就有熱水,一整天都燒著的。”
“……”元熙捂著自己凍紅的手,表情委屈,“為什麼不早說?”
“我以為你知道啊。”赫連尹微微覺得疑惑,“你不知道熱水在哪裡,那你昨晚是怎麼洗澡的?洗冷水啊?”
“昨晚是阿希幫我弄的水,我也不知道他哪裡弄的啊,也不知道洗碗還有熱水可以用,哎,這鬼地方,連個佣人也沒有,委屈死小爺了。”
赫連尹忍俊不禁,“部隊在山裡頭,也就這樣了,難道還有人千裡迢迢來部隊當保姆啊?”
“好吧好吧,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元熙認命,拿著水瓢去灶臺舀了熱水,直到手伸進熱水中,他才舒服地發出一聲感嘆,“還是熱水舒服啊。”
“你是第一次來部隊麼?”赫連尹側頭問他。
“嗯,以前聽阿胤說起過部隊,那時候總覺得羨慕,現在一來,才知道生活有多麼艱苦,什麼都要靠自己幹,幻想完全破滅了。”
“當然了,來部隊就是吃苦的嘛。”
“小尹妹妹,你就不覺得苦嗎?聽說你在部隊裡的時候,多冷都不能用熱水洗衣服的,是不?”元熙壓了點洗潔精在盆裡,一邊笨拙地洗碗,一邊問。
“還好吧,我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
“哎。”元熙搖頭感慨,“所以偶爾吃吃苦還是不錯的,不然都活得不把自己當人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小尹妹妹身上有滿滿的正能量,到哪裡都能適應似的,看得好羨慕。”
“你也可以的。”赫連尹安慰他。
正好這時候,赫連胤也拿著臉盆出來了,他剛洗完澡,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衛衣,氣質懶洋洋的。拿著一盆髒衣服出來外面清洗,見赫連尹也在,便坐在了她的背面處,與她背對著背洗衣服,畢竟,他是要洗內褲的嘛,怎麼能跟小尹面對面呢,是吧?
他嫻熟地舀了熱水,抹上洗衣粉,用刷子清洗今天在山上沾了泥土的衣服,部隊他來過好幾次了,也知道這邊的規矩,一切靠自己。
元熙卻吃了一驚,“我靠,阿胤,你居然會洗衣服!”
“那當然,小爺可是在部隊混過的好嗎?哪像你們,手無縛雞之力的白斬雞,說出來都丟臉。”赫連胤挑唇,眉宇間有懶洋洋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