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救了身為花妖的我。
化形後,我佔了他夫人的身體,陪他在凡間歷盡劫難。
他佯裝不知,直到歷劫圓滿那日。
他用天雷劈碎了我的妖身,又捏碎了我的內丹,讓我魂飛魄散。
他說要為他的夫人報仇。
一朝重生,我自救離去。
卻聽說那日,寂然仙君慌忙趕來,撿回去一朵荼蘼花。
每日以自身血肉喂養,卻在花妖化形那日,怔愣當場。
這不是他的小花妖。
1
寂然渡劫成功那日。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我。
天雷轟鳴如獸吼一下下劈在我的妖身上。
我到嘴邊的祝賀化作破碎的嗚咽隨著我的妖身一起消散。
「妖女,你生性歹毒,殘害凡人,害我夫人渡劫失敗,今日本尊便替天行道!」
他聲音冷漠,招來我的妖丹,一把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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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不及向他解釋,便魂飛魄散徹底消弭於這世間。
2
我猶記得那年,寂然救下我後,日日幫我固土澆水。
手不釋卷的文弱氣息和那顆對萬物都一視同仁的善心,讓我對他心生喜歡。
可他心心念念都是他的夫人,任我百般勾引他也不為所動。
我心中好奇,去見了那個女人。
她巧笑倩兮,眉目間是被人全心愛護的從容:「小花妖,我將這具身體送給你如何?
「你要守口如瓶,無論接下來如何艱難都不許動用法力。」
我同意了。
妖總是一根筋,想報恩,想愛人,就奮不顧身地做了。
我跟在寂然身邊,數九寒冬也幫他洗衣做飯,夜以繼日地刺繡織布助他求學。
他進京趕考被土匪攔路,我幫他逃了出去,代價是我被留在山上百般折磨。
好不容易逃下山,他已經做了驸馬。
公主妒意大發,斬斷了我的手腳,用一條鐵鏈將我拴住做犬奴。
我當時很奇怪,他不是愛極了他夫人嗎?
為何對我所受的苦難無動於衷,像個旁觀者一樣漠然。
現在我明白了,他早就發現是我了。
3
意識消散的前夕,我看到他的夫人也渡劫成功,於他身邊顯現。
「寂然仙君,雨微回來了。」
她笑得溫婉飄然,周身仙氣彌漫。
看著就和她的寂然仙君很是登對。
寂然看著她,久別重逢讓他怔愣當場,半晌才不可置信開口:「雨微,你渡劫失敗,此時不應該在地府等我嗎?」
雨微撲進了他的懷裡,帶著點小驕傲:「人家也渡劫成功了呀,多虧了那個小花妖,我將意識沉眠,半點苦沒受,也省得寂然仙君心疼我了。」
這般驕縱的語氣,若非篤定被愛,是說不出口的。
雨微拉著他的手嬌羞詢問:「仙君,我們都度過了情劫,什麼時候成婚呀?」
寂然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直到雨微拉著他,再次詢問:「仙君?」
他溫柔一笑:「回去後,就請人操辦。」
4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我聽到了熟悉的話語。
「這園子需往外再擴上些許,外面那些野花野草全拔個幹淨。」
我是在一處破敗的莊園外面生了靈智,上一世這個聲音響起沒多久,我就被人從土裡拔出來,隨意扔在路邊。
想到前世魂飛魄散的慘烈結局,我渾身劇顫,花朵無風自動。
「少爺,這……這裡久無人煙,外面的草木或許有修煉成妖的,要不咱們還是別擴建了?」
那略顯風流的聲音再次響起:「周叔莫憂,若真有妖物,化身成絕色美人到本公子床前求一求,本公子再收回成命也不遲啊,哈哈哈哈。」
周叔滄桑地搖了搖頭,躬身領命離去。
我在心中狠狠呸了一聲:「紈绔!」
可如今這裡一切都在此人的一念之間,我不得已還是傳聲叫他:「喂,不許擴建,不然我就詛咒你倒霉!」
話到了後面便頗有幾分心虛,畢竟我不會詛咒人。
「本公子可不怕威脅,或許美人計對我有些用,不如你現身與本公子詳談啊?」
那人刷地打開折扇,頗為倜儻地搖了搖,又極為下流地調侃我。
「我……我會詛咒你頭頂生瘡,腳……腳底流膿,讓你從頂壞到根……」
我磕磕巴巴地終於回想起偶然間聽到的罵街話語。
前世一直跟在寂然的身邊,他待人溫柔敦厚,自然不會做出威脅罵人之事。
後來的公主也是賤人、賤婢地罵我,導致我這話說得十分生疏。
那人語氣平靜道:「好可怕呀,好可怕呀。」
我氣得抖了抖花瓣:「我是很認真的,真的會詛咒你!」
「我也真的好怕呀,不知仙姑真身在何處,我好單獨留下仙姑,繼續擴建我的園子。」
他似真似假地試探,我不敢輕易應了他。
卻見他不知何時走到我的面前:「呀,原來是朵荼蘼花呀。」
說著,他戳了戳我的花瓣,又揉捏我的葉子。
我渾身痒痒,忍不住大力擺動起來:「討厭!討厭!不要摸啊!」
「哈哈哈哈,果真是你。」他樂不可支,笑得前仰後仰。
去而復返的周叔看著自家少爺對著朵花笑得燦爛,又見那花劇烈搖晃,可此時明明一點風也沒有。
「少爺?」他略顯倉皇地詢問。
「周叔,把這株移到我房中去,再找一朵與之相像的扔出去。」
「啊?這是為何?」我同周叔一起問道。
就見他折扇一搖:「你們兩個一個呆一個迂腐,問這麼多作甚,照做就是。」
周叔左右看了看:「哪裡有兩個?少爺,你不要嚇我啊。」
我狠狠抖了抖葉子:「說誰傻呢?」
「本公子並未指名道姓,你卻自顧自地選了傻去,想來是對自己的認知頗為精準啊。」
5
「喂,小花妖,生氣啦?」
直到被移栽盆中送到他房間,我都再無一言。
前世,寂然是仙君渡劫,周身自有仙澤浮動,所以我才會那麼快修成人身。
妖的愛一向是熱烈且直白的,不懂何為矜持自重。
或許我一開始就露出破綻了。
我附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像一個陰暗的影子,妄圖得到一點歡愉記憶慰藉餘生。
我同他一起經歷貧困交加,食不果腹的日子。
為他日夜操勞,飽受折磨,替他擋過劍負過傷。
卻未曾見他再對我笑過一下。
後來公主對他失了興趣,將我們雙雙扔在獸園裡,是我撲在他身上,肉身先一步死在他前面。
更是不惜動用法力,妄圖將他救活。
卻在下一秒,他回歸仙身,操控天雷滾滾向我劈下,半點情面不留。
原來他們都是上仙,前來渡劫。
隻有我一個低賤的花妖,不顧身份有別妄圖染指上仙,失去了一切。
確實像他說的一樣,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
葉子被人小心地戳了戳:「小花妖,本公子不是有意的,想不想要肥料或者喝水呀?」
我看了看讓根須舒展的巨大花盆,還有面前湊上來帶著討好的俊顏。
他沒有傷害我,反而將我照顧得很妥帖。
「都不用,多謝你救我,日後若有需要我一定盡力報答你。」
「小花妖,不若以身相許啊。」
他又開始沒有個正形,不過我這次沒有生氣:「公子,妖會害人性命,你不怕嗎?」
「本公子若是怕就不會救你了,都說妖若化成人身會生得美豔勾人,你這朵荼蘼花開得好看,不知化成人身是什麼模樣的。」
他越說越興奮,「小花妖,你什麼時候化形啊?我聽書上說,妖怪化形都沒有衣服……」
我一葉子抽在他嘴巴上:「下流。」
他捂著嘴委屈:「小花妖,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公子可是準備事先給你披件衣服的。」
我見他面色認真不似作假,有些內疚:「抱歉,公子,是我誤會你……」
「小花妖,你怎麼這麼單純,本公子都不忍心騙你了,其實本公子是打算偷看的哈哈哈哈。」
我氣得飛舞葉子,他早就躲出老遠,狂笑起來。
6
我的花身被一件閃著琉璃光芒的紫色衣服覆蓋住。
是我很喜歡的顏色。
我的花是白色的,所以總是喜歡顏色繽紛奪目的事物。
可惜雨微隻喜歡白黃兩色。
上輩子到死都沒能穿一件我喜歡的衣服。
日光從裙身上傾瀉下來,柔和中徜徉著旖旎的紫色光暈。
我心下感嘆,真是個心口不一的人。
不過這一世沒有寂然撿去,我是不可能那麼快修成人身的。
他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那位少爺又開始對著我喋喋不休:「小花妖,你這運氣實在不好,代替你丟出的那株荼蘼花,被一個叫寂然的書生撿去了,他不知發什麼瘋,日日用血肉誠心澆灌。
「你說他這樣一來,不顯得本公子有些流於表面了嗎?」
他拽了拽紫色的衣裙,有種被人比下去的不服,「你說,我要不要也滴點血給你?到時候你保佑本公子升官發財啊。」
我搖擺花枝:「不可不可,用血肉澆灌確實會極快增長靈力化形,可終非自身一點一滴修煉出來的,極易被誘惑,走上邪路。
「我自認沒有那麼大的意志力,還是自己好好修煉最為穩妥。」
說到這裡,我有些疑惑,前世寂然並沒有這樣偏激,反而很怕妖怪的樣子。
我猶記得因為他親手給我澆水,周身仙澤流瀉至我殘破的根莖。
我的修煉受益頗多,當時不覺察,很快便在他面前現出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