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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讓沒有告訴我他和程昭之間究竟做了什麼交易。
他隻說,在程昭總是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就發覺到不對勁了。
程昭和他說,她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帶著系統的攻略任務而來,隻要任務完成,世界線就可以結束,一切都可以恢復原樣。
日子仿佛回到從前,唯一不同的大抵是我們之間多了個程昭。
我沒有那樣寬廣的心胸去忍受程昭不斷出現在周讓身邊。我繼續沉溺於我的舞蹈,從早練到晚,日復一日。
夜已經深了,我換下舞蹈服從休息間裡出來,周讓倚著門框,看見我時眼睛也彎了起來。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得好。
他的食指抵在唇上,輕輕地朝我「噓」了一聲。他拉著我跑過天臺,我們一起氣喘籲籲地倒在地上。
四周寂靜,隻有月亮經過。
他牽著我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在天臺角落裡翻出一個紙箱。
我們背靠墻坐著。我探頭過去,裡面一隻花色小貓安然地睡著。
「路上撿到的。」我聽見他說。
我的唇也不自覺向上揚起,再抬頭時才發覺周讓彎著唇,一直靜默地注視著我。
半晌,周讓輕咳一聲。他側過臉,捂住心口,輕聲說:「……今夏,我的心跳終於屬於我了。」
那一瞬間,我聽見我的心臟聲震耳欲聾,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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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程昭的任務完成了?還是……隻是我多想?
周讓的唇角還是帶笑的,他微闔上眼,低語喃喃:「太累了,今夏,我就睡一小會。」
瘋狂跳動的心臟終於安分下來。隻是直到月落西沉,我都沒能叫醒周讓。
周讓住院了。
他的身體在一天之內出現多處器官衰竭,毫無徵兆的,就像是上天跟我開的一個玩笑。
我站在調光玻璃前,看著監護室裡的周讓靜靜躺在病床上,程昭從我身後走來。
「好可惜啊。」她有些苦惱,「他差一點就可以成功了。」
我的指尖僵住了:「什麼意思?」
她走到我身邊,一同靜默地看向監護室裡的周讓。半晌,她笑著開口:「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其實是一本小說。」
她的目光轉向我,「你,男主周讓的白月光,本該死在一年前的飛機失事中,但我不知道為什麼一年前的你並沒有出國,以至於你仍然活著。」
「為了維持世界線的穩定,周讓會開始忘記與你有關的一切,直到徹底愛上我。」
她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周讓應該和你說過,他曾經和我做過一個交易。」
我心裡隱約明白什麼。
程昭和周讓說隻要她完成任務,世界線就會結束,他就可以不再受到世界線的束縛。
所以周讓帶她出席慶功宴,替她擋酒,在賽車場上為了她抵命。
樁樁件件,隻是因為周讓想要程昭早日完成任務。
程昭的眼底露出一點憐憫,「我和周讓說,我的任務是積累劇情甜度值,隻要完成,世界線就可以結束,他也可以恢復對身體的掌控權,他的心跳就不會再出現之前那樣的情況了。」
遇見女主,男主的心跳快了一秒。
程昭說,這是女主光環,會對男主的身體反應產生一定影響。有些世界的男主會誤把這種情況當做心動。
「但你騙了他。」我得出結論。
程昭笑著撫了撫頭發,「真假參半罷了。告訴他支線任務而已,我也的確遵守諾言用任務獎勵取消了自己的女主光環。」
「不過……用一個女主光環,換他徹底忘記你,我並不虧呀。」
我一瞬間如墜冰窟。
「周讓會忘記你,是因為一年前的你沒有按照劇情死去。這是世界線的收束,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主光環就可以解決的。」
「可他實在是太倔了。在他恢復身體掌控權後,他渾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對抗將你遺忘。喏,如你所見,下場就是現在他躺在這裡,奄奄一息了。」
沒有人可以逃過世界線的收束。
所以周讓一定會忘記我。
再開口時,我的聲音都嘶啞了。
「你想要我做什麼?」
程昭聳聳肩,「離開周讓。」
「男主通常有光環保護,不會輕易死去。隻要你離開,我就和系統商量將他喚醒,不過代價是,他會徹底將你忘記。」
「好。」我沒有猶豫,應下聲來。
程昭像是早就料到我的回答,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離開前,我問程昭:「你的主線任務是什麼?」
程昭用支線任務誤導周讓,但隻有完成主線任務,世界線才可以結束。
話都已經全部說開了,程昭也沒有了遮遮掩掩的必要:「收集周讓對我的愛意值。」
收集周讓的愛意值,程昭可以如願完成攻略任務,周讓會愛上她。
反之,周讓不會愛上她。但他會為了對抗忘記我,不再醒來。
我微微閉上眼。
這本來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我和我的周讓道別。
監護室裡滿是消毒水的氣味。我穿著隔離衣,甚至不能夠伸手最後一次觸碰我的少年。
好半晌,我抬手,隔著空氣,描繪他的眉宇,他的嘴唇,他的面龐。
我看了他好久好久,我想要最後一次把我的周讓刻在腦海裡,最後隻撂下一句:「周讓,我要走了。」
我強忍住鼻尖酸意,心口難受到快要喘不過氣來,可是淚水一點也不聽話。我輕聲說——
「周讓,忘記我吧。」
周讓,我們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夠對抗命運啊。
心電圖上的曲線開始劇烈顫動,周讓的雙眼仍然緊閉,眼角有晶亮的淚滑下,墜進枕頭裡。
他的指尖微微顫著,像是掙扎著,要擺脫什麼。
我狠狠地掐著手心,不忍再看。
所以周讓,好好活下去。
然後,把我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