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冰微微垂眸,“是啊,來日方長。”
“對了,你們常用的金瘡藥和幾樣丸藥這幾天我做了一批出來,得空過去取吧。”
“好咧!”
得知謝鈺在休息,元培也不進去打擾,和馬冰一道折回去,又在下一個路口分道揚鑣。
馬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又回頭注視謝鈺的小院良久,終於緩緩吐了口氣,邁開步子回藥園去了。
王衡不在,大約帶著徒弟們出診去了。
他如今雖然退了,但到底是前任太醫,外頭官宦人家也常下帖子請他去看病,很忙。
馬冰進屋一趟,拎著一個大包袱去了馬厩,稍後便騎著大黑馬出門。
出城時迎面碰上帶人巡街的方保,“馬姑娘,出城辦事啊?”
這大包小裹的。
馬冰微笑點頭,“是呀。”
兩人簡單寒暄幾句,錯身,擦肩而過。
出城之後,馬冰翻身上馬。
她調轉馬頭,深深地望了那巍峨的城牆一眼,一抖韁繩,“駕!”
一人一馬越跑越快,很快消失在滾滾煙塵中。
馬冰的目標是城北皇陵。
Advertisement
既然無人提及先帝,那麼她就做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出來,讓大家不得不提!
大祿建國至今歷經三帝,皆葬於京城北郊的皇陵,先帝晚年極度膨脹,竟不顧規制,暗中命肅親王為自己單獨修建帝廟,十分恢弘,極盡奢靡。
馬冰的目標就是帝廟。
當初她相對先帝墓下手,奈何暗中考察幾次之後發現難度太高,她一個人做不來。
皇陵陪葬眾多,難免招盜墓賊惦記,是有專門的守陵衙門的。
守陵將士每日嚴密巡視不說,那陵墓外層均以巨石搭建而成,又澆築米漿等混合而成的三合土,堅硬無比,鐵锨卯足了勁兒輪上去,也隻能留下一點淺淺的白印子。
單靠她積攢的這點火藥,連外皮都破不開。
要想撬動整座帝陵,至少需要一支上千人的軍隊。
她沒有。
但帝廟就不同了。
廟宇本身雖精巧無比,但內部除了先帝靈位和幾樣衣冠之外,並無太多珍寶。
誰也偷不走整座廟,故而守衛並不嚴密。
另外,帝廟除逢年過節和每年先帝忌日並不開啟,隻早晚有宮女太監打掃上香,平時幾乎沒有人來。
馬冰有充足的時間去做點壞事。
要去帝廟,就要先繞過皇陵,馬冰在距離皇陵大約兩三裡地時就下了馬。
她一遍又一遍撫摸著大黑馬的頭頸,額頭抵在它身上,看著大眼睛裡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心情復雜。
“千裡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咱們相伴這麼多年,到底是我先舍了你。”
大黑馬察覺到主人不尋常的情緒,顯得有些煩躁,一個勁兒的打響鼻,又去撕扯她的衣擺。
馬冰狠狠揉了揉它的腦袋,最後一次捧著黃豆喂。
大黑馬卻一口不吃。
馬冰嘆了口氣,“太有靈性也不是好事……”
她把黃豆灑在地上,解開大黑馬的鞍子腳蹬甩在一邊,扭頭就走,“你自由了!”
可沒走幾步,衣擺就被咬住,大黑馬使勁兒將她往回拖。
一人一馬角力片刻,馬冰一咬牙,抽出軟劍斬斷衣擺,指著它罵道:“我不要你了,沒聽見嗎?!滾吧!”
她第一次這樣罵它。
大黑馬嘴裡銜著半截碎布,大眼睛眨了幾下,竟滾出淚來。
馬冰心一軟,眼圈瞬間就紅了。
人說畜生不懂事,實在是假話。
朝夕相處,它們比誰都懂。
大黑馬又試探著往前挪了兩步,被馬冰喝住。
可她一走,它又跟著。
馬冰一狠心,抬手往它身上輕輕刺了一劍,細小的血珠立刻湧出來。
“再跟,我就殺了你!”
這點傷口不算什麼,要不了幾天就自愈了。
跑出去老遠了,還能聽見它徘徊在原地的哀鳴。
馬冰不敢回頭,腳下也不敢停,用力抹了把臉,再次加快了腳步。
正如她所料,繞過皇陵後,守衛立刻松懈許多。
她在外面埋伏一陣,等灑掃上香的宮女太監離開,就立刻翻牆進去。
恐怕沒人料到竟有人會冒死潛入空蕩蕩的帝廟。
馬冰快手快腳摸進正殿,轉身關了門,仔細檢查角落,確認沒有外人之後,這才松了口氣。
她看著那高高的案子上供奉的靈位,冷笑一聲,掏出軟劍,抬手劈成兩半。
“你作惡多端,有什麼資格享受世人香火供奉!”
劈完靈位,馬冰頓覺神清氣爽,多年來堵著的一口鬱氣都散了大半。
她四處看了看,最終將視線鎖定在高高的大梁上。
據說這裡的大梁都是從千裡迢迢的雲南深山中運來的百年古木,為了運送木材,肅親王還命人特別開鑿運河,耗費白銀數百萬兩,也不知累死多少民夫!
整座帝廟修建得極為考究,也很牢固,馬冰的火藥有限,炸別的地方未必能傷筋動骨。
倒是這幾根大梁,隻要斷裂,必然塌陷!
主意已定,她立刻解下背著的大包袱,現場將昨夜研磨好的木炭粉混入硫磺和硝石粉末中,又分成小包扎結實。
早年她試驗過,扎得越緊包得越厚,稍後威力就越大。
雖說照以前探查和打聽的來看,中間應該不會有人來,但凡事就怕萬一。
機會隻有一次,她必須盡快。
捆好火藥後,馬冰遺憾地嘆了口氣,還是少。
要是時間足夠,炸藥足夠,整座帝廟都給他掀翻了!
這樣才解恨。
幾根主梁以整根原木制成,很長,馬冰想了又想,決定臨時改變計劃:
她要把所有的火藥都集中在兩處交匯點上,直接打斷承接的主結構。
如果順利的話,起碼能掀翻正殿的房頂,再塌半邊!
忙活起來,不覺時光飛逝。
那邊方保交班回了衙門,準備回房換衣裳時瞧見元培和霍平在演武場比劃,就過去說話。
三人聊了會兒,方保順口問道:“對了,今兒怎麼沒瞧見謝大人。”
元培笑道:“大人休息呢……”
話一出口,他卻覺得不大對勁。
元培猛地扭頭問霍平,“大人睡了多久了?”
霍平也覺出點兒什麼來,“得一個多時辰了吧?”
謝鈺向來克制,除非生病,從沒在白天休息過。哪怕午睡,也是雷打不動的兩刻鍾而已。
可今天呢?
距離馬冰說他在休息,已經過去大半天了,為什麼還沒有動靜?
兩人對視一眼,顧不上回答方保,拔腿就朝謝鈺的院子跑。
衝進去一看,謝鈺竟還躺在梅花樹下,一動不動。
“大人!”
元培的心都快嚇飛了,一個箭步衝過去伸手試探鼻息。
活著!
也沒發燒。
“大人?”霍平又叫了聲。
謝鈺沒反應。
這不對勁。
他們破門而入,又這麼大聲說話,就算謝鈺病了,也不可能聽不見。
“我去喊大夫!”
元培又掉頭衝出去,腳下生風跑去藥園,出診歸來的王衡還像以前那樣躺在大搖椅上。
見他來,王衡以為是來找馬冰的,便道:“丫頭出門還沒回來呢。”
元培顧不上解釋,上去抓住他就跑,“王爺爺,救命的!”
可跑出去幾步,他又想起來一件事,“二兩不在?”
王衡跑得氣喘籲籲,“早上找子質吃飯後我就沒見她了。”
元培一怔。
這麼巧?
不對,不是巧合!
那邊方保見元培和霍平神色不對,也跟過來看究竟,抬頭就見元培拖著王衡跑得腳下生風,不禁滿頭霧水,“今兒都怎麼了?出城的出城,亂陣腳的亂陣腳……”
“誰出城?!”元培讓王衡趕緊去謝鈺的院子,自己直覺有問題,停下問道。
“就馬姑娘啊,”方保疑惑道,“她一早就騎馬出城,怎麼,你們不知道?”
在他印象中,馬冰與謝鈺一伙走得極近,看她包袱款款的樣子,分明要出遠門,怎麼可能不告訴謝鈺和元培他們呢?
二兩出城了,她出城去做什麼?
元培腦子裡亂糟糟的,怎麼都想不明白。
王衡去給把脈,“呼吸勻稱,脈象平和,應該是吃了凝神安眠的藥,很對症,應該是那丫頭的手筆。他近來身子有些虧損,正該吃了藥好好休息幾日。”
霍平看向慢一步進門的元培,“要不要把大人叫醒?”
太奇怪了,今天的事情太奇怪了。
大人需要調理,馬姑娘開藥也應該,但照她的脾性,必然會守在身邊,怎麼忽然出門?
而且既然要睡,何不夜間睡前服用,豈不更好?
元培略一遲疑,問王衡,“依您來看,大人還有多久才會醒?”
“少說還得一個來時辰吧。”王衡道。
一個多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