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臉都沒這麼快的。
回頭那姓謝的小子還不笑死啊!
不能夠,絕對不能夠!
好說歹說,總算又留馬冰住了兩日,到底拖不得了。
另一邊,謝鈺覺得時候也差不多了,便開始固定沿著開封府到裴府的大路遛彎,不對,是巡街。
然後這天一大早,馬冰剛一出門,一抬頭,就看見了熟悉的人。
“謝大人?”
他不是不巡這邊的麼。
謝鈺看著她,忽然想起來以前讀過的一段《詩經》,“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當時的他隻覺得荒唐,一日就是一日,怎麼可能眨眼成三秋,更何況三歲?
可現在,他懂了。
謝鈺才要舉步上前,卻見那扇大門後面呼啦啦又湧出來一群人,老的,小的,一個不落,都虎視眈眈盯著自己。
謝鈺:“……”
不得不說,這場面著實有些滑稽,但他又打從心眼兒裡替馬冰高興。
這個踽踽獨行的姑娘,終於又有家人了。
他走上前去,衝裴戎和孟夫人行了晚輩禮,“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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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什麼?
他沒說,裴家人也沒問,可都清楚。
見他這樣,裴戎就是有滿心示威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隻是……
老頭兒忽然煩躁起來,“滾蛋滾蛋,看著就煩!”
他娘的,好好的姑娘,為啥一定要喜歡個臭小子!
想想就不快活!
謝鈺莞爾。
馬冰忽然有點不好意思。
你來做什麼呢?
倒像是,倒像是特意接人來的。
看著兩人漸行漸遠,裴安急得跳腳,“爹,就讓那小子這麼走了?不得狠狠揍一頓?”
裴戎正滿腹憋屈無處發,聞言抬手就往他後腦勺糊了一巴掌,“揍你!”
裴安:“……”
那邊謝鈺替馬冰牽著馬,時不時瞄一眼上頭幾個堪稱巨大的包袱,終於忍不住低笑出聲。
馬冰無奈道:“想笑就笑吧。”
來時輕裝簡行,歸時如同搬家……
大黑馬鬱悶地打了個響鼻。
人家不想當拉貨的!
謝鈺確實笑了,“這幾日,高興麼?”
其實一看她的神色,他就有了答案,可總想聽她說點什麼。
不管什麼都好。
果然,馬冰面上浮現出名為快樂和滿足表情,毫不猶豫地點頭,“嗯!”
謝鈺也跟著高興起來,忽意有所指地說:“可這幾日遇見小裴大人,他卻總是不大高興的樣子,待我十分冷漠。”
馬冰刷地扭頭看他,活像看西洋景兒似的稀罕。
喂,這是在打小報告嗎?
謝大人,你好奸詐呀!
正說著,前頭小路上轉出來一個面熟的官差,對方一看兩人這架勢,下意識脫口而出,“呦,謝大人,搬家啊?”
謝鈺:“……”
那人說完也覺得荒誕,胡亂道了歉,腳底抹油跑了,剩下馬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謝鈺無奈,站在旁邊等她笑完。
馬冰還真就結結實實笑了半天,最後才捂著肚子抹眼淚,“謝大人,搬完家之後我想問點事……”
謝鈺:“……”
這節過不去了是嗎?
他的表情特別有意思。
有點窘迫,但又礙於禮儀不便發作;帶著縱容,偏又十分無奈,就……有點可愛哎!
馬冰看了許久,終於想起來要適可而止,這才收斂笑容,開始問正事,“田淑的案子,怎麼樣了?”
見她終於不再揪著“搬家”不放,謝鈺明顯松了口氣。
“有點進展,但對方還在權衡中,不過應該不會有大的變動……”
那有可能被列為連環案的四個案件分別屬於不同的管轄地,主審的官員也不盡相同,因現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不管是塗爻還是謝鈺,都沒有充足的理由要求皇上調那些官員入京接受問話。
但唯有一人,前些年剛升任了京官,就在開封府!
於是前天塗爻就找了個由頭,約他出去吃茶。
對方還以為塗爻忽然發現了自己這塊璞玉,端的又驚又喜,結果一個照面,心就涼了半截。
一開始,塗爻他們想的是詐一詐,或許能有所獲。
但反復斟酌後,覺得不妥。
能做京官的,多是聰明人,眼下他們沒有鐵證,若瞎貓碰上死耗子,真的詐出來了倒好,若不成功,這唯一一個突破口就要作廢。
所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正面出擊。
那官員果然裝糊塗。
塗爻便道:“本官知道你心中顧慮不過有二。其一,擔心得罪魯東申氏,或許你之所以能夠升遷,便是得了他們的助力。不過如今你既然已然升遷,兩邊利益交換已畢,也該告一段落。況且此間乃是京城,天子腳下,申氏不足為懼。
其二,你唯恐皇家礙於顏面,不欲聲張,所以故意做個人情,向驸馬和壽陽公主賣好。可偏偏是最關鍵的問題,你忽略了。”
那官員本已走到門口,聽了塗爻這話,下意識追問:“什麼?”
塗爻道:“驸馬之所以叫驸馬,是因其依附於公主而存在。申軒之所以是驸馬,是因為他尚了公主,而非因他是申軒,所以才是驸馬。”
一句話,自始至終,重要的隻是壽陽公主的意願,皇家的意思,而非什麼驸馬申軒。
如今申氏看重申軒,是因為皇家看在壽陽公主的面子上,可當年他尚公主,也不過棋子而已。
似申氏這類世家大族,親情淡漠,若他們發現申軒不能繼續為申氏帶來利益,第一個舍棄他的,便是生他養他的氏族!
現在驸馬是申軒,來日就可能是別人,不過換個名字而已,有什麼要緊?
那官員一愣,腦中嗡的一聲,瞬間汗如漿下。
本末倒置!
第103章 所謂親情
塗爻一番話正中紅心,馬冰聽完……忍不住看了謝鈺一眼。
這就有點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啊。
謝鈺倒是很平靜,“我不會介意,父親也不會。”
塗爻和謝顯私交不錯,講話本就沒多麼拘束。
文人嘛,說到興頭上,難免唇槍舌劍,別看塗爻對外一派儒雅,君子風範,私下說得更狠的且多著呢!
而謝顯的內心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強大。
早年他初露鋒芒時就有許多人不服,故意說“驸馬”“倒插門”“吃軟飯”這樣的話,試圖激怒他。
怎料謝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公主愛我好顏色,這便是我的本事,以色尚主,我行,你們行嗎?”
“便是我來日去討飯,都能討來三菜一湯,你們行嗎?”
“如此嘴臉,端的醜人多作怪。”
馬冰:“……”
不愧是他!
回到開封府,一路上都有人跟馬冰打招呼,熱情得簡直不像話。
馬冰相當驚訝。
怎麼看我都跟看救世主似的。
謝鈺眼帶笑意,“這幾日王太醫正配置新藥方,說是清熱敗火有奇效,便拉了人去試。”
效果麼,確實是好的,但味道麼,著實不敢恭維。
於是眾人空前思念外出未歸的馬大夫。
藥園裡靜悄悄的,王衡和兩個學徒都不在,謝鈺說是早起有幾個百姓因言語衝突街頭鬥毆,打得頭破血流,他老人家興衝衝帶人過去了。
熱水是王衡走之前燒好的,天氣熱,現在還微微發燙。
馬冰自回房間安置行李,謝鈺彎腰撥弄下小火爐中木炭上蓋著的灰燼,對著輕輕一扇,暗紅色的火星兒就雀躍起來。
橙紅色的火苗迅速轉為幽藍色,快樂地舔著壺底。
不多時,熱氣便呼哧呼哧從壺嘴和蓋子的縫隙中噴湧而出,又開了。
清亮的水柱注入茶壺中,蓋上蓋子焖一會兒,便有淺褐色的茶湯了。
謝鈺烹茶很有一手,哪怕隻是幾十文一隻的普通茶壺茶杯,在他手裡似乎也都雅致起來。
微風拂過,茶湯在杯中緩緩蕩漾,隱約映出謝鈺的臉和頭上一角藍天。
他抬頭,看著屋內埋頭忙活的馬冰,心中一片寧靜。
稍後馬冰出來,手裡多了幾個油紙包,都是裴安給她買的零嘴兒。
除了糕點,還有各色幹果、蜜煎,裴府自制的牛羊肉幹,林林總總一大堆。
謝鈺眨了眨眼,莫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以前陪陛下微服私訪時曾去農戶家討茶吃,恰巧碰到外出勞務的男主人回家。
勞作一月,東家剛發了辛苦錢,他便巴巴兒買了米面糧油,還給媳婦扯了花布,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取出與她瞧。
他看看馬冰,再看看桌上的糕點……何其相似。
兩人便就著茶吃點心。
捻起一塊翡翠白玉糕時,謝鈺仿佛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淺淺笑了下。
“怎麼?”馬冰問。
“若小裴大人知道你帶回來的糕點入我的口,”他帶著幾分揶揄地說,“隻怕鼻子都要氣歪了。”
馬冰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抿著嘴兒笑而不語。
二哥和他這幾日的“官司”都被二嫂當笑話偷偷說與她聽了,姑嫂二人私底下笑了許久。
男人嘛,許多時候總是幼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