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兩相望。
沉默了足足半分鍾有餘。
他才抿唇,不可置信:“沈,沈小姐?”
沈絨也沒料到是他,更沒料到他會醒。
磕磕巴巴開口:“你好,時候不早了,你快睡吧。”
她說著伸手,替他扯了扯被子,轉頭八百米衝刺朝小門的方向跑。
池深一句“慢點”卡在喉嚨裡,就聽“砰”的一聲,房間裡傳來聲慘叫。
他忙按開燈下床。
就見沙發拐角處,沈絨抱著膝蓋疼得在地上打滾,小臉都紅透,顯然磕得不輕。
他顧不得其他,將放著花瓶的架子挪開一些,省的她又砸到,才半蹲到她身側,觸碰她衣角前還頓了下,溫聲道:“方便嗎?”
眼淚蓄滿眼眶,她可憐兮兮地點頭。
池深這才上手,替她小心將睡褲褲腳折上去,折到大腿處。
隻見白皙皮膚上紅腫起慘烈的一塊。
他細細檢查了下,松口氣:“應該沒有骨折,我去拿藥給你噴一下,如果明天還沒有好轉,我再帶你去醫院。”
“嗯。”
沈絨把眼淚抹了,“不疼,一點兒也不疼,沒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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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姑娘還挺能逞強。
平日裡見她,都是風風火火模樣,現下竟有兩分可憐。
池深無聲彎了唇角:“不過你怎麼在這兒?你怎麼進來的?”
“我,我......”
話不經過腦子,她卡了半晌,忽地冒出一句,“我想你了。”
他腦子似是被這一句給弄卡殼了,而後挑眉,緩慢重復:“你想我了?”
沈絨壓根不敢對上他的視線。
先前幾次家中要求見面相親,她都是避之不及的那個。
反倒他一直耐心溫和又有禮貌,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意思。
每次約會,也是他最先來接她。
甚至安排好了所有約會計劃,並會為她帶一束花。
而上一回,她為了讓他知難而退,扯著他去了遊樂園,坐了足足十次過山車。
最後他平安無事,她吐暈在衛生間。
自那日以後,池深大概是知道她的意思,主動找借口推拒家裡安排,兩人再沒有見過面。
沈絨知道自己這話可信度不是很高。
她打算解釋一下,轉念一想,又默默將話咽回喉嚨裡,輕輕點了下頭,心虛中還帶著點理直氣壯:“對呀,有什麼問題嗎?”
“沈小姐變得還真是......”
他頓了下,意味不明地補充,“快。”
“那是因為你不懂女人。”
沈絨頭壓得越低:“女人都是這樣的,善變,你又沒談過戀愛,你不懂。”
“好,我不懂。”
他忍不住笑了下,“那你介不介意我先把你抱回房間?我好給你上藥。”
沈絨撐著地面,努力掙扎了下想要自己爬起來走回去。
但一動就疼得厲害,不得已開口:“謝謝。”
很識時務的小姑娘。
池深又想笑,這回忍住了。
他將胳膊穿過她的膝窩,極有分寸感地微微收攏握成拳頭,並不觸碰到她,將她從小門抱回去,放在床上,又去拿了醫藥箱過來,半蹲在她跟前,拿出噴霧往她傷痛處噴。
不疼,冰冰涼涼的。
真緩解了點疼。
沈絨略微有點不好意思。
這大半夜地來叨擾他也就罷了,現在還要他幫自己處理傷口。
她輕聲道:“謝謝你,真是麻煩了。”
“難得從你嘴裡聽到句謝。”
池深將醫藥箱收拾好站起身,忽而伸手揉了下她的頭,“還以為你討厭我討厭得要命呢。”
“怎麼會!”
沈絨忙搖頭,“你人挺好的。”
先前確實因為不想相親而故意和他拉開距離。
但池深這個人,確實如外界傳言那般溫潤有禮,處處周到。
更別說她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那你好好休息,小門我就不鎖了,你有什麼事直接喊我就好。”
他想了下,又在櫃子裡翻出個鈴鐺,擦拭幹淨了才遞給沈絨。
看起來也是上世紀的產物,像餐館裡上菜的搖鈴。
“這裡隔音還可以,我可能會聽不見,你到時候直接搖鈴。”
“謝,謝謝。”
鈴鐺不大,託在手裡小小的。
池深走之前,順道還關上了燈。
在池家,沈絨極難得地睡了這兩個月來的第一個好覺。
不用擔心半夜有人坐在她床頭,不用擔心沈溫煦會發瘋逼她說愛他。
隻是她還記得池家家風嚴謹,小輩們若住在家裡,一大早就得起床,陪老爺子去用早餐。
因此她睡前定了個鬧鍾。
第二日清晨七點半,她就迷迷糊糊被鬧鍾吵醒。
膝蓋上的傷好受許多,至少不碰不動的時候不疼。
紅腫也消了,變成更慘烈的青紫。
她一瘸一拐翻下床,就聽小門處有人輕敲兩下,忙應:“可以進來。”
池深拉開門,並不往裡走,溫聲道:“怎麼起得這麼早?”
他換上件盤扣襯衫,襯著冷白皮膚,微微書卷氣,在外頭那運籌帷幄的模樣褪去,現下倒是和這中式古典建築分外合適。
“昨天晚上打擾了一晚上,想去跟爺爺打個招呼。”
沈絨視線在他臉上停了一會兒,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沒關系,我不困。”
“我已經跟爺爺說過了,爺爺讓你好好休息,等恢復精力了再去也好。”
“這樣不好,沒有禮貌。”
“沒事的。”
在長輩面前,這小丫頭還慣會裝乖的。
池深耐心道,“爺爺最近身體也不太好,家裡小輩們一大早也不去打擾他的,等下午午休過去,或是晚上再去也不遲。”
“啊?爺爺身體不好呀?爺爺怎麼了?”
沈絨一激靈精神過來朝他看去。
雖然之前不打算跟池深在一塊,但池爺爺卻待她極好。
來家裡做客時,爺爺總拉著她,讓她不必拘著自己,還送禮物給她。
這個年級的老人最怕生病。
最怕冬天。
“沒什麼大事。”
池深寬慰她,“入了冬,有點咳嗽不舒服,醫生陪著,沒事的。”
沈絨微微松一口氣:“爺爺沒什麼事就好。”
她拖著病腿朝衛生間走,忽而又停住,看向池深:“我,我能在你這裡多住幾天嗎?”
“可以。”
池深輕點了下頭,臉上劃過一抹猶豫。
沈絨眼尖地瞧見,小聲問:“怎麼了?不方便嗎?”
“倒不是不方便。”
他嗓音溫吞,順著小門穿過來,有點不解,“你已經想我想到這個地步了嗎?”
“......”
第218章 絨絨番外3
一個謊言往往需要更大的謊言去掩蓋。
沈絨在猶豫半分鍾以後,篤定地點了點頭。
這下輪到池深沉默。
他唇角繃緊,過了會兒,用那一貫波瀾不驚的語調開口:“我知道了,我會去跟爺爺說的,盡早把事情定下來。”
“倒,倒也不用這麼著急。”
沈絨試圖阻止,見他疑惑看過來,又飛快松口,“急,急點也行。”
池深微微點頭:“你不用太擔心,好好休息吧,如果餓了跟我說。”
“好。”
她想了下,補充道,“謝謝。”
等門關上,沈絨又單腳蹦回床上,一腦袋扎進被子裡。
被子有淡淡安神的清香。
像池深身上的味道。
很快讓她重新產生困意。
她迷迷糊糊之中還在想,若是所有人都像池深這麼有禮貌就好了。
那世界該有多美好。
沈絨是被一陣短促的鈴聲吵醒的。
陌生號碼。
她乍然驚醒。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沈溫煦。
瞥一眼時間。
已經十一點半了。
整整十二個小時沒有聯系上她,這人多半已經要發瘋了。
她心底莫名生出點後怕。
上回逃跑,她買了飛往美區的機票。
怕被沈溫煦發現,她還特地選了臨省的機場。
哪知就在上飛機前一小時,沈溫煦帶人封鎖了機場,扣走了她的護照,強逼她回家。
那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見沈溫煦真的生氣。
先前無論她怎麼鬧怎麼打他罵他,他都面不改色,像條沒有尊嚴沒有痛覺的狗。
唯獨那一次。
他將她帶回家,把她關在地下室,用鐵鏈禁錮著她,掐著她的脖子,眼底瘋狂又病態,啞著聲音在她耳邊問:“是不是隻有把你關起來,你才能學乖?”
他想要佔有她得到她,也就隻差一點他就能得逞。
是她抓著剪刀劃傷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他才沒有繼續對她做什麼。
這樣一個瘋狗,若是知道她藏在池家,怕是會真的弄死她。
她煩躁地擰眉,把電話再次拉黑,拆出手機卡掰斷扔進垃圾桶裡,心裡默默祈禱沈溫煦出門被車撞死。
像這種暴力狂超雄患者,還是早點入輪回吧。
她洗漱好,換上衣服推門出去。
陽光正好,小院裡暖融融的,聽說這整座寧園是古時候請皇城工匠設計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有它的獨到之處。
假山流水叮咚響,池深正在院中安置架子,往上面放著古籍。
他生得高瘦俊朗,沐浴在陽光中,纖長睫毛在眼下投落陰影,纖薄而微紅的唇,鼻梁挺拔,一派清冷文雅之色。
聽見動靜,他下意識轉頭。
就見沈絨懶洋洋地倚在門邊,裹著件蓋過小腿的黑色羽絨服。
小臉不施粉黛,白生生的,漂亮極了。
隻是看著心情不太好。
他沒再多看,繼續往架子上鋪著書,溫聲道:“餓了嗎?”
她輕輕點頭:“餓了。”
“那吃飯。”
池深將剩餘的書交給旁邊佣人,彎腰撿起靠放在旁邊的拐杖走過來,“試試這個,看看好不好用。”
很重工的拐杖,最頂上還雕著朵小花。
沈絨驚訝抬頭看他:“這是?”
“我自己做的,上午沒事幹,你試試。”
“謝,謝謝呀。”
他越好,沈絨心裡那點愧疚就越深。
她偷偷看了池深一眼,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往前走。
每個小院裡都有自己的廚房,也配備了廚師。
兩個人吃,就簡簡單單的三菜一湯。
池深坐下前先給沈絨盛了碗湯:“忘記問你的口味,家裡做的比較清淡,你先嘗嘗,如果不合適再讓人換。”
他始終周到溫和。
沈絨喝了口湯,小聲吐槽:“如果世界上的人都能跟你一樣正常就好了。”
池深沒聽清,抬頭:“什麼?”
“沒什麼,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爺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