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風心裡暗罵幾人沒出息,面上卻依然悲憤:“各位可想清楚了,今日不保住我,下一個遭難的,就不定是誰了,咱們偌大的顧家,難道就這麼任他分割了?”
這句話倒是說到眾人痛處了,雖然還是心中打鼓,但到底同意跟他一起前去。顧清風見狀松了口氣,計劃隻要顧朝朝敢提下藥的事,他便反誣她血口噴人,定要叫她不敢輕易再動自己才行。
顧清風盤算得極好,然而真到了顧朝朝跟前,卻一切計劃都被打亂了。
因為顧朝朝從頭到尾都沒有提下藥的事,還一臉病容,連坐著都需要那個叫嬋娟的丫鬟攙扶。
眾人顯然沒想到顧朝朝是真病了,還未開口氣勢就弱了三分。
“諸位今日來此,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顧朝朝淡淡開口。
最年長的老頭訕訕:“侄兒這話從何說起。”
“既然不是,為何來勢如此洶洶?”顧朝朝抬眸。
老頭不知該怎麼接話,倒是顧清風等不及了:“我請幾位族老前來,便是想問問你,為何要將我趕出礦州城!”
“趕出?這話是從何說起,”顧朝朝笑了一聲,“大伯又沒開罪我,我為何要將你趕走?我請你去朗州,不過是為顧家宗族將來的發展考慮,讓你去打個頭陣,你怎能懷疑我的用心。”
她一臉失望,惹得顧清風愈發惱怒:“若隻是為了讓我打頭陣,何需對我名下產業下手!你分明就是要我在礦州城無立足之地!”
“我身子不適,大伯若是為了誣陷我而來,恕我招待不周了。”顧朝朝說著,便要起身回房。
顧清風直接攔住她,咬牙切齒地問:“你敢發誓沒對我的產業下手?”
“我若對大伯產業下手,那就斷子絕孫如何?”顧朝朝面無表情。
對於一個不孕不育的快穿任務者而言,這點誓言還是敢發的,而對於這些土生土長的角色來說,這個毒誓就有點重了。
顧清風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時間亂了陣腳,其他幾人面色也有些尷尬,無不勸告顧朝朝不要亂說話。
Advertisement
顧朝朝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底閃過一絲銳利:“夠了。”
眾人頓時閉嘴。
“自家父去後,我便承擔起顧家的擔子,如今已有三年,”顧朝朝冷淡的視線從眾人臉上一一劃過,“我顧朝自認對顧家還算盡心,每年也會抽出一層利潤幫襯家祠,如今卻連派個人做事的權力都沒有,實在叫人心寒,既然如此……”
她停頓片刻,“那這顧家,我日後不管也罷,反正在座各位都比我資歷深,不如就此選出一個話事人吧。”
“你說得輕巧,你肯交出手中產業?!”顧清風脫口而出,說完便後悔了。
果然,顧朝朝輕笑一聲:“我手中產業,可有一分是顧家宗祠分下來的?”
顧清風抿緊了唇,其他人也心裡咯噔一下。
如今的顧家,隻有顧朝朝這一脈有出息,生意做得極大,其他幾家都是寥寥,全靠顧朝朝每年給出一層利潤,才能滋潤地活到現在,若是顧朝朝脫離顧家,那他們便隻能自力更生了。
這一刻,他們才意識到,從來不是顧朝朝稀罕顧家當家人的身份,而是顧家離不開顧朝朝的照拂,一時間為自己衝動前來懊悔不已。
“諸位放心,我爹辛苦拼下的家業,我自會用心管理,待我百年之後,也會交給我的兒孫,”顧朝朝強調,“若是我顧朝福薄,是個短命的,又或者沒有子嗣傍身,那我名下產業,便盡數捐贈給礦州城的百姓,就當是為我下輩子積德了。”
眾人聽她已經做了決定,頓時徹底慌了:“侄兒不可衝動,你還年輕,怎會沒有子嗣傍身,切莫做出叫自己後悔的決定。”
“你當家這幾年,爺爺都看在眼裡,除了你,無人能做顧家當家人。”
“是啊是啊,千萬別衝動……”
顧清風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攥緊了拳頭僵站在原地。顧朝朝掃了他一眼,冷淡地坐回原位,其餘人都是人精,看出她的意思後,立刻調轉方向勸說顧清風。
顧朝朝慢條斯理地喝茶,甚至懶得去看顧清風的反應,因為她心裡清楚,顧清風一定會妥協。
果然,顧清風很快就敗下陣來,頹喪地站到顧朝朝面前:“大郎,你說得對,顧家不能故步自封,我願意替顧家去朗州探路。”
“那便多謝大伯了。”顧朝朝笑了一聲,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顧清風臉色灰暗地離開,其餘人也不敢多留,紛紛提出告辭,熱鬧的大廳頃刻間變得清淨。
“有了今日這事兒,他們怕是巴不得您長命百歲,再不敢動歪心思了吧。”嬋娟心情極好。
顧朝朝笑笑:“是啊,至少能長個兩年的教訓。”
“太好了,少爺日後也要如此強勢,看他們還敢不敢倚老賣老。”嬋娟說著,對著門口的方向啐了一聲,顯然對這些族老厭惡至極。
顧朝朝隨時擦掉嘴上脂粉,露出原有的唇色,這才慢吞吞道:“你派幾個人盯著顧清風,省得他再鬧什麼幺蛾子。”
“是,”嬋娟連忙答應,“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顧朝朝想了想:“沈暮深已經搬去隔壁三日有餘了吧,他可有按照名冊調查城中未嫁女?”
“回少爺的話,他沒有調查。”嬋娟時刻注意隔壁,這點事還是知道的。
顧朝朝挑眉:“哦?”難道是已經放下了那天的事,懶得□□了?
美好的想法剛出現三秒,嬋娟便再次開口了:“但他派人在城中所有香料鋪子都買了檀香。”
顧朝朝:“……他買這些東西做什麼?”
“奴婢不知,大約是想對比一下哪家的好?”嬋娟遲疑,“畢竟大將軍嘛,什麼都要最好的也不奇怪。”
顧朝朝:“……”
她僵坐許久,突然猜到沈暮深要做什麼了:“嬋娟。”
“奴婢在。”
“同一種香料,味道會有所不同嗎?”她緊張問道。
嬋娟笑了一聲:“自然是不同的,就比如檀香,在礦州城都爛大街了,隔幾步便有一家鋪子在售,可味道最純最雅致的,就隻有咱們檀香記一家,那可是獨家配方,旁人是模仿不得的。”
顧朝朝無言許久,正思考該怎麼辦時,門房突然跑了過來:“少爺,沈將軍的人來了,說是想請您過府一敘。”
她:“……”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第130章 (我真不認識她...)
顧朝朝剛明白沈暮深買香料是做什麼, 轉眼就被請去將軍府喝茶,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可拒絕的話又會顯得做賊心虛。
最重要的是, 京城那邊對沈暮深還未趕盡殺絕,此刻的沈暮深雖然大勢已去,卻尚有餘威,自己若是惹他不高興, 別說他身為朝臣殺她一個平民輕而易舉,就是現在還沒與他反目的知府,也能為了討好他對自己下手。
所以思來想去, 隻能硬著頭皮去了。
曾經的顧家老宅之一、如今的將軍府已經有些年頭了,雖然她找人精心修葺一番,仍然顯得有些破舊,但好在裡面的花草擺件都是全新的, 這點破落倒也不值一提。
顧朝朝一臉緊張地跟在侍衛身邊, 不住打聽沈暮深叫她去的原因,可惜沈暮深的侍衛不同知府衙門的門房, 嘴巴那叫一個緊,她問了半天卻什麼都沒問出來,最後隻能默默跟著。
穿過前門經過小園子,很快便到了主院門口, 顧朝朝識趣地站定,等人通報之後才進門。
不大的院子裡,擺著一張石桌,桌子旁的四個凳子早已經撤下, 沈暮深坐在輪椅上,靜靜在桌前品茶。
原文中, 男主自尊心極強,廢了一條腿後厭惡拄拐,便著人打造了輪椅。
顧朝朝第一次仔細打量他所坐的輪椅,不由得暗暗驚嘆古人的智慧,竟然能將物件做得如此精細。
“喜歡?”沈暮深突然開口。
顧朝朝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在輪椅上停留太久,頓時訕訕一笑誇獎:“大將軍這把輪椅的確巧奪天工,小的做了這麼多年生意,還從未見過如此精妙的物件。”
“既然喜歡,那送你一把如何?”沈暮深面無表情。
顧朝朝直覺他下面沒好話,一時間沒敢吱聲。
果然,下一秒他眼神泛冷:“不過要先打斷你一條腿,否則你得了此物也用不到,豈不是浪費。”
顧朝朝微微一愣,回過神後立刻跪下:“將軍饒命!”
“看來你是不喜歡。”沈暮深嗤了一聲。
顧朝朝隻覺他比上次見面更要不好相與,便俯在地上沒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都快出一身冷汗時,沈暮深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起來吧,按顧家族譜,你還是我的叔叔,我這個做晚輩的,叫你這麼跪著也不合適。”
顧朝朝訕訕一笑:“大將軍是官,小的是民,民跪官天經地義。”
大約是她的態度的確不錯,沈暮深掃了侍衛一眼,侍衛當即拿了把凳子來。顧朝朝不敢多推拒,道謝之後便坐下了:“敢問大將軍,此次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過來。”沈暮深抬眸看向她。
顧朝朝表情一僵:“什、什麼?”
沈暮深顯然不是會說第二遍的人,隻是眼神冰冷地盯著她。
顧朝朝扯了一下唇角,默默走上前去:“大將軍。”
沈暮深不悅蹙眉,她趕緊又往前走了兩步,直到鞋尖都快碰到他的輪椅時才停下。
香料是顧家一大產業,她這個身份浸潤檀香多年,即便是換了全新的衣裳,身上也會有淡淡的氣息。
此刻她與沈暮深離得極近,身上的味道輕而易舉縈繞在他的鼻尖,然後她就看到沈暮深眼神愈發陰鸷。
顧朝朝默默擦了一把手心的汗,待時機合適後默默退下。
院子裡靜悄悄的,沈暮深坐在輪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把手。
許久,他淡淡開口:“城中香料鋪近百家,唯你一家香料有這個味道。”
“……檀香記的確與眾不同,大將軍若是喜歡,小的明日便派人送些來。”顧朝朝謹慎回答。
沈暮深撩起眼皮掃她一眼,眼底是一片冷色:“香料就不必了,給我另一樣東西就是。”
“大將軍請說。”顧朝朝低頭。
“我要你鋪子的所有客人名單。”
果然如此,從剛才知道他查香料開始,她便已經料到,沈暮深定然會跟她要客人名單。此刻被他提起,顧朝朝早有心理準備,聞言隻是為難地跪下:“大將軍,客人名單乃是機密,是我等生意人的風骨所在,小的怕是不能交給將軍,還請……”
話沒說完,耳後傳來一陣破風聲,顧朝朝下意識回頭,便看到守在門口的侍衛手持長劍,徑直朝她刺來——
“我給!”她一個破音,不經意間流露出女兒家的嗓音。
沈暮深下意識看向她。
劍尖距離顧朝朝的眼球還有一寸遠,她咽了下口水,訕訕將劍推開:“大將軍,我給。”
這次開口,又恢復了清朗少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