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出車禍,我火急火燎趕去醫院看他。
沈安頭上包著紗布,一向溫文爾雅的他,在聽到我說我是他女朋友時發了怒。
「你撒謊,那蘇禾呢?我這一輩子隻有蘇禾一個女朋友。」
蘇禾?
一個我完全沒聽過的名字,我男朋友口口聲聲說是他女朋友。
1
沈安暴怒,抄起桌子上的一次性紙杯向我砸了過來。
我躲閃不及,紙杯砸在我的頭上,滾燙的茶水混著茶葉淌在我的頭上。
被茶水燙到的地方一片刺痛,我連忙勾下頭閉了眼,手摸索著背包裡的紙巾。
看不見他的表情,他嘶吼的嗓音更加清晰地鑽進耳朵。
「蘇禾呢,我隻有蘇禾一個女朋友。」
「你到底是誰?」
「你他媽騙我,蘇禾,我要蘇禾。」
我此時竟然想笑,沈安和我在一起時從來沒有說過髒話,永遠是溫文爾雅的模樣,如今他這副模樣倒是少見。
胡亂地把摸到的紙巾揉在自己的頭上,我盡量平靜地看向沈安。
「我不認識什麼蘇禾,沈安,我們談戀愛兩年了,下個月要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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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你媽的婚,滾!」
他又抓起桌子上的紙巾向我砸來,這次我躲了過去。
我想起前天他送我到樓下,仔仔細細為我別上耳邊的發,溫柔地看著我:「你先上樓,我看著你走。」
我斂了眸子,摳著手心拽了拽自己的包。
「你先冷靜冷靜,我們明天再談。」
「明天談也是這個結果,我要蘇禾!」
2
「嫂子,對不起啊,沈哥磕破腦袋,現在隻記得十九歲的事,如今實驗室的同僚他都不記得,就記得我們這些從小到大的人。」沈安的發小向陽對我說。
十九歲啊,我想了想沈安在醫院,情緒表現在臉上的模樣,又想了想他和我相處時,臉上從來沒落下的淺笑。
沈安的十九歲,看來是段很好的時光。
我仰頭看著客廳的琉璃吊燈,額頭被燙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心裡發悶。
這吊燈是我和沈安一起挑的,當時看它好看,多看了好幾眼,但是因為難清洗,最後我決定挑普通實用的圓形燈。
沈安攔住了我,很有涵養地說:「為什麼不選琉璃吊燈?可以請人來清洗,或者,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做那個清理吊燈的人。」
我被吊燈晃了眼,這才從回憶裡掙脫。
回答向陽:「沒事,你不用為他道歉,他好好養病,一切我處理,我去向他實驗室的導師請假,如今他的公司我也先暫時管理,等到他好起來我要他親自道歉。」
十九歲又怎麼樣,如今沈安已經二十八歲。
他的無名指,戴著和我一樣的情侶對戒。
電話一時沒有被掛斷,向陽猶猶豫豫:「嫂子,蘇禾就是沈哥初戀,當時他們……」
我打斷他:「我不想知道他們以前的往事,你也不用和我說,我現在隻知道,再過一個月,我和沈安就要訂婚了。」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沈安如今不對勁,我知道後隻會折磨自己,去想沈安會不會用對待蘇禾的方式對待我;沈安會不會更喜歡蘇禾;沈安會不會還在想著蘇禾……
我自知自己不夠大度,我現在不想被這些似是而非的想法糾纏。
我和沈安,今後的日子還很長,他以後有的是機會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慢慢向我說明一切。
3
「滾,我他媽說了,我不認識你。」
我拎著雞湯剛進醫院,沈安立刻暴怒,向陽攔都攔不住。
我有幾分不理解,明明前一秒還和向陽有說有笑的人,下一秒就恨不得抄起家伙打人,就算不認識我也不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我不理解也就問出了口。
沈安聲音不自覺地小了幾分:「你快滾,蘇禾看見別的女人給我煲雞湯估計又要掉眼淚豆子。」
「她太難哄了,眼淚跟不要錢一樣。」
雖然是嫌棄的語氣,眼裡卻盈滿了溫柔。
向陽見狀拍了沈安一巴掌,開始和我打哈哈:「嫂子嫂子,沈哥現在腦子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嫂子燉的雞湯吧,沈哥之前炫耀好久了,說嫂子手藝好,我今天可要好好嘗嘗。」
這次是我第一次做飯,我沒說什麼,不動聲色地把雞湯遞給向陽,在沈安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你和我談戀愛時可沒……」
「嫂子!醫生說沈哥不能受刺激,要慢慢養。」
向陽手上還拿著我煲的雞湯,煲雞湯時我的食指被砂鍋邊燙出一個泡,為了早點來醫院甚至還沒來得及處理。
如今不知道蹭到哪裡,水泡破了,鼓起的皮接觸著皮肉,疼得鑽心。
多諷刺,說我是沈安的女朋友這一事實就是刺激他。
怎樣才能不刺激他呢?把蘇禾找來?
4
次日我處理完沈安公司的工作,去看沈安時已經是傍晚。
天邊的餘暉照得醫院走廊都是溫暖的橙紅,襯得從病房裡傳出來的聲音格外刺耳。
「阿沈,吃個蘋果,我剛切好。」
「還要吃什麼,你和我說。」
我推門進去時,坐在沈安身旁的女生正用牙籤挑起一塊蘋果喂給沈安。
沈安順從地咬住,臉上露出我這些天不曾看到的淺笑。
我站在病房門口像個外人,用力握著門上的把手。
最後怔怔地喊:「沈安。」
沈安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話,坐在他身旁的女生已經站起身來,淺笑著和我打招呼:「程總好,我是蘇禾,之前一直在國外,向陽和我說阿沈出了車禍,昨天我才趕回來。」
笑盈盈的臉配上一頭黑長直,利落又溫婉。
此時正不動聲色地向我宣戰。
但是我向來不喜歡和無關緊要的人多說話,睨了她一眼,又把視線放回沈安身上。
邊把飯盒拿出來邊問:「今天怎麼樣?」
還沒把飯盒放穩,沈安急忙支起身子伸手來擋。
推搡間,飯盒翻在桌子上,濺起一片髒汙的菜水。
蘇禾驚呼了一聲,虛偽又誇張地大喊:「啊,阿沈脾氣向來好,這是怎麼了?」
我不理會她,把手中的袋子往桌子上一放,看著沈安。
他此時倒是突然別扭起來,看也不看我:「剛才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我女朋友回來了,不是不想吃你做的飯……」
他說了一半突然頓住,扒拉了兩下頭發,煩躁地說:「不對,我就是不想吃你做的飯。」
最後,他幹脆拿手背遮了眼睛:「你走吧,以後別來找我,我女朋友是蘇禾。」
蘇禾適時地驚呼。
「啊,程總,我沒想到會這樣,阿沈不是要和您訂婚了嗎?」
我摸了摸無名指的對戒,額頭鈍鈍地疼。
蘇禾還在驚訝:「怎麼阿沈會說我是他女朋友?」
「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要不要解釋解釋。」
我看著她拼命表現出高人一等的得意,隻覺得虛偽又掉價。
這種人,竟然會是沈安的初戀,那說明十九歲的他眼光確實不怎麼樣。
我維持著自己的涵養,和蘇禾說了進病房來的第一句話:
「蘇小姐,我不明白你在嫉妒我什麼?但是現在請你出去。」
5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著額角:「沈安,你考慮得怎麼樣?」
此時他恢復了那副桀骜不馴的模樣:「考慮什麼?我壓根就不認識你,你趕緊有多遠滾多遠吧。」
我不聽他的話,劃開了手機,翻到一個相冊。
遞給他,帶了幾分強硬:「看看。」
裡面是我和沈安戀愛兩年來拍的照片。
有我們一起爬山看日出時,我偷拍的他的背影;還有他圍著小熊圍裙為我煮粥的側臉;甚至有我們兩個一起去試婚紗時隨手拍的對鏡照,頭挨著頭笑得燦爛。
算是我給沈安最後一個機會。
沈安隨手劃了兩下,臉色大變,接著把手機扔進我懷裡。
「趕緊拿走,我說了我不認識你,憑什麼要我去承擔這些。」
我看著他厭惡的眉眼,妄圖從他眼裡看到沈安望向我時的溫柔。
沒有,十九歲的他壓根不認識我,甚至我多說兩句我是他女朋友他就會生氣地跳腳。
我勾下頭摩挲著對戒,看著手機裡的照片。
停了話題,病房裡一時寂靜,我按滅了手機,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
餘光撇見桌子旁掀翻的飯盒,菜水和湯順著桌沿往下淌。
我站起身,抽了幾張衛生紙,放空腦子,慢慢擦拭桌子上的髒汙。
疊著厚厚的衛生紙還是有菜汁洇出,指尖很快黏膩一片。
我的上司喜歡保養自己,尤其是手,跟在她身邊我也或多或少受了些影響,平時格外看重自己的這雙手。
回過神時,我幾乎是立刻抽了紙巾擦拭自己的指尖。
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我突然想起沈安之前捧著我的手,指著他買的瓶瓶罐罐和我說:「南意,你放心,以後你的手我幫你保養。」
把紙團扔進垃圾桶,下意識捻了捻指尖,依舊是一片黏膩。
我突然有幾分煩躁,不管不顧地接著問:
「那這些照片怎麼辦?」
「刪掉啊,能怎麼辦。」
「醫生說你最多要一個月就可以恢復記憶。」
「管我什麼事,你別來煩我。」
「那婚禮呢?」
「辦個屁啊,趕緊取消。」
我又拿起了手機,翻開手機相冊,全選刪除一氣呵成。
接著把無名指上的對戒摘了下來,放在桌子上。
「嗯,我知道了。」
6
「你和小沈的婚禮快了,你還沒和媽說彩禮多少呢。」
「你看看,你Ṭű⁼弟弟多辛苦,你這個做姐姐的要多幫幫,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幫你弟弟。」
「爸爸媽媽年紀大了,你弟弟你要多照顧。」
……
回到家,接通電話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說,我還沒來得及張口,對面就開始細數養我這麼多年的心酸。
徹底把我要說的話堵死,我張了張嘴,最後隻回復那邊:「嗯。」
掛斷電話,我翻開熟悉的賬號,熟練地轉了一萬過去。
很快,那邊顯示已接收。
「數據算錯了一個,怎麼這個時候還會犯實習生才犯的錯誤?」
頂頭上司江绾是個公事公辦的人,工作上的事從不講情面,但是這還是她第一次直接在這麼多人面前指出一個人的錯誤。
我來不及羞憤,連忙站起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最後一欄的一個數據果然有誤。
按理說,這種小問題壓根不該出現。
那天雖然在沈安面前走得利落,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些天我還是被影響了心情。
我張口道歉:「江總,我……」
江绾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提醒道:「坐下吧,個人情緒不要帶到工作裡。」
我一愣,接著意識到江绾是沈安姑姑的朋友,她應該已經從沈安那裡知道了我們取消婚禮的事。
辦公桌每個人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毫不關心的模樣。我應和道:「嗯,我知道了。」
剛坐下兩分鍾,手機顯示「家人來電」。
我一邊記下江總講的重點,一邊拿左手按滅了電話。
不到兩分鍾,又是一通電話打進來,我抬頭看了眼江總又按滅。
我還沒拿起筆,陌生號碼又打了進來。
我已經猜到怎麼了,應該是父母知道我和沈安取消婚禮的事,我幹脆倒扣了手機打算關機。
我知道接二連三的動作讓我在一群認真記筆記的同事裡顯得突兀,但是我沒想到江總會直接挑明了和我說。
「南意,出去接個電話,會也快開完了。」
我站起身,看著來電顯示,向著一屋子人道歉:「對不起,我去接個電話。」
躲進衛生間接了電話,打電話的人恨不得順著電話衝出來。
「程南意,你怎麼回事?小沈那麼好的人你都看不上?」
「是不是你的性格讓人家不喜歡了,我早說過,讓你活潑點,整天板著一張臉,像什麼樣。」
「這你弟弟怎麼買房,彩禮錢都收不到,養你這麼大。」
……
今天接二連三地犯錯,加上親生母親問也不問就數落,讓我煩躁到了極點。
我看著洗漱臺鏡子裡的女人。
眼下青紫一片,嘴唇幹裂,完全不像是二十多歲的女生。
不爭不搶慣了,怎麼所有人都認為我真的沒有脾氣?
「媽,你要是那麼喜歡沈安,那你去嫁吧。」
7
我關了手機,又往「家人」的聊天賬號轉了一萬,很快顯示已接收。
我看著對面已接收的提示,想起他們經常說的:「你要照顧你弟弟。」這句話像一個魔咒,將我這二十多年牢牢困住。
我到底喜歡沈安什麼?
可能是他會溫柔地和我說:「南意,你首先要照顧你自己。」可能是他會念叨讓我帶傘,記得吃飯,不要喝冰的東西;可能是從他身上我體會到了從父母身上體會不到的歸宿感。
想來想去,我撐著洗漱臺無聲地掉了眼淚。
回過神時,看著鏡子裡滿臉淚痕的女人,我心生厭棄,立刻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擦拭臉上的水漬時,外面嘈雜一片,應該是組會結束了。
抽了張衛生紙胡亂擦完手,剛想走就聽到兩個女生交談的聲音。
「程副總這是怎麼了?接二連三地犯錯。」
「你還不知道啊,公司上下都傳遍了,被沈安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