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立刻又掏出一份完整的協議。
錢夫人一看到她做了兩手準備,頓時氣得牙痒痒,但也隻能黑著臉把東西交給錢德。
之前看起來一直心軟的錢德,在錢夫人答應之後反而不想籤了,拿著筆掙扎許久,咬著牙看向錢夫人:“我們那些債務怎麼辦?”
顧朝朝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債務有兒子重要嗎?!”錢夫人爆發。
錢德被吼得瑟縮一瞬,最後還是在上面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和又掏出印泥,兩人籤過之後將東西交給顧朝朝。顧朝朝看了眼協議,確定沒問題後裝進包裡。
“我兒子什麼時候送回來?”錢夫人黑著臉問。
顧朝朝掃了她一眼:“不著急,先讓暮深出來。”
錢夫人聞言想到什麼,堅決不同意:“你先把我兒子送回來。”
她越是這麼堅持,顧朝朝就越是懷疑沈暮深出什麼事了,當即臉色一冷:“我不想跟你廢話。”
錢夫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因為狠不過顧朝朝,攥著拳頭提前警告:“那先說好了,合同已籤,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準再追究我兒子。”
顧朝朝面無表情,徑直往樓上走,錢夫人見狀,連忙追過去帶路,隻留下錢德頹廢地坐在沙發上。
沈和掃了他一眼,嘲諷:“垃圾。”
顧朝朝跟著錢夫人來到一間臥室門前,錢夫人已經沒了之前的氣焰,清了清嗓子打預防針:“他回來之後犯病了,所以把自己磕出點傷,沒什麼大礙……”
話沒說完,顧朝朝已經猛地推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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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一張床的房間,地面上滿是碎瓷片,沈暮深赤著腳蜷在角落,周身被孤寂和無助包圍,他垂著眼眸,一下又一下地往手腕上戴已經磨損的電話手表,手腕被磨出血痕也不在意,隻是機械重復動作。
顧朝朝呼吸一窒,許久才艱難朝他邁出一步:“暮深……”
沈暮深垂著眼眸,仿佛沒有聽到她說話。
“暮深!”顧朝朝衝到他面前,在看到他臉上的傷後眼神一冷,凌厲地看向門外,“誰幹的?!”
錢夫人顫了顫,故作鎮定地開口:“都說是他自己磕的了……既然已經籤完合同了,你趕緊把人帶走吧。”
說完,不敢再看顧朝朝,急匆匆扭頭走了。
顧朝朝心底怒火洶湧,恨得她眼睛都紅了,再看沈暮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下又一下地去戴手表。
她在親自給他戴上手表時說過,要他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乖乖戴著。
而他也做到了。
他一直都很聽自己的話。
顧朝朝看著雙眼無神的沈暮深,心裡的火氣被一盆冷水澆滅,涼意從心髒蔓延到指尖,疼得她話都說不出來了。
許久,她顫抖著攥住了他的手:“……暮深,我來接你了。”
沈暮深的手一顫,過了很久才慢慢抬頭,盯著她的眼神裡滿是陌生,才一夜的時間,仿佛就已經徹底忘了她是誰。
顧朝朝笑了一聲,眼底卻蓄起了淚:“我來接你回家。”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眼神從陌生到迷茫無聲地轉變。顧朝朝攥緊他的手,任由他觀察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沈暮深嘴唇動了動,許久才艱難開口:“姐姐,我懂事……”
第154章 (別叫姐姐)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 顧朝朝還是第一次聽到沈暮深說這麼長的句子,然而她不覺得高興,反而心髒狠狠一疼。
她顫抖著將他抱進懷裡:“不用懂事, 姐姐保護你,你可以一輩子都不懂事……”
沈暮深蜷在她的懷裡,嘴裡含混不清地重復著‘姐姐’兩個字,顧朝朝哽咽著安撫, 直到他逐漸冷靜,才帶他往外走。
錢家夫婦大約是怕她找麻煩,早早就躲開了, 隻留下一個助理等在客廳,要跟著他們一起去接錢大寶。
看到他們出來,助理尷尬地打了招呼,旁邊喝茶的沈和看到沈暮深, 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接著皺起眉頭:“這誰打的?”
沈暮深垂著眼眸,即便頂著一臉傷也一如既往的平靜, 隻是右手時刻攥著顧朝朝的衣角。
沈和見沒人理自己,咳了一聲後嘟囔:“這也太不是人了,竟然把人打成這樣。”
顧朝朝無視他,冷淡地看了助理一眼, 問:“他們人呢?”
“……錢總臨時有事,去公司了。”助理小心翼翼地回答。
顧朝朝沒有為難一個助理的興致,脫下外套披在沈暮深身上,這才牽著他的手離開。沈和與助理對視一眼, 趕緊也跟了過去。
顧朝朝來時隻開了一輛車,錢家助理有自知之明, 自己開著車先往商場去了。
顧朝朝把沈暮深安排到後座後,看到沈和也想擠進去,她立刻制止:“你打車走。”
“不是吧顧總,卸磨殺驢也沒有這麼快吧,這大冷天的你叫我去哪打車?”沈和不滿,說完見顧朝朝不為所動,眼珠子一轉就開始威脅,“顧總,你別忘了沈暮深現在法律上的監護人是我,這麼對我,不好吧?”
“怎麼,你想拿他威脅我?”顧朝朝總算看向他了。
沈和聳聳肩:“我沒錢家那兩口子貪,可也不是什麼好人,你打什麼主意我不知道,但肯定跟沈暮深的遺產有關……我好歹是他親叔叔,分我一半不過分吧?”
他從一開始被管家找到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本來是準備挑個好日子再聊這件事,卻沒想到顧朝朝這麼翻臉不認人,剛拿到監護權就要他滾蛋,連車都不讓坐一下。
顧朝朝今天已經被威脅了無數次,此刻聽到他的話隻是冷笑一聲。
沈和見狀,也沒什麼耐心了:“你要是不答應,那我隻能帶走沈暮深了,你別後悔……”
“你女兒在國外讀書是吧?”顧朝朝突然打斷他。
沈和面露警惕:“你什麼意思?”
顧朝朝勾起唇角,隨口報上一個學校名字,看到沈和變了臉色才慢條斯理開口:“你得了癌症時日無多,想給唯一的女兒多留點東西,這沒問題,但你有沒有想過,她有沒有那個命花呢?”
“顧朝朝!”
“我既然敢找你幫忙,就不會什麼準備都不做,你真當我是冤大頭?”顧朝朝眼神凌厲。
沈和臉色變了幾變,最後尷尬一笑:“開個玩笑嘛顧總,我自家閨女都沒怎麼養過,就是把沈暮深交給我,我也不會帶啊。”
“過兩天交接一下監護權的事,把該籤的合同都籤了,我之前答應給你的,半點都不會少,至於別的,你多貪一分,我就讓你老婆孩子付出一分的代價,你爛命一條什麼都不怕,那就看她們怕不怕了。”顧朝朝說完掃了他一眼,直接上車了。
沈和黑著臉目送車輛離開,卻說不出半個‘不’字。
顧朝朝帶著沈暮深直接回家了,路上接到管家的電話,說是錢家助理已經到了,要不要把錢大寶放走。
顧朝朝猛地踩下剎車,靜了許久後淡淡開口:“放他走,找個沒有監控的路段,再給他一點教訓。”
管家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知道了。”
顧朝朝掛掉電話,一回頭發現沈暮深正在看著自己,她揚了揚唇,露出溫柔的微笑:“暮深不怕,姐姐沒有做壞事,隻是錢大寶太不懂事,所以我給他找幾個老師教教他。”
說完,低頭給管家發了條短信,要他下手務必以人不死就行為前提,狠狠收拾他個王八羔子一頓。
管家收到短信時很是無語,但還是按她的吩咐做了,因此錢大寶到家時,黝黑的皮膚上青青紫紫,像一頭受了傷的山豬,精神狀態極其緊繃。
錢德和錢夫人又心疼又氣憤,偏偏沈暮深被打在先,他們也不敢亂說話,隻能咬著牙忍下了這口氣。
顧朝朝帶著沈暮深到家後,家庭醫生已經等在客廳了,看到他們回來,當即要給沈暮深做檢查,然而一向如遊魂一般隨意擺弄的沈暮深,卻死死拽著顧朝朝的衣角,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顧朝朝無奈,隻好陪著他回到房間,讓醫生做了一個簡單的體檢。
“隻是輕微外傷和軟組織挫傷,別的一切正常,不用包扎塗藥,注意保持患處清潔就好,反而是心理上的問題……專業不同,我沒辦法給出準確判斷,還是建議請心理醫生進行疏導,免得留下創傷。”醫生簡單交代。
顧朝朝點頭答應,等醫生離開後把沈暮深拉到床邊坐下,一臉心疼地看著他唇角的傷口:“疼嗎?”
“姐姐。”沈暮深叫她一聲。
顧朝朝眼睛泛酸:“不想叫就別叫了,不要勉強自己,你什麼樣我都喜歡。”
明明狀態比之前更不穩,卻一遍又一遍地叫姐姐,想也知道不是開竅,而是太過恐懼,以至於寧願違背本心,也要試圖討好她。
“以後不會有人再將我們分開了。”顧朝朝安撫地摸著他的頭。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許久之後喚了一聲:“姐姐。”
顧朝朝失笑,眼圈卻更紅了,略微穩定情緒之後,才扶著他躺下:“睡一會兒吧,昨天到現在,你還沒休息吧?”
沈暮深乖順地躺在床上,卻依然揪著她的衣服不放,顧朝朝無奈,隻能陪著躺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哄睡:“乖,睡吧,我哪也不去。”
沈暮深不肯閉眼,隻是一味地盯著她看,顧朝朝也不催促,安靜地等他放下戒心。
許久,他終於抵不住困意,遲緩地閉上了眼睛。
當他均勻的呼吸聲響起,顧朝朝沉默片刻,從他口袋裡掏出他的電話手表,把昨天到現在的錄音發到了自己手機上,又掏出耳機戴上。
窗外太陽在空中遊走一圈,最後落入無盡的黑夜。錄音加速播放,終於在此刻全部播完,她眼睛布滿紅血絲,整個人都幾乎要融於黑暗,直到身邊的人輕哼一聲,她才猛地回神,輕輕拍了拍他。
這段錄音隻要公布,足夠讓錢家夫婦身敗名裂,從今以後再沒臉見人,隻要她公布……顧朝朝沉思許久,還是面無表情地將他手機上的刪除。
本來想把自己的也刪掉,但她思索許久,到底還是保存了,隻是加密之後存到了文檔裡,如果沒有意外,這段錄音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公諸於世。
沈暮深在身邊安靜地睡著,顧朝朝卻半點睡意也沒有,隻要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錢夫人扭曲的聲音。
她從很早之前就知道,錢家人對沈暮深不好,可她所了解的不好,都是一個個沒有感情的鉛字,從未有過如此之大的衝擊感,以至於她心口一陣一陣抽疼,第一萬次後悔自己沒有昨天就衝進錢家救人。
“好在都過去了。”顧朝朝喃喃一聲,側身將沈暮深摟在懷中,睡夢中的沈暮深若有所覺,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
顧朝朝靜靜躺了許久,總算在沈暮深均勻的呼吸聲中睡了過去。
雖然睡著了,可睡得卻不安穩,連夢裡都是錢夫人嘶吼鬼叫的畫面,以至於翌日天不亮,就從睡夢中驚醒。
她睜開眼睛時,下意識覺得胸口太悶,愣神許久才發現是沈暮深的胳膊搭在了上頭。顧朝朝眼眸微動,沉默片刻後悄悄抓住了他的手,正想挪開時,卻猝不及防間對上了他的眼睛。
“我把你吵醒了嗎?”顧朝朝溫柔地笑了笑。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眼底還帶著一絲剛剛醒來的迷惘。
許久,他總算清醒,於是重新攥住了她的衣角。顧朝朝揉揉他的頭發:“餓了吧,起床吃飯。”
說完就坐了起來,沈暮深也有樣學樣,跟著她一起從床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