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歌坐在車裡,明明是仰視她,卻有說不出的高高在上。
“赫連尹,你上車吧,我們送你回家。”他冷淡地說完,看了於舟一眼,那藥罐子的臉色越來越差了,他撫了撫自己的心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跳得有點快。
似乎有些嚴重呢。
赫連尹抿著唇,“可是韓洛宵不知道我離開了,等下他在學校門口等我怎麼辦?之前開學就約好了,放假了就一起回家。”
於歌略略低頭,扔出一個大哥大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一聲就行了,不然太陽這麼大,會把人曬昏的。”
這話沒有錯。
赫連尹向來是不怕熱不流汗的,今天也微微出了汗,可想而知這太陽有多曬人了。
想了片刻,她從書包裡翻出電話本,找到韓洛宵的電話,給他打去一個,很快,電話打通了,“喂,韓洛宵,你還在學校裡嗎?”
“是啊,我妹妹剛才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我在等她。”
“你妹妹?”赫連尹驚訝,“你有妹妹嗎?”
“有呀,以前在溢信念初中,今年轉到金嶺來了,我在等她,你在哪呢?我先去找你。”
“我在校門口了,你不用過來,現在陽光太大了,小心曬著了人,你留在那裡等你妹妹吧,於歌他們也在這裡,我跟他們一塊回去。”
“這樣啊。”韓洛宵遲疑了一下,“那這次對不起了,害你在學校門口等那麼久,你路上小心。”
“沒事兒,你妹妹被老師叫去了你又不知道,突發情況嘛,我又沒有大哥大,所以你找不到我也正常,這大哥大還是於歌借我的,我不能聊太久,就這樣了,假日見。”
“好,再見。”
Advertisement
“再見。”赫連尹收了線,於舟已經回來了,坐在車裡焦慮德看著她。
“尹同學,韓同學怎麼說?”
“他還在學校等他妹妹呢,我跟你們一塊回去吧,等下進了市區你們放我下來就可以,我到了市區可以自己坐公交車回家。”她不太好意思麻煩他們,所以等進了市區她就自己回去就行了,不住在一個區裡,來回路程要花兩三個小時,加上從學校返家的路,她會耽擱他們很久的。
“沒關系,既然送你了就要把你安全送到家,不然我們算什麼男人啊?”於舟笑容燦爛,接過赫連尹的書包,與她坐在後面的車位裡。
於歌坐在副駕駛上看報紙,表情淡淡的,沒有什麼反應。
赫連尹小心地坐進車裡,將手中的大哥大還給於歌,“謝謝。”
於歌接過,看了於舟一眼,笑說:“沒關系。”
赫連尹一進車廂,面色就有些難看。
四面玻璃窗被搖了上去。
空調濃烈。
赫連尹雙手交握,沒有說話。
這一路上,於舟都很開心,從後置物位來拿來盒裝橙汁,“尹同學喝點飲料吧,天太熱了,降降暑。”
“好。”赫連尹說著,卻沒有接過那瓶果汁,她並不想喝。
“她是不會坐車吧。”副駕駛位上的於舟看了眼後視鏡,聲音冷沉。
赫連尹面無表情,她確實不會坐車,這麼久了,還是不太習慣。
於舟瞪大眼睛,瞳孔純淨,“真的嗎?尹同學,你暈車?”
赫連尹輕輕點頭。
於歌纖長的睫毛在後視鏡裡垂了下來,打開抽屜,扔了一盒暈車貼給赫連尹,“把這個貼在耳垂的地方,天氣太熱了,沒法開著窗,全是熱氣和灰塵。”
“你對客人溫柔一點會死啊?”於舟瞪他,幫赫連尹拆開了包裝,拿出兩片暈車貼,聲音輕柔,“尹同學,這是暈車貼,可以緩解她的症狀,我幫你貼上吧。”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赫連尹鐵青著臉,將兩片暈車貼黏在耳垂下,五髒六腑這才像重新安回體內,舒服了不少。
車上的鬧鍾突然響了起來。
於歌放下報紙,從抽屜裡翻出一瓶藥扔給於舟,“你也該吃藥了。”
“知道了。”於舟默契地接過那瓶藥,吸了一口果汁,正要將幾顆藥拋進嘴裡,就被於歌叫住了。
“別用果汁吃藥。”他的聲音很冷,將手裡喝過的礦泉水拋了過來,“死性不改,說了你身體不好還不懂珍惜,早晚死了沒人理你。”
於舟眉頭一皺,“我要你管?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其實上他挺煩於歌的管束的,比爸媽管得還多,他今年都15歲了,就因為有於歌這個兄長,他過得一點自由都沒有。
以前讀小學,他不想去上課,就騙爸媽說心髒不好不肯去,結果於歌在學校上課上到一半,就回來胖揍他一頓,叫他馬上去上課,父母心疼得不行,於歌說於舟這是裝的,他的心跳不快,於舟在撒謊。
還有一次,他想玩老虎機,就不肯去上學,逃了課騎著單車去遊戲廳玩老虎機,於歌又從學校追到遊戲廳裡,手裡還拿著根棍子,威逼利誘他去上課。
很多時候,他恨死於歌了,又被他揍得害怕,隻能服從在他的淫威之下。他還在於舟的小單車上裝了些發光的珠子,無論於舟逃課去哪個遊戲廳玩遊戲,他總能憑著那小單車抓到他,然後胖揍他一頓,在拖到教室裡去上課。
於舟這童年啊,過得比小媳婦還不如,去哪都被於歌陰魂不散地跟著,想和人家去春遊,他把人家小姑娘罵哭了,還把人家零食丟垃圾桶裡。去海邊玩,他又把人家小胖子建的沙城堡給踩爛了,從此,於舟的身邊就再沒有小伙伴了。
連玩過家家新郎和新娘,都是和於歌玩得,不過這算是他童年裡最覺得有面子的事情,因為於舟雖然看著病弱,其實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還是很強的,他死活不肯演新娘,沒辦法,隻好於歌演新娘了,兩人這才能愉快玩耍,要是讓於舟演新娘,他打死不幹。
而且,於歌不止演過新娘,他還演過夜總會的小姐,電視看多了,他們兩把一些課本剪下來當錢幣。於舟演大爺,拿著錢去夜總會找小姐,然後於歌就披著一條被單,那時候在他們眼裡,那被單就是於歌的長發,他坐在沙發上,假扮一個膽大火辣的小姐,一看見於舟,就各自大爺啊抱住他,然後勾搭他,騙他手裡的錢,還要老公老公各自叫喚。
這是於舟童年裡幹過的,最自豪的事情了。
當然,這些事情在於歌眼裡,就是一場噩夢,他不明白小時候他為什麼會那麼蠢,竟然扮女人給於舟玩弄。
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於舟手上終日吊著輸液,除了他,也沒人願意和他在家裡玩了。
副駕駛上的於歌,聽聞於舟這句話,嘴角一沉。
周身的氣息都陰冷了下來。
他沒有再看於舟,對赫連尹說:“小尹,節假日就來我家裡補課吧,你的英語有待改進,我幫你指導一下。”
赫連尹眼皮沉重地看了他一眼,“好。”
補課也好,及時把英語補上來,成績才能突破。
於舟也亮了眼珠,“那我跟你們一塊學習。”
“誰準許你來了?”於歌冷笑,“剛才不是不要我管麼?現在怎麼要跟我們一起補習,不怕我管著你?揍你?”
於舟憋屈地擰住眉。
赫連尹不想兩人起爭執,趕緊道,“你們兩就別鬧騰了,一起學習不都一樣麼?這樣不懂的題目才能互相講解一下,對學習有幫助的。”
她說著就不想在糾纏這個話題,轉移道:“對了,於舟,你身體不舒服麼?為什麼吃藥?”
“我貧血,這是保健品,補血補氣的。”於舟臉色一白,隨口回答。
於歌沒有說話。
氣氛頓時有些沉默。
赫連尹笑笑,“這樣啊,那你要注意好身體,祝你早日康復。”
“謝謝。”於舟這麼說,嘴角卻沒有笑容。
於歌也沒說話,低頭看報紙。
氣氛更加沉默了。
赫連尹覺得兄弟倆的反應有點奇怪,又說不上話,隻好閉著眼睛睡覺。
很快。
赫連尹就睡著了。
於歌細白的指捏著報紙,看著於舟將藥放進口中,用果汁灌了下去,他在後視鏡裡微微皺住眉,表情蔑然,“藥罐子,你這藥真是補氣的?”
這話明知故問。
於舟臉色蒼白,看著窗外,表情落寞,“要你管。”
“難過得隻會說這句話了麼?哎,這麼脆弱還敢追求人家女生?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健康的身體。”
於舟一怔。
臉色更加蒼白了,“我沒有喜歡她。”
“我說你喜歡誰了麼?”於歌的聲音從前座傳來,沒有任何起伏,“口是心非。”
於舟下颌緊繃。
一股莫名的委屈突然從心裡鑽了出來,他冷著臉,唇色蒼白蒼白。
“你有資格說這句話麼?你都感應我的內心了,為什麼還要插足進來?”於舟抿著唇,“你是故意的。”
於歌的瞳孔頓時變得黑洞洞,他捏著報紙,指尖泛白,“她若是你的,我就是毀了一切,也幫你奪過來。可惜她不是,她心裡沒有你。”
跟赫連尹相處的這半個月,於歌已經摸清她的性格了,她對於舟別說是好感了,就連細小的波動都沒有,於舟的人格魅力吸引不了她,她不喜歡他這樣的。
也許是因為她心裡有人了。
“她心裡有沒有我有什麼所謂?我又沒有一定要得到,喜歡一個人應該是虔誠而美好,好感人人都會發生,為什麼我不可以有這種萌動?你是我哥哥啊,你為什麼要故意接近她,從而傷害我?”
於歌沉默地坐著,良久,他淡淡道:“你還想撒謊?喜歡是想得到,愛才是希望對方美好,你產生了萌動,就一定會產生喜歡,喜歡了就有佔有欲,她的一切都可以牽動你的喜怒哀樂,舟,你現在就是,喜怒哀樂全憑她。”
“可我不覺得痛苦啊,我很幸福,遠遠看著也幸福。”說實話,赫連尹跟誰在一起都好。但這個人一定不要是他哥哥,他沒辦法看著兩個人默契幸福,這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的痛苦。
第一要忍受想得到又得不到的痛苦。
第二要忍受不能吃醋的醋。
看見心裡喜歡的人跟自己最好的親兄弟親密地談笑風生,他無法覺得開心,兩人聊得越開心,他就越難受,他相信這種感覺是人之常情,隻要遇見過這樣的情感,就能知道心裡面有多酸。
想要祝福他們做不到。
想要詛咒他們更做不到。
因為,一個是自己愛的,一個是自己的親兄弟啊。
可是他心裡面的苦誰又能體會呢?活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對一個人有好感,結果隻能躲在角落裡看著。
於歌嘆了口氣,“慢慢放下吧,舟,你一定要相信,這世上隻有我和爸媽不會傷害你。外人,他們沒有義務對你好,當然,他們也就沒有義務照顧你的感情和感受,人家不喜歡你,不要沉淪,不然痛苦的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