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拍拍手,示意好了,就見李子墨又燒紅了臉。
「子墨哥哥,你願意娶我嗎?」
「等你及笄,我就來娶你。」
我問得突兀,李子墨卻答得毫不猶豫,仿佛生怕我反悔一般,應了之後又面露羞澀,撓著頭嘿嘿傻笑。
「要是我不在了呢?」
「你怎麼會不在呢?」
「我說假如呢……」
「假如嗎,假如你不在的話,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如果我一直不回來呢?」
「那我就一直等著,你肯定會回來的。」
「要是等不到,你會娶別人嗎?」
「不會的,我會一直等著你,你肯定會回來的。」
「子墨哥哥,那我要搬走了。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我想起前世,我那時懵懂無知,男女之情半點不懂,待我被叔伯诓騙走,他傻傻地找上門,拿出爹爹離世前交給他的婚書,說他馬上就要湊夠聘禮,讓我耐心等他迎娶。
我叔伯擔心打草驚蛇,草草應他,待我及笄,就送我回來與他成婚。待他要問,要把我帶往何處,叔伯十分不耐煩地將他打發,嘲弄他,莫要想著追上門來,當那打秋風的窮親戚。
我們走得很匆忙,那一日他追著馬車,要我記得我們的約定,他就在這裡等我回來,等我及笄了,就回來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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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此次一別,竟是永別,我們再也沒有見過。
或者,我們也曾見過,那時我在將軍府艱難度日七年,邊關突然告急,將軍臨危掛帥。
但此去歸期難定,主母放心不下,與其讓別人鑽了空子,不如遣我一個不得寵的小妾,常伴將軍左右。
我隨將軍駐守瞭城,戰事曠日持久,軍需補給卻難以為繼。
將軍採納幕僚賈羽建議,派暗衛扮作土匪,屠殺遼縣數百人充作糧草。
那時瞭城上下一片歡呼,家家戶戶都吃上了一頓好肉。
將軍與賈羽更是美酒佳餚暢飲一晚。
待酩酊大醉時,賈羽嘲弄著講起,有一個小小的郎中,以身做局,誘得他們在山中盤桓良久,差一點無功而返,最可惡的是,他竟然弄髒了他新做的袍子。
他一刀砍下他的腦袋,再想要拿他家人發作,卻不想這人,除了一個經年未歸的未婚妻,本就是孤家寡人一個,想想真不解恨。
直到那時,我才恍然記起他來,與我不過是年少時的一句玩笑,與他,卻是一生的承諾。
彼時滄海桑田,我已千瘡百孔,驀然回首才發現,原來我也曾被人珍重,小心翼翼地放在心裡。
如今再來一遭,我隻想問他,可願和我一起走。
「你們要搬到哪裡去?」李子墨急得一頭汗。
「一路向北,往北魏去。子墨哥哥可願同行?」
「什麼時候走?」
「三日後。」
6
三日後,我們兩家人,僱上兩輛馬車風塵僕僕地向北而去。
臨行前一晚,李子墨娘親請了媒婆上門求親,兩家人正式定下婚約。
待我們趕到北魏,已是一個月後。
爹爹念著李家孤兒寡母投奔我們,便想著替他們租個院子,兩家人還做鄰居。
小桃紅站出來笑嘻嘻地說道:「何必浪費那銀錢呢,租一個大點的院子,住在一起多熱鬧。我們兩家既是親家,便是一家人。」
李家娘子哎哎地要上前阻攔,我娘親拍了板:「就這麼辦。」
我下意識去看李子墨,平日裡就他喜歡講規矩,估摸著不會同意。
李子墨卻朝我娘親拜了拜:「一切但聽師娘吩咐。」
說完又偷偷看我,我們四目相撞,又急急錯開眼神,隻覺得心中小鹿亂撞。
接下來幾日,爹爹和李子墨到處尋找合適的宅子。
娘親則帶著我和小桃紅,去採買些鍋碗掃把。
我很快發現,蓉城因為地處兩國交界,這裡所販物品十分豐盛,北魏的汗血馬、皮草、牛羊、奶酪,大夏國的瓷器、絲綢、香料、草藥,都格外得搶手。
也另有一些來自大夏國的書畫、刺繡格外得北魏貴族喜歡,價格要比大夏國翻上好幾倍。
回到客棧後,我便與家人商量,可在此尋些生意來糊口。
7、
半個月後,我們兩家人搬進新租的小院,臥室五間、廚房一間,還有一間大大的前廳,價格卻十分便宜。
李子墨解釋說:「主家殷實,並不十分看中銀錢,見我們從大夏國來,師傅又識文斷字,便低價租於我們。若得闲時,可時常與他家走動走動,他家中妻子是大夏人,思鄉心切,兩家人若能時常來往,也能寬慰妻子幾分。」
李家娘子雙手合十,並在胸前碎碎念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小桃紅伏在她娘的肩上:「娘,以後好日子多著呢。」
又拿眼睛瞧著我與她哥哥,笑得曖昧不明。
李家娘子被逗樂,笑罵她,小姑娘家家的,一天沒個正形。
我站在一旁看著大家,從未覺得如此開懷。
是的,好日子還多呢,我們大家一定都會好好的。
第二日,待一家人安置妥當,娘親就做了許多大夏國的糕點,親自送於主家娘子。
我和小桃紅也帶了幾幅我們繡的手帕,跟著娘親,一並送於主家娘子。
主家娘子十分歡喜,特意吩咐丫鬟,煮了茶水,要與我們花下品茶。
小桃紅闲不下來,見主家娘子興致正好,便主動唱了一首家鄉的小曲。
主子娘子聽罷淚水漣漣,拉著小桃紅的手舍不得撒開,轉頭問我娘親:「這是哪家姑娘,可定下了親事?」
娘親笑道:「這是我親家女兒,尚未訂婚。」
主家娘子便連聲說好,小桃紅被羞紅了臉。
待我們回到家中,爹爹和子墨也自外間回來,各自找到了活計。
爹爹學識淵博,尋了私塾當先生,子墨則去了藥館,做個學徒潛心學醫。
我們幾個女眷見此,也不願闲著,便商量著做些刺繡手帕拿去販賣。
這樣一年下來,家中銀錢上便綽綽有餘,要比在遼縣寬松許多。
爹爹掛念遼縣學子,他們家中多無成年男丁,不是戰死沙場,就是被抓了壯丁,許多人家隻能靠著女人做些皮肉生意,勉強維持生計。
現在日子穩下來,爹爹便寄了許多錢財回鄉。
我知道,若不是因為我,爹爹與娘親定不會背井離鄉,爹爹一直憐憫遼縣孤寡,雖無親無故,但舍棄了他們,爹爹依然心中有愧。
娘親事後,也多次探我口風,我佯裝驚厥,爹爹與娘親便不再多問。
可當初離開,實是無奈之舉。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裡,然布衣之怒,不過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
我們生如蝼蟻,對抗權貴,不過是自尋死路。
現下能做的不過是保全自身,靜待時機。
8
兩個月後,遼縣那邊回了信。
信中除了答謝問好之外,又講了一件怪事。
我們走後不過月餘,村裡陸陸續續來了好幾撥人,鬼鬼祟祟地尋人。
有人要找會跳霓裳羽衣舞的女子,有人要尋擅長刺繡的女子,更有人似是拿了肖似我與娘親的畫像,秘密排查村裡十三歲的女孩。
我們幾人看罷,都心驚不已。
雖然村民們守口如瓶,但是一家人終是惴惴不安。
李子墨坐在一旁更是幾次欲言又止。
等大家散了,便瞅了機會,將我拉在一邊。
「珺珺,你下個月就要及笄了,及笄後我們立刻成親好不好?
「聘禮我已經攢夠了,嫁給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你哪裡來的錢攢聘禮?」
「以前在遼縣,雖然問診賺不了幾個錢,但是我賣草藥存了十兩銀子,到這做了學徒,我每月也能有五十文錢。」
「子墨哥哥,你賣草藥一次能賺多少錢呢?」
「兩文錢。」
「那要攢很久啊。」
「娶媳婦不都是這樣嗎?」
我看著面前這個憨憨的少年,抬著頭看著他微微笑道:「子墨哥哥,那我等你來娶我。」
9
到我及笄那日,家裡熱熱鬧鬧擺了一日的宴席。
第二日,李子墨便請人抬進 10 箱聘禮,並兩隻大雁,向我父母正式下聘。
爹爹和娘親應承得十分爽快。
在所有人的惴惴不安中,我們很快就舉辦了婚禮。
婚禮那天,我坐在小轎子裡,吹吹打打繞城一圈,被李子墨娶進我們的小院。
我偷偷掀開轎簾,但見李子墨高頭大馬走在前頭,路人不停向他慶賀,他一路咧著大嘴笑個不停,像個呆子一般,我瞧著瞧著,就笑彎了眉眼。
待到晚間,賓客散去,李子墨小心翼翼地挑開我的蓋頭。
我偷偷抬眼看他,卻見他又如呆子一般,隻顧著傻笑。
「做什麼,這麼看著我?」
「珺珺,你掐掐我,我怕自己在做夢。」
我起身,輕輕吻上他的嘴角:「這樣呢?還是在做夢嗎?」
李子墨突然抱住我的腰身,笨拙著想要加深這個吻。
我順勢將雙手圈在他的脖子上,任他在我唇間毫無章法地試探。待他呼吸急促起來,李子墨卻生生忍住,把我抱到繡墩上:「餓不餓,先吃了點東西。」
我看著這個呆子,湊到他耳邊悄悄說道:「子墨哥哥,我隻想吃你。」
10
成婚後,我們本來想著,舉家繼續北上。
主家娘子知道後,憐惜我們,寬慰道:「到了這裡,前塵往事便如過眼雲煙。若你們信我,便安心留下。我夫君雖是商人,但他父兄皆在北魏朝中任職,隻要不出北魏,尋常人等奈何不了他。得他庇護,定能保你們一家平安。」
我們細細思量,想來那Ťŭ̀⁼些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北魏來,便安心住下來。
而我與子墨的日子,過得更是蜜裡調油。
因為我的身體虧損得厲害,子墨這幾年一直幫我盡心調養。
從前未出嫁時,我還在家做點刺繡,幫娘親準備下三餐。
自嫁於李子墨,他腰杆子硬了,他的媳婦,他捧著,一丁點家務都不讓碰。
我娘親覺得實在太不像話,幾次阻攔,李子墨就嬉皮笑臉地推拒,一股腦地全包在自己身上。
家中的粗活累活本就是他幹著,如今更是連打掃漿洗的家務都包攬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