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
她扔到床上,又拿出一件,還是白色的,她又扔到床上。
她拿出一件又一件,但每件都是白色的。
但張盼盼像見了鬼一樣,還是從櫃子裡去拿衣服。
最後,她將裡面所有的衣服全部扔在了床上。
「大圓,你都幹了什麼?」
監控裡她氣急敗壞,面色漲紅的她讓我感覺到脖頸上的項鏈像是會要了她命似的。
她大步走到客廳,無視陸塵喊她:
「盼盼,你怎麼了?」
但張盼盼隻顧去拿茶幾上的手機。
她一開始說的其實是語音。
「大圓,你什麼意思?
「書房裡的那些書呢?還有衣櫃裡的衣服是怎麼回事?你不是隻是出差嗎?快回我信息。」
似乎覺得發語音不妥,她又低頭開始打字。
我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信息,想必就是張盼盼是在這個時候發給我的。
我起身又去拿了一包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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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說,看劇的時候,薯片就是最好的零食。
沒有之一。
我打開薯片,繼續看下去。
10
「大圓,我和陸塵真的沒有什麼,我承認我們曾經在一起過,但那都是過去式了,我的心裡隻有你。」
「盼盼!」陸塵聽了她的話,終於站不住了。
「你確定我們隻是過去式了?既然我們是過去式了,為什麼我一回國你就來接我?還發什麼『時間好快啊,轉眼都第九年了』。」
「別人問你是不是還是忘不了我,你還回嗯。盼盼!你自己看看自己說的話,哪句是真的?」
張盼盼滑坐在沙發上,陸塵的話她像是沒聽見似的。
我看她開始給我打電話,但那邊一直傳來的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陸塵見張盼盼一言不發,貼心地沒有再說話,而是走到沙發處,站在了張盼盼後面,然後伸出手,俯身想要安慰她。
然而換來的卻是張盼盼冷冷的一句:「你走吧。我給你叫個車,送你回酒店。」
陸塵的身子一僵:「盼盼,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半夜兩點你要趕我走。」
張盼盼推開陸塵的手,站起來。
她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車給你叫好了。國內有那麼多同學,你隨便找一個陪你吧。」
「盼盼,你知不知道我剛失戀,情緒很不穩定,國內是有很多朋友,可我隻相信你,我這一次回來,不僅是探親,更重要的是我想和你重新開始,盼盼,從你在朋友圈發大圓的照片開始,我就知道你沒有忘記過我。你要認清自己的內心,我們不要再錯過彼此了!」
「陸塵。」張盼盼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
「請你走吧。
「我不能失去大圓。他是像你,但他終究不是你,而你也不是他。
「他的眼神沒有你的破碎感,他的眼神裡隻有堅定。
「我突然覺得我厭煩了你的破碎和軟弱。
「我不想失去大圓。」
陸塵沒有動,但張盼盼卻站起來,把行李推到門口,然後打開門。
「大圓收到了我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我不想讓他看到你。」
陸塵僵持了一會兒沒動,但看到張盼盼滿臉的冷漠,最後還是無奈地推著行李箱走了。
張盼盼關上門,她掃了一圈後,最後走到書櫃旁,拿起我在這個屋子裡留下來的唯一東西——那張我們的合影,在沙發上坐了一夜。
看著她那孤獨的樣子,我不由得打開了另一瓶可樂。
不得不說,無論看什麼劇。
除了薯片,還應該準備的東西,一定要有爆米花。
可惜,我在美國的別墅裡,沒有這樣東西。
所以,我又打開了一包薯片。
畢竟,電視還沒演完呢。
11
坐了一晚上的張盼盼一直到早上接到秘書電話,才起身出門。
等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她沒有換衣服,就那樣坐在沙發上。
習慣性地給我發語音:
「我今天去你公司了,我說他們要是不把你的動向告訴我,我就撤掉和他們的合作業務,原來你不是出差,你是辭職了。
「可你辭職去了哪裡,他們卻死活不告訴我。
「大圓,我猜你應該是出去散心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給我回個信息,好不好?哪怕隻有一個字,讓我知道你還在,行不行?
「別生氣了,算我求你。
「大圓,我很擔心你。之前你說你在發燒,我沒有送你到醫院去,是我不好。可是,當時陸塵跟我說他失戀,不知道要找誰,隻想到了我,我心一軟才過去照顧他的。我也是確定你一定沒問題,才放心和陸塵在一起的。你能原諒我嗎?」
我嚼著薯片的嘴突然停下來,因為我發現原諒不原諒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我腦海裡隻響起一個聲音,那就是:
你張盼盼,配嗎?
張盼盼一直坐在沙發上,守著那臺手機。
一有響動,她就拿起來看。
有很多信息是工作上的,還有很多是陸塵發來的。
但張盼盼隻覺得煩躁。
她把手機反蓋在茶幾上,起身走到廚房。
站了一會後,估計是覺得自己有點餓了,於是她打開了冰箱。
12
張盼盼打開冰箱的時候,明顯表情不對勁。
她試探性地將冰箱裡所看到的那個東西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海藍色的蛋糕,上面有奶油堆砌出來的白色海浪。
蛋糕已經有點不新鮮了,但她卻記得非常清楚自己和大圓的一個重大約定。
為了這個約定,他們甚至還一起畫了草圖,那張草圖她慎重地保存在了相框裡。
就擺在她的辦公室裡。
她時常幻想自己能有一個和大圓的孩子,像他一樣目光堅定,行事不拖泥帶水。
她想到了和大圓長得一模一樣的陸塵。
自己見到大圓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她差點淚流滿面。
她和自己的竹馬陸塵有個約定,十年之約。
如果陸塵還沒結婚,她就嫁給他。
但陸塵人在國外,兩人其實都沒有聯系。
張盼盼就是靠著大圓度過了無數個想念陸塵的夜晚。
她讓大圓穿上陸塵愛穿的白色襯衣,剪陸塵最喜歡的頭發。
那個時候的大圓看起來像極了陸塵。
但張盼盼後面越來越發覺,大圓,就是大圓。
一點都不像陸塵,那麼容易屈服和破碎,輕而易舉地妥協了家裡,和她分手,出國。
到了疫情的階段,張盼盼早已經不再固執於大圓穿什麼,剪什麼樣的頭發。
那幾年,大圓頭發留的老長,穿著黑色的小熊睡衣在家裡待著。
她看到了大圓堅定背後對自己獨有的依賴。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無比向往自己能和大圓有個孩子。
他們組建家庭,去走人生裡的下一段旅程。
九周年的時候,她是準備主動求婚的。
但就在那時,陸塵給她打來了電話。
他說自己剛分手,不想活下去了。
「盼盼,也許你還可以救救我。」
她不想跟大圓說陸塵是交往過的對象,她怕大圓生氣。
但她也不想陸塵真的去死,於是撒謊說工作忙要處理,將求婚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在酒店的那幾天,張盼盼開的雙人床,她就睡在陸塵旁邊的床上。
那幾天陸塵半夜一醒來,就說自己想死。
她實在不忍心放下他。
但後來,她覺得逃避大圓也不是辦法,於是決定將陸塵帶回家住。
在眼皮子底下,大圓應該就沒那麼生氣了。
但張盼盼沒想到,等她回來,大圓竟然已經離開了。
她察覺到了危機,那不是短暫的失去,而是永恆的離開。
她慌了。
她承認面對陸塵的主動,自己差點犯下大錯。
但看著空蕩蕩的書房還有衣櫃裡空了半邊的黑灰色調。
她徹底回過神來,自己快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那是 9 年沉澱在生命裡有關愛的印記。
她知道一開始並不純粹,可後來在時間的磨礪之中,那塊愛的寶石已經被磨礪得那樣熠熠生輝。
她推開了陸塵,感覺自己正沉下深淵。
她給大圓發了無數條語音,無數條信息,打過無數電話。
大圓並沒有拉黑她任何一種聯系方式。
這比拉黑刪除更要可怕。
這證明了大圓一點都不在乎自己了。
不在乎自己會不會和陸塵在一起,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跪下來挽留他,甚至不在乎自己到底會不會記得起大圓這個人。
他死心了。
張盼盼想不通,她在屋子裡連坐了幾個通宵,看天空變亮,又看到天空逐漸變暗。
明暗之間,她想不通,自己就出去陪了陸塵幾天,大圓就如此決絕地完全放棄了她。
想到這裡的時候,她餓了。
好幾天沒有睡過也沒吃過東西的她,此時真的覺得自己餓了。
她的胃告訴自己一定得吃點什麼,不然得死。
她還不想死,她很想要跟大圓說上一句話,哪怕大圓隻給她一個字。
哪怕是一句滾,她也覺得一切都是還有希望的。
張盼盼打開冰箱,然後她看見了裡面的海藍色蛋糕。
「如果以後有孩子了,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們就給他做一個蛋糕吧?」
「盼盼,海藍色的蛋糕怎麼樣?」大圓很有才華,很快就用彩鉛在一張 7 寸卡紙上畫了雛形。
「很棒啊,大圓,海藍色的蛋糕上面用白色奶油堆砌出海浪,怎麼樣?
「完美。」大圓又在卡紙上勾勒幾筆。
「我們的孩子就應該像大海一樣,生得自由,活得廣闊,擁有無限的人生。」大圓向往地說道。
那一天,她和大圓一直溫存到天亮。
兩個人共同期待著一個新的生命,也是在那一天夜裡,她籌備著要跟大圓求婚。
然而,現如今沒有她張盼盼的參與,那個有關孩子的海藍色蛋糕就這樣突然擺在了冰箱。
張盼盼將她端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又開始給大圓發信息:
「大圓,你不知道我多渴望跟你有一個孩子,求求你了,我們去結婚,去做好多我們約定過的事情,好不好?」
「求求你,大圓,你哪怕回我一個滾字,我都比現在好受。」
她發了很多很多,全部石沉大海。
張盼盼知道大圓的性格,他做這個蛋糕就是想了結那個關於他們想要一個孩子的夢想。
她想起了大圓發高燒請求她送他去醫院的那個雨夜。
她想起了大圓在醫院給她發信息,要和她聊聊的那個下午。
她想著,想著,猛地朝自己扇了兩耳光,一絲血跡從嘴角流出。
她擦了擦。
不痛。
但隨後她感覺自己像發燒了一樣難受,因為牙齒開始不自覺地上下咯噔起來。
她看著那個海藍色的蛋糕,沒有感覺到藍色的自由、也沒有覺得大海的廣闊。
她隻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殺了她和大圓如此渴望擁有的孩子。
被眾人叫習慣了張總的張盼盼此刻像個蒼老的百歲婦孺,孤獨地坐在了餐桌旁。
她呆呆地看著那個海藍色的蛋糕,像是一尊枯槁的朽木。
突然,她看到了蛋糕下面壓著的紙條。
她用手慢慢地將紙條抽出來,上面是大圓蒼勁的字跡:
不管怎麼樣,張盼盼,當你看到這個蛋糕的時候,請為我們那個不存在的孩子點上一根蠟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