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那事雖然是她挑起,可歸根結底他動了殺念,還是他的不對,沈暮深理虧,便不再言語。
顧朝朝以為他不服氣,冷笑一聲正要繼續羞辱,結果餘光注意到他打了夾板的腿,頓時什麼戰鬥力都沒了。
這樣不行,太限制她發揮了。顧朝朝咽了下口水,倨傲地昂起下巴:“我跟殘廢懶得計較,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折磨你。”
說完,便不等人來攙扶就直接跳下了馬車,正要離開時,她又想到什麼,於是掀開車簾警告:“若你敢像上次一樣對傷口做手腳,遲遲不肯痊愈,我便叫人卸了沈柔的腿!”
說完,這才丟下馬車裡的沈暮深揚長而去。
馬車裡,沈暮深的表情明滅不定許久,最後想到了沈柔如今那張圓圓的臉,不由得輕笑一聲。
顧朝朝回到房中後,便立刻交代丫鬟去吩咐廚房,這些日子多給沈暮深補身子,同時也交代了,不得告訴他是她吩咐的,也不準被他發現特意為他進補。
“若沈少爺問起呢?”丫鬟不解。
顧朝朝冷笑一聲:“你們若是做得不明顯,他又怎麼會問起?”
丫鬟頓時不敢吱聲了。
“還不快去?”顧朝朝斜了她一眼。
丫鬟連連應聲,趕緊轉身去廚房了。
她將顧朝朝交代的事項盡數說了後,廚子果然陷入了苦惱:“既要給沈少爺補身子,又不能讓沈少爺看出是特意給他補身子,這、這可如何是好……”
“這是你們的事,若是辦得不妥,殿下的性子你們也是知道了。”丫鬟將責任推給廚子後,嚇唬一番便離開了。
廚子長籲短嘆,有種想要辭職的衝動,好在徒弟及時勸住了他:“師父別急,其實這事兒也好辦。”
“去去去,你能有什麼法子。”廚子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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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笑了一聲:“殿下這樣吩咐,定是因為沈少爺惹她生氣了,她不想明面上待他太好,可又舍不得真晾著他,其實想清楚這一點後,一切就簡單了。”
“……你真有主意?”廚子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一時間也認真了些。
徒弟點了點頭,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廚子頓時恍然大悟。
於是當天晚上,沈暮深桌上便出現幾盤亂糟糟的東西。
“按照殿下吩咐,沈少爺的食譜今日起就換了,日後還請沈少爺多擔待,小的們也是無奈之舉。”廚子徒弟負責傳菜,到了之後居高臨下地說了句,就差將‘殿下吩咐給你穿小鞋’這幾個字寫臉上了。
沈暮深知道顧朝朝锱铢必較的性格,看到這些如同剩飯之類的東西也不動怒,隻是淡淡應了一聲。
廚子徒弟見他真信了,默默松一口氣就趕緊離開了。
他走之後,沈暮深對著一桌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半點胃口都沒有,可一想到顧朝朝費心磋磨他,如果他不吃下去,恐怕還是會惹她生氣。
沈暮深靜了許久,到底還是拿起了筷子,在一堆東西中猶豫許久,最後夾了塊像是茄子的東西勉強入口。
……嗯?又鮮又滑,像是松茸。他眼眸微動,平靜地將剩下三道菜也嘗了,最後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湯。
松茸、雪蛤、葛仙米、東山羊……如果這些都算是低等食材,那這世上別的東西都不能算是吃的了。他靜了許久,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
半個時辰後,廚子徒弟來收盤子時,看到用了大半的晚膳,故意冷嗤一聲試探:“沈少爺當真是沒有架子,連這些東西都能吃得下去,殿下若是知道,一定會很高興。”
“不過是果腹之物,隻要能活命,吃什麼又有什麼重要。”知道她別扭,索性不拆穿。
廚子徒弟聞言徹底放心,行了一禮後便叫人端著盤子匆匆離開了。
沈暮深沒有錯過對方臉上的恭敬,一時間心情復雜。
他生在人口眾多的大家族,自然從小就清楚,底下人一貫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若顧朝朝不是真心待他,下頭的人也絕不會如此恭敬,再想到被養得黑黑胖胖的阿柔……盡管他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顧朝朝心思歹毒作惡多端,可這一刻還是動搖了。
顧朝朝不知他的心態變化,隻在聽說廚子把上好的補品做成剩菜樣式後,對廚子和廚子徒弟一通誇獎,還特意賞賜了些金銀,引得二人感恩戴德。
二人離開後,顧朝朝心情舒暢地躺到了床上,盤算著接下來的事。
沈暮深受了傷,還辛苦將她從山上背下來,她是暫時下不了狠手了,隻能等到他恢復之後再做打算。可這樣一來,一個月就過去了,距離他徹底黑化隻剩下二十餘日,她必須得在二十餘日內,將人虐個徹底。
……聽起來任務很重啊。
顧朝朝嘆了聲氣,想來想去都覺得這一個月內也不能什麼都不做,不然所有事都堆積在剩下二十天怎麼行。
認真想了一晚上後,她翌日一大早就出現在了沈暮深房裡。
她來到時,沈暮深正在吃飯,看著他面不改色地喝下顏色奇怪的湯,她略有些得意:“沈少爺一向心高氣傲,怎麼如今連剩飯都肯吃了?”
沈暮深掃了她一眼,繼續面無表情地吃飯。
顧朝朝偏不讓他好好吃,奪過他的碗逼他和自己對視。
沈暮深頓了頓,嘆了聲氣:“別鬧。”
顧朝朝:“?”
氣氛倏然奇怪,顧朝朝僵了三秒後突然炸了:“誰跟你鬧了!不是……誰準你這麼跟我說話的?!”
“我怎麼了?”沈暮深板著臉反問。
顧朝朝瞪眼:“你拿我……你拿我當小孩呢?!還別鬧,別鬧是你能說的嗎?”
“若真有你這般放肆無禮的小孩,你早就被我教訓哭了。”沈暮深掃了她一眼,端起碗繼續喝湯。
顧朝朝被他的態度鬧得憋一口氣,忽略掉砰砰直跳的心髒盯著他看了許久後,這才想起正事,於是拍了兩下手,立刻有丫鬟送來一個針線筐。
沈暮深放下碗看向她。
“看什麼看,我長公主府不養闲人,你如今腿受傷做不了別的,那就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顧朝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既然如此,就給我繡個荷包吧。”
對這些男人來說,讓他們做女人才做的事,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沈暮深蹙眉:“我不會。”
“不會就學,我要鴛鴦戲水的。”她研究了,那個圖難度最大。
沈暮深知道她是故意為難自己,再辯駁也無用,幹脆就不說話了。
顧朝朝見他不復先前平靜,不由勾起唇角:“行了,你繼續吃吧,待會兒會有幾個婆子過來教你針線,記得好好學。”
說完就直接扭頭走了,一邊走一邊問丫鬟:“馬車可備好了?”
她今日得進宮面聖,按照劇情來看,應該是皇帝要說她的婚事。
“回殿下的話,已經準備妥當,正在前門等您呢。”丫鬟忙道。
顧朝朝點了點頭:“待會兒別忘了叫幾個婆子過來。”
“殿下放心,送您上馬車之後,奴婢便安排此事。”
“記得要找話多的。”沈暮深一向喜靜,聽到嘮叨就煩得很。
“保證是闔府上下話最多的。”
顧朝朝不斷叮囑著丫鬟,不知不覺便到了前門,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顧朝朝獨自坐在車廂裡,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忽略了什麼呢?顧朝朝若有所思地看向車窗外,許久才猛地想起來,忘了吩咐那些婆子,教導沈暮深的時候別忘了言語羞辱了。
……不吩咐應該也沒什麼關系,光是話多這一點,想來也能煩死沈暮深了。顧朝朝一想到沈暮深會有的反應,心情便莫名的愉悅。
另一邊,長公主府內。
婆子們已經到位,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嘰嘰喳喳地聊得熱鬧。沈暮深面無表情地坐在她們中間,相當的格格不入。
婆子們一邊自己八卦,一邊還時不時教他穿針引線的技巧,漸漸的注意力就都轉移到他身上了。
同樣的,話題也不可避免地轉移到了他身上。
“奴婢就是個粗使婆子,一向少來內宅,先前隻是遠遠見過沈少爺一次,當時隻覺得模樣周正,如今湊近了看,卻覺得長得極好。”
“就是就是,沈少爺當真是我見過第一好看的男子了,瞧瞧這模樣,這鼻梁,這……”
“穿好線了,下一步要如何?”沈暮深冷淡地問。
被打斷的婆子頓時轉移了注意力:“啊……該落針了,記住從背面開始繡,省得將線頭露出來。”
指點完,又開始誇,其餘人也跟著附和,一群人哪像是來教導針線活的,分明是開茶話會。
沈暮深額頭青筋直跳,快要忍不住叫她們閉嘴時,一個婆子突然說:“像沈少爺這般模樣好才情佳的男子,難怪咱們殿下念念不忘。”
沈暮深拿針的手一顫,針直接扎進了指頭,滲出殷殷血跡。
“哎喲這是怎麼了!”婆子急忙撕一小條布給他包上,“沈少爺可千萬要小心,雖說這荷包重要,可也重要不過您千金之軀,若是殿下知道了,定是會心疼的。”
“不要胡說,她對我沒那種心思。”沈暮深冷淡道。
婆子頓時一臉不認同:“怎麼可能,奴婢自殿下立府開始,便在府中做活兒了,這麼多年來從未見過殿下對哪個男人如此上心,您還是頭一個呢!”
“就是就是,殿下心裡有您呢,否則又怎會叫您親自繡鴛鴦戲水的荷包,這誰不知道女子贈心上人荷包,最喜歡繡的便是這鴛鴦戲水,殿下千尊萬貴,又不會針線活,隻能讓您親自做了。”
“殿下這是要與您定情呢!”
婆子們最喜歡聊的便是男女之事,一遇到這個話題,便有些收不住。沈暮深聽得腦子亂糟糟的,保持捏針的姿勢一動不動。
許久,他垂眸看向包了布條的手指,上頭滲出點點紅意,猶如一小片新開的紅梅。
“這些話,當著我說兩句無妨,若是讓殿下聽到,仔細她定你們的罪。”他聲音冷清地打斷。
眾婆子雖然愛說,可無一個不怕顧朝朝的,聞言頓時老實了,也不如先前那般嘮叨。周圍總算清淨下來,沈暮深重新看向指上紅梅,許久才覺出心跳有些快。
接下來一整天,他都在學習刺繡,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才結束。
已經入夜,前院此刻十分安靜,不像有人回來的樣子,沈暮深用過晚膳,在寢房門口坐了片刻才轉身回屋,剛要解下外衣休息,便聽到一陣響動,他頓了頓,又重新將衣裳穿好。
一刻鍾後,顧朝朝一臉幸災樂禍地出現在他面前:“今日學得如何了?”
“還好。”燭光下,沈暮深的臉被鍍上一層暖色,看起來和緩許多。
顧朝朝掃了眼他的手指,揚眉:“沒少受苦啊,都纏上了。”
“你倒是觀察仔細。”
“什麼?”沈暮深聲音有點小,顧朝朝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