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認真開口:“我修不了。”
顧朝朝指尖一顫。
“我修不了……”沈暮深再重復一遍時,聲音已透著啞意。
自從在他的環境走一遭,顧朝朝已經能輕易聽出,他克制語氣下蘊藏的痛苦,一時間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兩個人僵持許久,最終還是顧朝朝妥協:“……修不修得了,還是得等大能看過再說,我們且不聊這個,等過幾個月春山尊者出關後,你我去拜會他一遭再做決定。”
說罷,她輕呼一口氣,笑盈盈地看向眼前人:“時候不早了,你若還不困,就去山下玩一圈,我是得早些睡了。”
說完,她便要離開。
“師尊……”沈暮深下意識去抓她的手腕。
顧朝朝不動聲色地避開,寬袖如水一般從他的指縫溜走,沈暮深眼神暗了下來。
“還有什麼事嗎?”顧朝朝歪頭看向他。
沈暮深靜了片刻,笑了:“沒事,就是想問問師尊,明日早上可要跟我一起去小鎮吃早點,你先前不是說想吃西城那家的油條嗎?”
剛才似乎把人弄不高興了,這會兒該哄哄他才對,可一想到他對自己的心思……顧朝朝無奈:“你怎麼不早些說,我今晚準備閉關修煉,可能要個三五日才出來。”
沈暮深臉上的笑意淡了些:“那等三五日之後再吃也一樣。”
“嗯。”顧朝朝不敢看他的表情,扭頭往屋裡去了。
沈暮深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她緊閉的房門,臉上最後一點笑意也消失了。
他的師尊,自從秘境出來就開始冷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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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說,她從突破元嬰之後,便對他疏遠了許多。
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眉眼間的閃躲、肢體接觸上的抵觸是騙不了人的,更何況她如今還要讓他去修無情道。
她如今已經嫌他是個累贅,不想要他了。
院中月涼如水,潮氣鑽進骨子裡,發出陣陣酸意。沈暮深靜靜站在院子裡,一直到天亮才回寢房。
而和他隻有一門之隔的顧朝朝也是一夜沒睡,直到他從門口離開,她才默默松了口氣。
難,太難,若是早些知道沈暮深會喜歡自己,她當初無論如何都不會收他為徒,如今為了他將來大道飛升,她難受他也難受。
但是難受也得繼續,他以後是要修無情道的,整天惦記女人算怎麼回事。顧朝朝嘆了聲氣,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她說是閉關,其實一連睡了三五日,再從屋裡出來時,兩人默契地沒有再提無情道。
但不提不代表這件事過去了,轉眼三個月過去,那位春山修者也要出關了。
原文中,這位春山修者也是個厲害人物,明明有飛升的實力,卻始終不肯離開凡世,一生無限追求力量,卻又不甚在乎力量,可以說是個非常矛盾的人物。
他從很多年前就想收個徒弟,可惜一直沒有遇到資質好的,這麼多年也就耽擱了,後來遇到沈暮深後驚為天人,當即收到門下,後來又將自己畢生所學都教給了他。可以說在這篇文裡,他是男主飛升的重要原因之一。
介於有原文這個金手指,顧朝朝輕易就知道了他閉關的地點,於是提前一兩日就叫上沈暮深,打算去他閉關的洞門口等著。
“師尊,我們去春山做什麼?”沈暮深蹙眉問。
顧朝朝知道早晚都要告訴他,所以也不瞞他:“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春山尊者嗎?他要出關了,我帶你去拜訪他。”
沈暮深微微一怔,表情頓時淡了:“師尊,我不是說了,我不想修無情道。”
“修無情道不好嗎?”顧朝朝不理解。從他的幻境也能看出,喜歡自己對於他來說是件非常痛苦的事,若能修無情道,即便他的愛意再深,也會逐漸被心法淡化到消失,無愛無痛,豈不是世上最好的事?
“不好。”沈暮深給出他的答案。
顧朝朝深吸一口氣:“暮深,聽話。”你不學就飛升不了,飛升不了任務可就失敗了!
沈暮深頓時沒了聲音,許久才啞聲問:“師尊,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顧朝朝頓了頓,再看向他時,發現他的眼角隱隱發紅,她頓時有些心軟:“沒有的事,無論何時,師尊都不會拋下你。”
“那為何一定要我修無情道?”沈暮深對於這個問題十分執拗。
“我都說了,你有這個天賦。”顧朝朝感覺自己好像一直在說車轱轆話。
沈暮深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是我有這個天賦,還是因為隻有我修了無情道,才能不繼續纏著你,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擺脫我?”
“沈暮深,”顧朝朝板起臉,“你怎麼能這麼想?”
沈暮深喉結動了動:“因為師尊就是這麼做的。”
顧朝朝:“……”
她也沒想到他能如此敏感,自己不經意的避讓,都能被他發現。
一陣無言之後,她嘆了聲氣:“若我說你誤會了呢?”
沈暮深板著臉不說話。
“走吧,去見春山尊者,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這位大能吧?”顧朝朝揚眉,“要是他證明我的話是真的,你確實在無情道上有天分,你是不是就聽話了?”
沈暮深眼眸微動,對上她的視線後頓了頓:“若他說沒有呢?”他聽說過這位尊者,收徒收了百十年了,其間不是沒有天靈根去拜師,無一例外地被拒絕了。
“那我就帶你回來修合歡術。”顧朝朝昂起下巴。
沈暮深盯著她看了片刻,隱隱覺得自己好像在往圈套裡鑽,可一對上她的視線,便忍不住點頭答應了。
顧朝朝默默松一口氣,準備妥當後便帶著他出發了。
他們到春山尊者閉關的地方時,距離他出關還有三個時辰,顧朝朝和沈暮深到地方後,便耐心在洞口等著。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顧朝朝也越來越激動,等到最後一刻鍾時,更是有些坐不住了,原地踱步好幾圈後,將沈暮深叫到跟前:“春山尊者性子古怪,但也好相處,你待會兒一定要懂禮貌講文明,一定要讓他喜歡你知道嗎?”
“為何要讓他喜歡我?”沈暮深不解。
顧朝朝頓了一下,正要開口解釋,洞門就突然開了,隨之傳出一道如洪鍾般響亮的聲音:“來者何人?”
顧朝朝眼睛一亮,急忙恭敬答道:“在下合歡宗宗主顧朝朝,攜徒兒前來拜見尊者!”
話音未落,洞中便飛出一道身影,顧朝朝急忙拉著沈暮深跪下。
“年紀輕輕,便修到了金丹,天賦還算不錯,可惜學錯了心法,不會有大出息。”來人一頭白發,周身透著無盡威嚴,隻略微掃了沈暮深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本質。
顧朝朝頂著他的威壓恭敬道:“在下這次前來,便是想請尊者幫忙看看,我這徒兒可有修無情道的天賦。”
尊者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正要拒絕,顧朝朝就頂著壓力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壇陳年佳釀。
尊者:“……”
“尊者,在下聽聞你好酒,所以特意找了一壇百年佳釀,想請尊者品鑑一番。”顧朝朝討好。這人之所以對飛升不感興趣,原因之一就是喜好凡間佳釀,一旦飛升就極難喝到了。
她這次帶的酒不算最好,可春山尊者已經閉關十幾年,作為一個十幾年沒喝到酒的酒鬼,這樣一壇不算最好的酒,也足夠勾起他的饞蟲了。
果然,春山尊者沒有拒絕。
沈暮深眼眸微動,視線在二人之間掃了一圈後,最後落在了酒壇子上,心裡逐漸開始不安。
師尊怎麼從未跟他說過,還特意為春山尊者備了酒?她這樣有備而來,當真隻是為了叫春山尊者看看他的根骨?
正思索時,一股強勁的靈力突然直鑽天靈蓋,沈暮深臉上瞬間沒了血色,靠著強大的意志力才沒有痛哼出聲。
痛苦隻是一瞬間的事,一瞬間之後,巨大的痛苦消散無影,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發軟的四肢和後背的冷汗提醒他經歷過什麼。
尊者的靈力在他識海走了一圈,出來時臉上已經有了明顯的怔愣。他從這一刻開始,才正視沈暮深的臉:“你……”
說到一半,突然閉嘴。
顧朝朝雖然明知道結果,可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緊張起來:“他如何?可以修無情道嗎?”
“……他若不能修,這世上就無人可修了。”尊者眼神復雜,注意力已經全部從好酒轉移到了沈暮深身上。
顧朝朝一看他的樣子就穩了,笑了一聲不急不慢地開口:“尊者給出這樣高的評價,看來我這小徒弟還是有點東西的……若我想請尊者收他為徒,日後帶他修無情道,尊者可會答應?”
“師尊!”
“你舍得嗎?”
沈暮深和尊者的聲音同時響起,尊者看了沈暮深一眼,又補充,“跟著我修行,需摒除雜念,最 好是日日留在這春山之上,你能見到他的機會也會越來越少,當真舍得?”
“隻要能讓他好,做什麼我都舍得。”顧朝朝說罷,又拍了拍沈暮深的肩膀,“別擔心,隻是讓你多拜個師父,你不能下山,我便時常來看你,我們還跟從前一樣的。”
“我不同意,”沈暮深臉色沉了下來,“我不要拜他為師,也不要留在這裡。”
“別胡鬧,”顧朝朝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頓時蹙起眉頭提醒,“我們來時不是說好了嗎?”
“來的時候並沒有說拜師的事。”沈暮深一副不好糊弄的樣子。
顧朝朝偷瞄尊者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暮深,別任性,尊者是如今修仙界無情道最厲害的人,隻有他才能教你無情道最純粹的心法。”
說完,她看沈暮深不為所動,不由得蹙起眉頭:“不是說好了,隻要證明我讓你修無情道,並非是想拋棄你,而是你確實有這樣的天賦,你便乖乖聽話嗎?”
“我會乖乖聽話,也會按師尊說的修無情道,但不代表要拜別人為師,”沈暮深相當執拗,“師尊,我回合歡宗自己修道好不好。”
一直沒說話的尊者掃了他一眼:“你可要想好了,你的資質萬中無一,既意味著天賦,也意味著危險,若拜我為師,飛升指日可待,可若是不拜,修行時無人指點你,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
“我不需要。”沈暮深態度堅決。
“暮深!”顧朝朝聽到他這麼快否認,頓時有些氣惱,“你想清楚了再說!”
“我已經……”沈暮深話說到一半,對上顧朝朝氣紅的眼角突然沉默了。
尊者輕嗤一聲,拿過顧朝朝的好酒轉身往山洞走:“這酒我細細地品,大約能品一刻鍾,一刻鍾後給我答案便好。”
說罷,他便沒了蹤跡,山洞的門也隨之關上。
山洞外一片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沈暮深主動打破沉默:“師尊,你相信我,我靠自己也可以修無情道。”
顧朝朝不語。
沈暮深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許久,顧朝朝緩緩開口:“暮深,不要惹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