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麼把她欺負走的?”鍾立言突然轉頭問。
“啊?沒有!”她立即否定,轉念又覺得有點心虛,便嗫喏道“也不是我先還手的……是她硬要把工作上升到私仇,還逼著我打賭。老板您不知道她有多氣人……”
想狠狠吐槽下王一曼又是跟她打賭,又是搞個破‘對賭協議’做出怕她耍賴的樣子,還當著她的面大聲嚷嚷‘不知道贏了5塊該怎麼花’,那才是變著花樣的欺負人。
算了,說太多,就成了跟老板告狀了。
她抿住唇,隻嘆了口氣。
鍾立言忍俊不禁。
他怎麼可能會覺得王一曼是她欺負走的?
他就是不滿她請客不帶他,隨意嚇她一下。
結果居然詐出八卦來了……
“員工有了離開的心思,強留是沒用的。留自然會挽留,但很多事,還是要她自己想清楚。讓房豔去跟她談吧,結果如何,公司都尊重她的選擇。”鍾立言終於耐心開口,向她簡單解釋了大體思路。
鞠禮點了點頭,接過他吃剩下的提拉米蘇罐子,一邊將罐子蓋好,一邊道
“老板,我入職半年左右,遇到許多人,經歷了許多事。”
見她有談興,大概是因王一曼的辭職而受到觸動,他點了點頭,雙手輕輕合握搭在身前,很配合的看著她,聽她說話。
模樣有些溫柔。
“成熟的大制片們,在爭取一件利益時,哪怕失敗了,也不會沉浸在失敗中,更不會增加損失。”她回憶著自己所見所聞,徐徐道來
“像嶽夢恬,即便遇到了那麼大的事,最終也明白如何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甚至懂得示弱示好,放下自己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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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立言看著她,車外投射進傍晚昏黃的光,混雜著初亮起的霓虹,讓她白皙的面頰,曉得有些迷蒙。
“邱芳姐甚至還跟我說過,有一次,她跟別人競爭一個東西,明知道是對方使絆子,但最後她也跟對方握手言和了——因為握手言和於未來自己的事業有利。他們的選擇,都是及時止損,開始新徵程,去爭取下一次成功。”鞠禮抿著唇,想了想才道
“我以為王一曼也是這樣的人,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她這樣的年紀,爬到一家大公司的總監位置。”
站在自己的角度,鞠禮希望王一曼最後立即滾蛋。
但一個人的職業化成長,很大程度顯示在能拋開個人角度,站在公司立場考慮事情。
想到王一曼的離開,她又覺得這件事不對。
“你是不是覺得……原本以為王一曼是可以一戰的對手,卻發現她原來如此不堪一擊?”鍾立言終於開口。
說這句話時,他聲音壓的很沉,語氣很平和,顯示著成熟男人的耐心,和講話時的穩重魅力。
鞠禮想了想,有些不是很確定的點了點頭。
“是不是覺得,王一曼不過是個爭強好勝,又經不得挫折的孩子?”他又問。
“大概是以前的人生太順遂了吧?沒有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失敗,和敵人們不停晃來晃去的笑臉。”她謹慎開口,很怕自己的話,在老板聽來會顯得幼稚。
在她心裡,鍾立言是能看透一切,想明白人心的智者。
鍾立言低聲笑了笑。
“你錯了。”他說,語氣卻沒有批評意味,反而透著股寵溺。
“……”莫名的,鞠禮僅僅是聽到他說這三個字,就臉紅了起來。
還好車廂內昏暗,看不分明。
“最讓她痛苦的,或許並不是失敗本身。而是向她最討厭的人低頭,承認自己錯了。這對自尊心強的人來說,是一生中的奇恥大辱。”
他說‘奇恥大辱’四個字時,語氣很輕。
可在她聽來,卻是最重的四個字。
鞠禮抿著唇,微微斂目沉思。
她是老板的秘書,可能以後王一曼做所有大項目,都要與她互動。
而顯然她知道王一曼偷雞摸狗的那些事。
王一曼大概覺得,在自己眼中,她不僅僅是個‘失敗者’,更是一個‘出賣自己的賤女人’吧?
即便鞠禮並不會這樣給人下定論,但王一曼一定不這麼看。
王一曼若如此認知,豈不每一次見到自己,都會受到這層認知的折磨。
這奇恥大辱,甚至很難說到底是‘承認失敗’更痛苦,還是‘認知被人瞧不起’更痛苦吧。
突然之間,她明白了王一曼為什麼無法忍受繼續留在佔雲。
每個人都願意生活在大家都歡迎她,喜歡她的環境裡。
一個人人覺得你醜惡、下賤的環境?
是沒有空氣的、無法生存的環境吧。
想到這裡,鞠禮輕輕的點了點頭。
“是自食惡果,卻也情有可原。”鍾立言聲音裡並沒有什麼同情,但這些道理,他卻想的明白。
對於身邊員工的諸多選擇,他也看的開。
汽車在這時停下,他們到了。
鍾立言伸手拉住車把手,卻沒有立即下車。
他轉頭望了眼正認真思考,似乎被他的話觸動的小秘書。
這丫頭,聽他幾句話而已,臉上居然就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人生百態,多情自苦。
看懂他人的心理也就罷了,何須浪費感情去體會。
他突然笑了笑,伸手在小秘書頭頂揉了揉。
手勁兒特別輕,可仍讓被摸頭的人,能清楚感覺到他掌心的溫熱和厚實。
她有些疑惑的抬頭,小臉兒淹沒在車廂的昏暗環境裡,眼睛卻亮出兩個小亮點兒。
像個晚上闖進別人家院子的小動物。
他拍了拍她頭頂,語氣有些愉悅道
“挺好,有個人樣兒了。”
“啊?”鞠禮歪頭,疑惑的仰腦袋,眼睛都瞪圓了。
???
什麼叫‘有人樣了’?
她以前沒人樣嗎?
“……”淡然轉頭收回目光,一把拉開車門,長腿率先邁出,他一個貓腰,便下了車。
站直後,他舒展了下肩膀,雙手捏著西裝外套的兩衽,輕輕一抖,抖去並不存在的褶皺。
隨即,便瀟灑的邁步走向電梯間。
會站在自己立場,嘗試給別人下定義;
會露出疑惑表情,隱約冒出對別人不以為然的念頭;
又會因為這一切而露出懊惱和同情神色。
嗯,小秘書總算還像是個23歲的年輕女孩兒。
看來,不需要驗血、體檢,也能證明,鞠禮不是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
是個小小的人類。
這樣想著,他腳步便慢了下來。
轉頭回望,小丫頭已經拎上包,兩條腿高頻率快走,朝著自己追趕過來了。
不過下車的功夫,她又收起在車上時的小表情,恢復了從容、職業化模樣。
突然,他有點想笑。
莫名的心情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口口
溫柔之人的偏見,和冷酷之人的寬容。
人之常情,令人回味無窮。
……
小劇場
鄭子夏鞠禮那是濫賭嗎?人家那是逢賭必贏的賭神。
喬小欣?(這個彩虹屁過分了啊)
漆敏訥……(側目)
第146章 不高興
房豔帶著鄭子夏,配合法務老大趙玲瓏,k愛果平臺的袁璐、張總監,和一個法務部門高管。
雙方圍著合同,談的風生水起。
鍾立言和盛勇沒有參與到工作溝通中,他們像久別重逢的朋友,相互間沒有一絲一毫火藥味兒,闲聊的很克制,很得體。
鞠禮坐在邊上,顯得很安靜。
她在思考鍾立言下車前,說的那些話。
不僅僅是對一個人的體諒,和因為看懂理解,而生的同情心。
她更在通過這件事,去看自己,猶如照鏡子。
她看到自己有些驕傲的樣子。
明白在勝利面前,她也不能免俗的翹尾巴了——覺得自己了不起。
也因為這種驕傲,造成了她看到王一曼時的片面,和粗暴。
她想要走的遠,不能在職場環境裡,讓人覺得不公正,甚或被認定成是一個私心太重的人。
她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看小說版《水滸傳》時的感受。
武松最初原本是跟柴進的,結果有次生病後,柴府裡就不看重他了,連燒柴火這種事,都要武松自己幹。
宋江看到武松,立即就覺得此人不凡,之後以善心結交,慢慢收服武松。
一個人要想爬到一個團體的高位,是不能成為柴進的。
不可以讓別人太看透自己的喜好,也要盡量收起自己的鋒銳和尖酸。
她想要做胸懷廣博,懂得海納百川的人。
打破天花板,成為管理環中,真正有格局的大佬。
鞠禮想當大佬,跟在老板身邊,她不知是自己的野心被喂肥了。
還是太渴望成為令鍾老板看重,甚至得到他尊敬的厲害的人。
她不想故步自封,成為隻亮場一時的才盡江郎。
世界繁華無邊際,她也希望自己是顆能一直閃亮光芒的星星。
“在想什麼?”鍾立言突然轉頭問。
盛勇去上衛生間了,他便抽空回頭看看自己的小秘書,發現年輕人神遊天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想……驕傲使人退步,我要防範。”鞠禮一本正經的道。
鍾立言忍俊不禁,又想摸她的頭了,她怎麼這麼招人疼?
這一板一眼的樣子,真像個剛上小學,在學八榮八恥的孩子。
“加油。”他隻能這樣說,不然要怎麼接她的話?
鞠禮釋然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感覺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倒要在老板面前班門弄斧了。
盛勇走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鞠禮正朝著她的伯樂鍾微笑,笑的像個孩子。
今天晚上自打進門起,鞠秘書就沒怎麼說過話。
幫鍾立言掛西裝外套,幫鍾立言倒水,幫鍾立言拿水果,接鍾立言的話,做細節補充。
這年輕人的氣質,仿佛也發生了變化。
幾乎令人難以置信,眼前這個溫和低調,存在感低的小秘書,就是那個上午還在他辦公室裡,挺胸昂頭,自信從容的介紹策劃案的女白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