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美食探案錄

第47章

字數:3533

發佈時間:2024-12-16 14:36:16

  多好的一家呀。


  她又低頭去看仍在昏迷中的張家三子,嗯,臉雖有些腫,但不難看出還是個孩子呢。


  是個肯為姐姐出頭的好孩子,可惜……太不耐打了些。


  時候差不多了,馬冰又給他施了一回針,“傻小子,快醒來吧!別讓你爹媽擔心了。”


  如今女兒下落不明,若幼子再有個什麼好歹,張家二老就別活了。


  趙夫人來時,就聽馬冰在裡面對著傷者自言自語道:“其實細想想,你也挺幸運的,父母俱在,還有哥哥有姐姐,多好啊……”


  唉,這孩子。


  趙夫人無聲嘆了口氣,又輕輕挪回去幾步,然後重重踩下去。


  聽見腳步聲的馬冰迅速回頭,“夫人,您怎麼來啦?”


  趙夫人裝著剛到的樣子說:“聽前頭的人說有人受傷,我想著你這孩子忙起來肯定顧不上吃飯,去廚房問了一回,果然是,就叫人給你做了點,且先墊墊吧。”


  馬冰往門外一看,驚訝地發現竟已是月上梢頭,“哎呀,這麼晚了?”


  剛不還太陽沒落山嗎?


  趙夫人搖頭失笑,親自將飯菜一碟碟端出來。


  “這是花雕釀鴨,不醉人的,隻是加些香甜。這是翡翠丸子湯,山藥夾子……”


  每樣菜都隻有幾口的樣子,但趙夫人一口氣拿出來十多個碗盤碟子,也滿滿當當堆了一桌。


  馬冰有點歡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去洗了手,果然坐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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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您吃了嗎?”


  趙夫人在旁邊給她打扇,聞言笑道:“傻丫頭,也不瞧瞧這都什麼時辰,我都該上宵夜啦。”


  馬冰就笑,先去夾那花雕釀鴨。


  花雕酒她喝過,鴨子也吃過,但用花雕酒釀的鴨子卻是頭一回入口,登時眼前一亮。


  確實如趙夫人所言,酒腥氣和鴨肉本身的異味早就在漫長的燉煮中飛走,剩下的隻有質樸的糧食香,而鴨肉更韌更嫩,配著碗底特意留下的一點紅棕油亮的濃稠醬汁,跟米飯一起吃當真絕配。


  翡翠丸子湯是先將魚肉打成泥,再把菠薐菜擰出汁子來,調和上勁兒,下高湯打個滾兒就成,十分鮮嫩清香,正是夏日裡用的。


  乳白色的湯底裡浮動著一顆顆翠玉般玲瓏可愛的肉球,端的有趣。


  天氣有些熱了,到了夜裡仍餘溫不減,不多時馬冰便吃得滿頭大汗,額頭和腮邊好幾縷頭發都打湿了,蜿蜒著貼在肉上,痒痒的,偏偏她又騰不出手去撓。


  太好吃了,舍不得放下碗!她一邊刺撓,一邊痛苦地想著。


  趙夫人便放下扇子,先用沾了水的帕子替她擦了汗,又輕輕攏起頭發,再次舉扇,對著露出來的脖頸輕輕扇著風。


  柔風瞬間帶走燥熱,馬冰愜意地吐了口氣,眼睛亮閃閃的,“夫人,您真好。”


  她的動作又輕又柔,還香噴噴的,像春日花圃中拂面的清風。


  馬冰忍不住想,如果母親還在世,一定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趙夫人愛憐道:“傻孩子,快吃吧。”


第44章 芝麻醬肉胡餅


  開封城共有水陸大小城門四十五座,考慮到疑犯是用轎子帶走張寶珠,水門暫且不必考慮,再去掉尋常人輕易不能走的大門、中門,剩下的也足有20餘座之多。


  謝鈺各處跑了一圈,又簡單召當日輪值的守衛問了一回話就花去大半日,回到開封府時,天都黑透了。


  饒是素來精力旺盛的元培也覺疲憊不堪,哈欠連天道:“大人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


  謝鈺卻道:“你自去睡覺,我瞧瞧傷者。”


  元培撓了撓頭,笑道:“大人這麼說,我竟不困了,倒有些餓,索性出去買些個芝麻胡餅來吃。”


  再夾上肥嫩的醬肉,要肥瘦參半的,一咬一嘴油,想想就過癮!


  如今天氣漸熱,日間人們都不大愛出門了。反倒是日落之後涼爽怡人,都愛出來逛逛,街上更比白天熱鬧十倍。


  各色飯菜瓜果自不必說,還有那許多吹糖人、捏面塑、耍把式賣藝的,各式彩燈照出去幾條街,隻鬧得轟轟烈烈。


  回來的時候路過那黃澄澄的胡餅攤子,麥粉混著芝麻香直往人鼻子眼兒裡鑽,把元培饞得了不得,若非跟著謝鈺,一早跳下馬去買了。


  謝鈺失笑,拽下錢袋丟過去,“多買些,也分給今日跟出去的弟兄們。”


  元培麻溜兒接了,歡歡喜喜跑出門去。


  馬上就是端午,明日起,城中會有一連三天的廟會,百姓們自然是高興的,但衙役們就未必了。


  常人越快活的時節,往往是差役們最累死累活的時候。


  這幾日謝鈺都忙著和另一位軍巡使籌備廟會期間巡防的事,還要聯絡各處的防隅官房,檢查水囊、唧筒、雲梯等滅火工具,有壞的、舊的不好用的都及時報上去更換……


  故而現在雖已是亥時了,開封府內各部仍燈火通明,各自忙碌著。


  謝鈺一邊走,一邊慢慢活動手臂脖頸,很快來到副廳。


  衙門裡的人時常有損傷,這大堂後的副廳四通八達,便作日常急救之用。


  進去後繞過屏風,映入眼簾的先是一流擺開四張大榻,給傷重不能起身的傷患。兩側則是燕翅列開的桌椅,方便休息和坐著接受治療。


  張家三子傷重,夜裡也離不得人,王衡年紀大了,熬不得夜,白日來了一回,晚上又打發一個藥童來與馬冰輪值。


  謝鈺到時,那藥童正靠在外面的廊柱上打哈欠。


  見謝鈺過來,那藥童哈欠打到一半就要起身行禮。


  “坐著吧。”謝鈺道。


  一天跑下來,他也有些累了,免了俗禮大家都安生。


  藥童來開封府有些年頭,知道謝鈺為人,果然坐了回去,又道:“大人,還沒醒呢,不如您明早再來。”


  謝鈺擺擺手,自行撩袍子進去。


  馬冰就半趴在最靠近傷者的那張靠背椅裡,胳膊伏在扶手上,墊著臉頰,呼吸悠長,似乎已經睡著了。


  五月的夜晚仍有幾分涼意,她還穿著白日的薄衫,此刻被寒氣侵襲,整個人幾乎都縮成一團。


  謝鈺這才發現她真的很瘦,看著高高挑挑的,窩在椅子裡卻隻是小小一團。


  她睡夢中仍眉頭緊鎖,兩排鴉羽似的長睫在眼下籠出大團陰影。


  他知道對方一直有許多心事,可連睡夢中都不得片刻安生嗎?


  謝鈺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一度不受控制地想去碰碰她日益消瘦的面頰,卻又在半道生生停住。


  這算什麼呢?


  他不該這樣冒失的。


  一陣風襲來,馬冰縮得更緊了。


  傻姑娘,守夜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謝鈺無聲嘆了口氣,順勢將自己的披風解下,準備給她披上。


  沒想到剛一靠近,馬冰就唰地睜開了眼睛,右手按在腰間,眸底的睡意以驚人的速度消散,清醒得好像從來沒有入睡過一樣。


  謝鈺的動作僵在半空。


  看清來人後,馬冰狠狠松了口氣,將手從腰間收回來,重新癱回圈椅內,“是你呀。”


  她捏捏眉心,狐疑地看著對方的動作,“大人,這是……”


  謝鈺面不改色地將披風抖開,三下兩下疊放在一旁,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無比自然,仿佛他一開始就想這麼做似的。


  “走了一路,有些熱,才脫披風就把你吵醒了。”他平靜道。


  “哦。”馬冰打了個哈欠,兩眼中瞬間彌漫出水霧,顯然困極了,甚至沒工夫細究對方話中漏洞。


  謝鈺忍不住看向她腰間:細細的,似乎比他的手掌寬不了多少。


  她很警惕,他想,很少有人在睡夢中還保持這樣的警醒。


  他確認自己方才的動作足夠輕柔,卻不想還是把對方吵醒了。


  不,謝鈺馬上在心中反駁自己,並不是動作幅度或聲響太大,而是對方對於周圍的氣息極度敏感,所以才會稍有靠近就瞬間清醒。


  這是一種極端的警惕性,隻有長年累月的生活積累才能形成的本能。會有這種本能的人必然長期生活在動蕩、流離的環境中,以至於連睡覺時都不敢松懈半分。


  除了行伍中人之外,謝鈺還是第一次在一個普通人身上看見。


  不,或許她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而與此同時,馬冰正捏著自己的額頭反省。


  大意,太大意了,對方竟然都走到自己身邊了還沒察覺!


  若謝鈺是別有用心的家伙,恐怕現在自己的腦袋都飛出去了。


  唉!


  果然是最近的生活太過安逸,以至於連最基本的防備的本事都退步了嗎?


  她迅速來了一場簡短而深刻的自我反省,結束後偷偷瞟了對方一眼,意外發現對方竟然也在看自己,兩人猝不及防來了個對視。


  短暫的沉默之後,又齊刷刷別開臉。


  呃,有點尷尬。


  “很晚了,大人不回去休息嗎?”


  “馬姑娘腰間存著甚麼暗器嗎?”


  兩人同時開口。


  謝鈺:“……”


  馬冰:“……”


  說得太整齊了,一時間竟沒聽清對方講什麼。


  這樣近乎窘迫的巧合倒把方才的尷尬抹去不少,至少兩人的身體都不那麼僵硬了。


  謝鈺示意馬冰先說。


  聽對方重復之後,謝鈺道:“有些過了宿頭,暫時倒不困了。”


  馬冰不疑有他。


  人的身體是很神奇的,如果長時間堅持固定的作息就會形成習慣,一旦某日突然改變,哪怕改成更好的,反而難以適應。


  謝鈺回答了,馬冰也不好回避,於是一本正經道:


  “毒藥!見血封喉的毒藥!專門用來搞偷襲的。”


  謝鈺:“……你說謊。”


  這謊撒得也太敷衍了,顯然沒有用心準備。


  沒想到馬冰竟毫不掩飾地承認了,“你都說是暗器了,難不成我還會大大方方的告訴你嗎?一個弱女子在外行走,有幾樣殺手锏不是很正常的嗎?”


  謝鈺:“……”


  好有道理。


  馬冰起來活動下僵硬的身體,又去給張家三子把了脈。


  “情況如何?”謝鈺跟過來問道。


  馬冰笑著點頭,“暫時依脈象看,腦中大約是不會有淤血了。”


  他受傷至今已有將近六個時辰,若真有淤血,脈象上必然有所體現。現在沒有跡象,一般就是不會有了。


  謝鈺也露了笑模樣,“是個好消息。”


  “哎,下雨了?”馬冰剛一活動肩膀,卻見窗外不知什麼時候竟悄然飄起雨絲。


  院子裡點了燈,橙黃的燈光從石燈籠的孔隙中漏出,形成一圈朦朧的光暈。


  雨絲極細極密,若說得通俗些,便是牛毛;若說得文雅些,就似輕紗。


  雨細,風也和氣,刮起來一點動靜都聽不見,連花圃裡的枝葉花朵都是安安靜靜的,隻輕輕帶起那雨幕,被燈一照,亮堂堂地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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