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柔手裡的碗打翻了。
這是頌尹的聲音。
不可能吧?
任柔仔細地聽了一下,外頭果然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她對自己的奶奶說:“奶奶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看看。”
跑出屋外的任柔,滿心的激動,她穿著黑紅色的瑤服,跑過玉米棚,養豬圈,打開了那破舊的門。
屋外幾個光鮮亮麗的人嚇了一跳。
充當其衝的人便是赫連尹。
任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頌……小頌尹?”
“是我,任柔姐姐,我回來看你了。”赫連尹笑著抱住那個比自己低了半個頭的女孩,任柔姐姐因為常年生活在遠山,身子骨比一般女孩發育要慢,所以身高較矮,膚色也較黑,但她的眼睛很活很漂亮。
這一刻。
赫連胤終於明白當初赫連尹為什麼會幫任夏瑾了,任柔姐姐的外形,正跟當年的任夏瑾一樣,黝黑,清瘦,眼睛明亮漂亮。
這一刻。
赫連胤沒有像年少的時候那樣,排斥於這類的女孩子,因為他終於明白,有時候不是人願意活得卑微醜陋,而是生活所迫,貧困所迫,就像任夏瑾,改變之後的她就是典型的醜小鴨蛻變成天鵝,妥妥的潛力股一支。
但是任柔姐姐是很難改變自己了,她過完年就19歲了,身高不可能在長了,長期營養不良的身子也很難胖了,膚色因為要日夜勞作也很難白回來了,而且她的年紀已經到了雲江女子的適婚年齡,她的奶奶在這裡,她是不可能拋下自己奶奶去別的地方生活的,所以很大的可能,她最後還是扎根在這裡。
任柔看見比她小了2歲的赫連尹,過完年,這個丫頭就17歲了,長成姑娘啦,她端詳著她,鼻頭發酸,哽咽道:“小頌尹,真的是你,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剛去港島的時候,赫連尹不斷想念的人就是任柔,兩人年紀相仿,平時讀書都是在一塊,赫連尹跳級,而任柔姐姐晚上學了一年,所以兩人讀一樣的年級,隻是看任柔姐姐這樣,估計已經輟學了,因為家中的奶奶需要人照顧,“姐姐,你還有上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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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去年奶奶病重,所以我……”她似乎不願再說下去,眼眶湿潤。
赫連尹可以理解她,因為任柔姐姐和她一眼,成績都很好,放棄學業,一定是因為迫不得已。她有千言萬語在心裡,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傾訴的時候,身後幾個人跟她走了4個小時的山道,此時已經晚上7點了,相信他們都飢腸轆轆了,也應該累壞了,她笑著說:“姐姐,這些事我晚上在跟你聊吧,姐姐,我們這次回來看你,順便想問問能不能在你們家裡贅天?”
過去她一直是住在任柔家裡的,因為爸爸總是要忙,所以她就寄住在任柔家,任柔比她大,所以比較照顧她,對於過去那幾年,赫連尹是非常感動的。
而且雲江沒有旅店,一般有人來這裡旅遊或者考察,都是主人山民的人間的,淳樸熱情的山民一般不會拒絕,因為忠厚老實就是他們沒美麗的面貌。
“好呀,隻要你的朋友們不嫌棄我們家裡小,就可以啦。”
“肯定不嫌棄,以前我住的那屋給他們四個男的睡,我和你跟緒住在你的房間,你看怎麼樣?”
“妹妹都開口了,必須可以啊,你們快別再外面站著了,快進來,都餓了吧?我給你們做飯吧?”任柔招呼赫連尹身後幾個人進屋。
赫連胤走在最後,經過赫連尹身邊的時候,戲謔的笑意說:“原來你還有個姐姐啊。”
“對呀,就是任柔姐姐,她比你大,所以你也要叫她姐姐。”
“可是她比我矮很多耶。”赫連胤挑眉。
“這有什麼關系呢,年紀大過你,本來輩分就比你大。”
“我覺得我還是叫她的名字吧。”
赫連尹想了下,“那好吧,我也不為難你了,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必須的。”
任柔熱情地把破舊的客廳收拾了一下,沒有電視,沒有沙發,沒有茶幾,隻有一個石子砌起來的篝火爐,這邊客廳都跟廚房連起來的,這個爐子就是用來炒菜了,幾個高大的少年往那爐子旁一坐,面積不大的客廳一下子擁擠了不少,赫連尹把買來的禮物拿給任柔,剩下一部分的肥皂和圓珠筆是要送給山裡小學的那些孩子的,還有糖,也是要給學校的。
而零食是給少年們自己留著的,他們吃慣了好東西,怕他們吃不了山上的粗茶淡飯,所以才讓他們備著零食呢。
任柔看見赫連尹的禮物,死活不肯收,赫連尹按住她的手,“姐姐,你就收著吧,我們要在這裡打擾很多天呢,帶點糧食來是應該的,而且我打算要請山民們都吃頓飯,感謝一下這麼多年他們對我的照顧呢,所以,姐姐你就不要推拒了。”
“可是你也買太多了吧。”
赫連尹笑容燦爛,“哼哼,要不是因為人少背不上來,我真想給你買更多的。”
“那怎麼行,太破費了,你買的這些東西,都夠我們家吃一年的了。”
“那你們吃得也太少了吧,這裡才十幾塊肉啊,姐姐,先腌制著吧,沒有冰箱,肉不能放太久,明晚做一頓好的請山民們吃飯吧。”
“好啊,那我就借小頌尹的光,借花獻佛啦。”
“恩恩。”
做飯期間,赫連尹把幾個少年也叫過來幫忙,幾人分工合作,有的洗菜,有的切菜,有的淘米,有了些當年在東北遊玩山間的味道,熱熱鬧鬧的,無線融洽,赫連尹看任夏瑾一晚上都有些出神,便悄聲無息移到她身邊,笑著問她,“都走神成這樣了,還不快說說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
任夏瑾臉色羞紅,“今天白天?發生什麼事啦?”
“就是韓洛宵背著你那事啊。”
任夏瑾輕輕一笑,“就你精。”
“我這不是看你一臉很想要分享的幸福表情才想著要成全你嘛,好了說吧,我洗耳恭聽呢。”
於是。
任夏瑾就把下午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下午兩人分到一組一起購買生活用品的時候,兩人都有些尷尬,所以除了必要的話之外,兩人幾乎不說話,當然,登山的時候也自然是如此,兩人都沉默著,各走各的。
經過一段比較陡峭的山道時,韓洛宵已經走遠了,任夏瑾心中一急,就邁開腳步追了上去,不料碎石子拌了她的腳,任夏瑾整個人從山道滑了下去,幸虧韓洛宵眼疾手快,及時拉住了她的手。
但她的腳還是不幸脫臼了。
韓洛宵懊惱於自己的粗心大意,跟個女孩一起出行,還讓她受傷了,當下就覺得愧疚了她,蹲下身子,想去查看任夏瑾的腿。
任夏瑾卻避開了他的查看,獨自忍受著疼痛,眼淚在眼眶裡轉來轉去。
她不想在韓洛宵面前哭,但是她又忍不住那股子疼痛,所以轉過了身子,面對著山石落淚,一顆顆晶瑩的眼淚掉下來,不知道是因為脫臼的疼痛,還是因為想起了自己對他的愛意,她心中委屈,酸澀,眼淚滾滾而下,洇湿了身旁星星點點的野花。
任夏瑾低著頭傷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韓洛宵已經站起了身子。
身旁一片寂靜,隻有樹枝上鳥兒婉轉的鳴唱,遠方風吹過枝葉的聲音,仿佛天地間隻剩她一個人,她跌坐在夕陽中,身影孤零零映在地面上。
難道韓洛宵扔下她一個人走了?
任夏瑾嚇了一跳,抬頭四顧。
剛一抬頭。
朦朧的淚眼就對上了一雙近在咫尺深沉的剪眸,看得她楞了一下。
韓洛宵就站在她頭頂的位置,沒有說話,深深地注視著她,笑道:“真是一個愛哭鬼。”
“我平時都不哭的。”
他的手落在她的發上,那一刻,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噼裡啪啦往下掉,他柔聲說:“不要哭了,不然會不漂亮的。”
“本來就不漂亮。”
“誰說的?你在我眼裡,就很漂亮……”韓洛宵話未說完,已經知道不妥,臉頰上頓時飛起兩朵紅雲,不知道該說什麼。
反倒是任夏瑾安靜了下來。
她的眼淚一下子被止住了,抬頭看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眼眸朦朧中氤氲著深邃的感情,韓洛宵怔了一怔,感覺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那雙美麗的眸子吸了進來,他笑著說:“你本來就很美。”
任夏瑾垂下頭,默不作聲。
“怎麼了?你不開心了嗎?”他問得小心翼翼。
她搖頭,“沒有。”
隻是幸福太突如其然,讓她腦中有一種回不過神來的暈眩,她需要時間理清一下思緒。
那天韓洛宵一直背著她,任夏瑾不知道那是一種感覺,但總之,就是像做夢一樣,幸福得太不真實的,不像是她和他之間會發生的事情,唯一的印象,就是韓洛宵溫暖的手臂,一直背著她,一直達到雲江。
“所以你們隻聊了這幾句話?”赫連尹吃驚。
“嗯。”
“他沒有說別的話了嗎?”
“沒有,就是聊了一些期末考的事情。”
“og。”赫連尹拍額頭,“都說愛情中的女生是白痴,這話果然不假,他一句追求的話都沒有,你就甜蜜成這樣了,沒救了。”
“其實我也沒想跟他有點什麼的,如果他追求我,我反而會害怕。”任夏瑾神情黯淡,“你去過我家裡的,知道我家裡與他家裡地位懸殊,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高中時代,能有這樣美好的回憶已經不錯了,因為我知道,就算我與他展開了戀愛,我們最終也無法在一起的。”
“你家裡算什麼呀?任柔姐姐這裡我都住了四年了,理論上,我跟你也是一樣的人,但我還不是一樣跟哥哥在一起了。”
“你們不一樣,你是被他們家收養了,理論上,你們是門當戶對的。”
“小瑾,你這麼說就完全錯了,如果我跟哥哥隻是兄妹,那我們確實是門當戶對,但如果我以後嫁給了他,那麼我跟你是一樣的,我一樣的落魄出生,如果沒有去港島,說不定我現在比你還差很多,說不定學都很難上呢,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自己,我可以,你一樣可以,誰說現在戀愛就注定了你們的身份啊?說不定以後你奮鬥幾年,可以變成一個獨單一面的女強人呢,我們還小,多得是機會改變自己的人生,隻要敢於追求,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真的嗎?”
“當然還有假的?人生短短數十載,如果不能跟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走到白頭,而且為現實妥協,有機會追求卻不追求,這才是對不起自己的一種表現,不到最後一刻,完事皆有可能。”
第126章
那天晚上,幾個飢腸轆轆的少年就像被餓了好幾天,風卷殘雲地幹了頓飽的,斜靠在狹窄的客廳中休息。飯後,他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圍在篝火旁取暖,任柔姐姐將羊奶送過來給幾人嘗鮮,夜色安謐,篝火熊熊,赫連胤突然拿過自己的吉他。
他盤著腿,懷抱心愛的吉他。
橘紅色的篝火在面龐上暈出一抹黃,有種恍惚迷離的味道。
他輕輕撥動吉他弦。
表情沉醉。
“你在夕陽下面回頭望,臉龐美得像花朵一樣,我想永遠面朝你方向,我唯一的陽光,我想陪你去所有地方,感受世間所有的蒼涼,也許有天你將我遺忘,我還有回憶可想……”
暗淡的火光中,美麗的少年望著赫連尹,唱得特別投入。
赫連尹一怔,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似落在他身上,又似落在不知名的遠方,沉靜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