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朝嘖了一聲,又開始泛酸了:“以前我問你這種問題,你都不回答的,才跟著吳暢學幾天啊,就變得這麼主動了?”
最近一段時間,她跟周倉忙拜師宴的事,沈暮深則被管家一天兩趟送去見吳暢。大約是藝術家們總有靈魂共鳴,也可能是原文中羈絆的力量,沈暮深的進步簡直肉眼可見,若非如此,顧朝朝也不敢邀請這麼多人。
沈暮深辨認出她語氣不對,可具體哪裡不對卻說不出來,便隻能沉默不語。
顧朝朝也沒指望他能接收自己的高級情緒,隻是輕輕哼了一聲:“小白眼狼。”
沈暮深這回看向她了。
“我對你這麼好,你卻更喜歡吳暢,你就是小白眼狼。”顧朝朝說完,捏了一下他的臉。
沈暮深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跟著她進了宴會廳。
廳裡已經來了不少客人,看到二人出現頓時笑著舉杯,顧朝朝一臉笑意,挽著沈暮深在人堆兒裡應酬。沈暮深安靜站在顧朝朝身邊,充當乖順的男伴。
今天雖然是沈暮深的主場,但因為他的心理問題,所以眾人還是體貼地沒有把注意力過多地放在他身上,隻是笑著與顧朝朝寒暄,再對她誇兩句沈暮深,也算是沒冷落主人公了。
顧朝朝一一應下,等吳暢出場帶走大部分人視線後,趕緊帶著沈暮深來到角落。
“小蛋糕吃嗎?”她問。
沈暮深不餓,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還是乖乖點了點頭。顧朝朝笑著叫人送了份甜品過來,兩個人坐在小桌前,面對面分享一塊蛋糕。
“是是是,我就是暮深的舅舅……我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隻能將拜師宴的事託付給顧總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顧朝朝皺了皺眉,一抬頭果然看到了不遠處的錢德。
才短短一段時間沒見,他就像老了十歲,盡管穿著昂貴的西裝,也遮掩不住眼底的憔悴。今天來的都是體面人,雖然對他如今的狀況心知肚明,但聽到他強行挽尊也沒有拆穿,而是笑著敷衍兩句,然後轉身將他給的名片丟進垃圾桶。
“他是怎麼進來的?”顧朝朝不悅,說完就感覺到衣角一緊,她下意識低頭,果然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揪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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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朝朝抿了抿唇,伸手想摸摸沈暮深的頭,結果手快碰到他時,注意到他頭上的發膠,猶豫一下還是改捏他的後脖頸:“不怕,我這就叫人把他弄走。”
雖然在那個家裡,對他最不好的是錢夫人和錢大寶,可顧朝朝卻知道,他最為恐懼的,還是這個所謂的親舅舅。
當五歲的他第一次住進錢家,第一次被錢夫人嘲諷時,他應該也想過求助,隻是唯一的親人所給的反饋卻近乎冷漠,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的人生徹底陷入絕望。
“不怕啊暮深,暮深最乖了。”顧朝朝低聲勸慰,直到他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這才叫來了管家,低聲叮囑幾句。
十分鍾後,管家出現在禮臺上:“各位先生、女士,距離拜師宴開始還有十分鍾,我們做個小遊戲吧,接下來會有專人收取各位的請柬,放到我手邊的箱子裡隨機抽取,抽到的人將得到我們顧總精心準備的禮物一份,在七日後送達您的府上。”
管家話音未落,便有人開始收請柬了,混進來的錢德心中一慌,為了避免被人發現,隻能低著頭匆匆離開。角落裡的顧朝朝目送他走出宴會廳,這才松了一口氣。
“顧總很聰明,將人趕走了,也不會被記恨。”不知何時出現的周倉突然笑道。
顧朝朝不知他看到多少,噙著笑淡定點頭:“周先生謬贊了。”
周倉笑著舉杯,顧朝朝也拿起一旁的雞尾酒,隔著空氣與他碰了一下。
這段時間一起籌備拜師宴,兩個人對彼此都很熟悉了,剛碰了個酒,周倉就提醒:“別喝太多,吳先生耐性很差,估計舉辦完儀式就走了,最後還要你來收尾。”
“放心,我心裡有數,”顧朝朝掃了他一眼,“再說不還有你呢,難不成你也要跟著吳先生溜走?”
“那倒是不會。”周倉笑道。
顧朝朝也揚起了唇角。
沈暮深默默看著兩人,許久突然伸手去碰顧朝朝的酒杯。顧朝朝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警告:“不行哦暮深,小孩子不能喝酒。”
周倉含笑看了沈暮深一眼,便轉身去忙了。
沈暮深沉默不語,已經碰到酒杯的手指停留許久,才默默收回去,揪住了顧朝朝的衣角。
顧朝朝:“?”就是不讓喝酒而已,這也能讓他沒安全感?
她不明所以地哄了一會兒,等他狀態好了就帶他去了臺上,當著所有人的面給吳暢敬了茶,拜師的事就算是過了明路。
果然如周倉所說,儀式一結束吳暢就跑了,隻將場子留給了她。顧朝朝心裡暗罵一聲,卻在周倉看過來時假笑:“吳先生真是性情中人。”
“想罵髒話就罵吧,我不會告密。”周倉一臉了然。
顧朝朝嘖了一聲,自然沒真的罵。
折騰了一晚上,已經習慣晚九點睡的沈暮深開始犯困,可顧朝朝讓他先跟管家回去,他又不肯,最後隻能讓他先到沙發上休息,她則和周倉一同應酬。
宴會上觥籌交錯,沈暮深安靜坐在沙發上,孤獨得格格不入。他看著她與周倉並排站在一起,有人說了什麼,兩人同時大笑,燦爛的樣子對他而言很陌生。
他不喜歡此刻的顧朝朝。一向懵懂的他這一刻卻有了很清晰的認知,心裡有一頭小兇獸焦躁不安地撞擊心髒,試圖理解這一刻的不喜歡。
沈暮深沉著臉獨自坐著,有剛來的服務生看到了,便體貼地送了一杯低度數果酒過來。沈暮深看到面前花花綠綠的杯子,像極了顧朝朝的那杯,他盯著看了許久,到底還是端了起來。
略微刺激的熱流順著喉嚨下肚,他眼底閃過一絲困惑,於是又喝一口。
顧朝朝正傾聽客人說話,好一會兒突然若有所覺地回頭,就看到沈暮深拿著一個空酒杯,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顧朝朝:“……”
她明顯一愣,旁邊的周倉看過來,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沈暮深,一時間忍不住笑了:“看來沈少爺的酒量不怎麼樣。”
才一杯,視線就失去了焦距。
顧朝朝無視他的打趣,放下杯子走到沈暮深身邊,頭疼地問他:“不是跟你說了不能喝酒嗎?”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像是辨認了許久,才看出她是誰:“姐姐。”
顧朝朝無奈:“對,是我,不然還能有誰?”
“小白眼狼。”沈暮深認真道。
顧朝朝:“?”
第160章 (習慣)
在沈暮深重復第三遍‘小白眼狼’時, 顧朝朝徹底確認他喝醉了,隻能認命地提前帶他離開,把收尾工作全都託付給了周倉。
上車後, 管家在前面負責開車,顧朝朝拉著沈暮深在後座坐定。才一會兒的功夫,沈暮深的臉頰便浮上一層薄紅,眼神愈發渙散了。
“以前怎麼不知道你好奇心這麼旺盛?”顧朝朝沒好氣地問。酒這東西即便加再多東西調味, 也無法掩蓋入口後的灼熱與刺激,她不信他沒嘗出味道。
沈暮深面對她的指責,隻是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 別的反應一點都沒有。
顧朝朝看到他這副樣子,也懶得說他了,脫掉高跟鞋放松地倚在靠枕上,閉著眼睛釋放一整天的疲憊。
許久, 她的肩頭突然一沉, 半邊身子都被往下壓了壓。
顧朝朝頓了頓,勉強垂著眼眸看過去, 就看到沈暮深蹙著眉頭枕著自己的肩膀。她在這個世界一米六五左右,沈暮深差不多比她高二十釐米,為了靠著她,長手長腳都蜷在一起, 看起來像一隻委屈的大狗。
顧朝朝被自己的腦補逗笑,再看他抿著薄唇,像是真的不舒服,漸漸也開始擔心:“很難受嗎?是不是酒精中毒了?我帶你去趟醫院吧?”
負責開車的管家聞言, 終於忍不住開口:“顧總,一杯七八度的酒是不會導致人體酒精中毒的。”
“不一定吧, 他之前又沒有接觸過酒精,突然喝了一大杯,還是謹慎點好。”顧朝朝眉頭緊皺。
管家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見她實在擔心,便不再勸了:“那我們現在……”
“回家。”一直抿著唇的沈暮深突然開口。
管家和顧朝朝同時閉嘴。
短暫沉默後,顧朝朝小心翼翼試探:“你想回家嗎?”
沈暮深又不說話了,隻是低著頭繼續揪她身上的布料。
顧朝朝今天穿的是魚尾裙,從上到下都是貼身設計,隻有最下方的裙邊有多餘的布料可以給他捏,他就捏著那點布料,專心地摩挲摩挲。
顧朝朝見他又開始沉浸自己的世界,不由得嘆了聲氣:“你不回答的話,我可真帶你去醫院了。”
沈暮深總算肯抬頭看她了,隻是眼神迷茫,像是剛睡醒,也像是累極了。
顧朝朝想到他這段時間跟著吳暢學繪畫,每天晚上都帶回來一堆作業,便還是妥協了:“不願意去就不去吧,回家睡一覺說不定就好了。”
管家默默贊同點頭,然後一腳油門往家去了。
十分鍾後,汽車停在了自家的院子裡。
“顧總,到了。”管家開口。
顧朝朝應了一聲就要下車,結果剛開了車門準備彎腰出去,就感覺到一陣牽拉感。她無奈回頭,果然看到沈暮深揪著她的裙子不放。
“松開。”
沈暮深當沒聽到。
“你松開的話,我可以讓你牽著手。”顧朝朝說完直接把手伸過去。
沈暮深視線落在她的手上,似乎在權衡利弊。
顧朝朝耐心等著,果然不多會兒他就松開了衣服,轉而牽住了她的手。
顧朝朝揚了揚唇,牽著他往屋裡走。
“你今天也累壞了,早點休息吧,明天上午還要去上課。”顧朝朝把沈暮深送回他的房間後就要離開,結果手始終被他攥著不肯放。
顧朝朝抽了兩下沒抽掉,一時間哭笑不得:“你今晚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相處這麼久,她太了解他了,從他第一次碰她的酒杯開始,小小的不知名情緒就在不斷發酵,隻是她之前太忙,後來又覺得他喝了酒腦子不清醒,便一直沒有過問。
現在看來不問是不行了,畢竟他連喝醉之後都不忘發小脾氣,看來已經不是糊弄兩下就能過去的事。
果然,她剛一問完,沈暮深就看向了她,雖然面上平靜,可眼神卻像有千言萬語要說,隻是因為太少開口說話,不知要怎麼組織語言。
顧朝朝一向鼓勵他多開口,見他嘴唇動了之後立刻引導:“沒關系,你可以慢慢想,想通了再開口,我不著急,可以在這兒等你。”
她的話讓沈暮深略為放松,斟酌許久後總算在她期待的目光裡開口了:“小白眼狼。”
顧朝朝:“……”
氣氛有一瞬間的僵硬,或者說僵硬的隻有顧朝朝一個,某個罵了人的家伙一臉平靜,仿佛這四個字已經精準地發泄出他全部的怨氣。
顧朝朝不解地看著這小子,開始回憶今晚發生的一切。
一通頭腦風暴後,她不確定地問:“你……是吃醋了?”
沈暮深定定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