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回了禮:「許貴人快坐。」
我吩咐侍女倒了茶:「這是從家裡拿的春龍井,加了些清菊,許貴人嘗嘗。」
許燭詞道了謝,將杯盞拿起,放在嘴邊微抿了一口,幾秒後放下,笑道:「好香的茶。」
「不知妹妹今日過來,可有什麼與我講?」
許燭詞輕輕一笑:「原是沒什麼,隻是我院子裡芍藥開了。想著姐姐之前一直在塞外,便採了幾朵拿給姐姐。」
說著,便朝旁邊看了一眼。
一個長得十分乖巧得小姑娘畢恭畢敬地走近,將懷裡的芍藥遞到跟前。
我看了一眼,確實是剛新鮮採摘的。
我側了側頭,徵清心領神會,一把接過來。
「你來我這兒做客,我沒招待你什麼,反倒你來送我東西了。」
許燭詞安慰道:「原本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隻是希望姐姐不要嫌棄才好。燭詞還有其他的事,就不打擾姐姐了。」
許燭詞站起來,朝我福了福身,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意:「改日燭詞再來拜訪姐姐。」
我也客氣地將許燭詞送到了門口。
等許燭詞走後,我讓羽樂把這些花養在院子裡。
「看來她也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徵清盯著羽樂活蹦亂跳的背影,冷不丁開口道。
「未必。我們並沒有完全了解這個人,是螳螂還是黃雀,都需要再看看。你不都說了嗎,在許燭詞身上沒有查到有用的信息。有時候什麼都查不到,反而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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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再看看吧。」
28
齊嶽不來後宮的這幾天,我和知意見了一面。
她和清意完全不同的性子。美則美矣,卻有種淡淡的疏離。
其實清意那樣的性子更適合在宮中生存,也不知蘇行怎麼想的,居然把知意放進了宮裡。
齊嶽賞了知意許多珍珠寶石,都被她一股腦地扔在梳妝臺的角落。
我看了一眼那珠子的色澤和數量,淡笑道:「皇上可真是喜歡你。」
知意看著我,隨手拿起一顆,看了看,又把它放下:「他不喜歡我。」
我蹙了蹙眉,卻聽見知意繼續說道:「他沒碰我。」
我愣了一下,隨即轉頭:「什麼意思。」
「齊嶽每次來我宮裡,都送我很多讓別人羨慕的東西。但也僅僅是這樣。他似乎隻是為了讓別人看起來我是受寵的。」
我笑了笑:「他隻是為了做樣子給蘇行看。」
「可是……」我抬頭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蘇行的人。」
知意嘴唇微動,眼神有些閃躲,而後又輕輕開口:「你知道了?」
「我估計蘇行壓根都不知道送進來的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憑你的性子,在後宮根本不能站穩腳跟。所以你們並不效忠蘇行,而是另有其人。」
知意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追問道:「那個人我也認識,對嗎?」
在十娘的客棧時,我同時遇到了蕭祁,和這一對姐妹。
而看十娘對蕭祁的態度,他定是常來。
清意臨走時對我說的話更是坐實了這一點。
「清意是個好姐姐。」我靜了片刻,忽然輕輕說道。
也許最開始是清意入宮,可般媞遠離故土,此番一去定不可能再回來。
可入宮也許會有一線生機。所以她才囑託我照顧自己妹妹。
隻有提起清意,知意的臉上才會有其他多餘的表情,她紅著眼點頭道:「姐姐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所以……那個人給你了什麼任務?」
知意頓了頓,眼神瞥向四周。
「你不用看,這附近沒有人偷聽。門口都是我的人。」
「安心。」知意思忖片刻,開口道。
「安誰的?」
「蘇行。」
「另外還有……保護你。」
我蹙了蹙眉,淡淡道:「你在這宮中無依無靠,拿什麼保護我?」
「我現在是蘇行的人,在我還有利用價值之前,他不會輕易舍棄我這顆棋子。而且,你現在也需要我和其他妃子爭寵。這樣你才能在暗處看清她們每一個人。」
我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即使你受傷,甚至死了也在所不惜嗎?」
知意眨了眨眼,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任務如此。」
我擺了擺手:「不必。勞煩你轉告他,他是他,我是我。我不要誰的保護。」
說完,我欲轉身離開,卻聽到身後的人輕輕開口:「您還是……自己告訴他吧。」
我腳步一頓,隨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直到一個月之後,我才明白知意那句話的含義。
齊嶽生辰,各國皆派人賀禮。隻是這賀禮有幾分真心就無從知曉了。
梁國發展日益強大,近幾年兩國一直暗中互相爭鬥,但礙於明面上的友好關系,梁王還是派人送來了禮物,並且由梁國三皇子親自護送。
這一消息傳來,宮中上下都十分緊張。
梁王這次可謂豪賭,隻要蕭祁有什麼損失,便立刻有了開戰的理由。
而對於梁王「周到」的禮遇,齊嶽也不可能不接受。
據徵清說,從蕭祁踏上大齊國土的這一刻,齊嶽的暗衛便一直監視著他的行蹤。確保能夠順利進入大齊皇都。
齊嶽生辰,我們這些嫔妃自然是要到場的,我倒不在乎穿什麼,我巴不得這是齊嶽的葬禮。
但煙晴已經為這事挺著肚子忙了好幾天了。
等孩子出生,她估計就要晉為貴妃。所以這幾天都有妃子巴巴地過來提前祝賀。
在所有嫔妃都露面的場合,她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姐姐,你說我穿這個好看嗎?」
煙晴穿著藍色蜀錦羅裙,上面披了件月白華衫,兩旁秀發盤起,插了一支長景福祿雲簪。
雖然簡單了些,卻也溫柔得體,且沒有哗眾取寵之意。
我點點頭,忙扶著她坐下:「你都操心好幾天了,還是多照顧肚子裡的孩子吧。」
我有些無奈,又補了一句:「你就這麼喜歡皇上?這幾天張羅生日宴,你都累瘦了。」
煙晴笑了笑:「皇上也說了讓我不要管,但這是皇上的生日,怎麼能不盡心準備。」
我輕輕撫上她的肚子:「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就是最大的禮物了。」
生日宴那天,眾國賀禮,百官朝拜,鼓聲震耳欲聾。
我坐在臺上,遙遙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一片,腦子裡忽然閃出個念頭:不知齊嶽死的時候會不會也是這麼大的陣仗。
我正想著,便見一個人直直地向臺上走來。
是蕭祁。
自洛城一別,我們便再沒有見過。
他好像又高了一點,淡淡的眉,深邃的眼。
蕭祁一直直視著前方,腳步穩健,身姿挺拔,在跪拜的人群中十分矚目。
齊嶽臉上一直掛著不冷不熱的笑意,煙晴坐在她身邊,笑容得體。
「齊帝生辰,父王特派我前來恭賀。祝願梁齊兩國,友誼長存,百姓福澤。」蕭祁說完這客套話之後,讓手下人將禮物送了出去。
都是一些大齊難見的珍寶谷物。說是難見,卻也是梁國最為普遍的東西。梁王也真是不要臉面。
齊嶽還是笑得風輕雲淡:「三皇子有心了,替我謝謝梁王。來人,賜座。」
好巧不巧,蕭祁的位子正好在我的斜對面。
「說起來,大齊也算是你的第二個家了。」齊嶽笑眯眯地開口。
蕭祁附和道:「皇上記性真好,若追溯過去,我或許還和皇上有過一面之緣呢。」
「哦?」
「那時我在宮中,與一位故人要好。她時常帶著我在宮裡玩耍。」
齊嶽彎了彎唇:「倒不如三皇子直說,是哪位故人竟叫你念念至今。朕也好找來與你一敘。」
蕭祁抬頭,靜了片刻,微微一笑:「這位故人姓沈,單名一個芙字。」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樂師停了琴,膽戰心驚地望著王座上的人。
張祿出聲提醒道:「三皇子,那是先皇後的名諱……」
我也愣了片刻。蕭祁這是做什麼?
我下意識地看向齊嶽,卻見他神色如常。
「三皇子說的可是皇後。那這個朕可辦不到了。」
眾人都屏息一口氣,當眾提先皇後的名諱就罷了,還一副舊情未了的樣子。這樣打皇帝的臉,王座上那人卻一點不在意。
到底是有多不在意皇後啊。
蕭祁看著齊嶽的反應,也笑了笑:「無妨。多謝皇上體恤。」
兩人看似友好的談話,卻頗有劍拔弩張之勢。
我覺得有些無趣。
好在煙晴適時打斷了他們的話:「聽說三皇子愛酒,本宮得了幾瓶佳釀,想與三皇子一嘗。」
蕭祁起身,接過酒盞「謝娘娘恩典。」
之後便是一些無關痛痒的客套話,全程蕭祁都未正眼看我,即使對上了,也是得體又疏離的一笑。
與蕭祁客套完,蘇行便進來了。
「臣叩見皇上,恭賀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蘇行恭敬地跪下,面色深沉。
任誰看了都是一副忠臣模樣。
「愛卿請起,賜座。」
等到蘇行坐下,齊嶽向兩人介紹:「這位是梁國三皇子蕭祁,這是我大齊的左相。」
蕭祁凝眉看了一會兒,淡笑一聲:「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左相?」
此話一出,蘇行不禁笑道:「本官老了,記性不中用了。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三皇子才對。」
「是嗎?」蕭祁轉口道,「可能是蘇相與我認識的一位長輩頗為相像,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無妨。」蘇行表示不介意。
我看著蕭祁陰陽怪氣,慢慢蹙起了眉。
今日其實不僅是為齊嶽的壽禮而來,還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就是商量般媞易主的事。
本來般媞也是要來恭賀一番的,可般媞三王子布索吉被殺,般媞王地位岌岌可危,二王子布雋圖和大王子布隆安劍拔弩張。整個般媞內部幾乎四分五裂。
「皇上,關於般媞一事,臣認為大齊應該盡早打算。」
般媞雖是一個落族,卻因多個地方是各國出口要塞。所以這個問題,大家都很重視。
齊嶽託著下巴,淡淡道:「依蘇卿看,大齊要怎麼做?」
「般媞王與大齊合盟多年,雖這幾年勢頭狂妄,但終究是我們的盟友。為了穩固大齊在邊境的勢力,大齊應該對般媞王施以援手。」
蘇行看了王座一眼,見齊嶽在聽,便又繼續說:「這樣一來,般媞王必定對我們感恩戴德,大齊與般媞的盟約也可繼續。」
齊嶽靜靜聽完,然後勾唇道:「愛卿想得不錯……」
他忽然話鋒一轉,又給蕭祁拋了問題:「三皇子覺得呢?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蕭祁站起來拱了拱手,笑道:「若是我,便不管。我早聽聞般媞的兩位王子都是青年才俊。般媞王畢竟年紀大了,不會在這場爭鬥中獲得什麼利益。當然也不至於損失慘重。
無論最後結果怎樣,總會有一個新的般媞王出現。」
齊嶽和蕭祁一問一答,冷靜異常,倒顯得蘇行有些慌張了。
蕭祁之所以這麼說,自然是因為他在般媞有清意,可齊嶽這麼有底氣……難道般媞也有他的人?
聽完蕭祁的話,齊嶽轉頭看向蘇行:「愛卿覺得呢?」
蘇行仿佛也從剛才的急躁中大夢初醒一般,他收斂了神色,恭敬道:「三皇子提醒的是。無論誰勝,於大齊而言都是好事。甚至可以趁內亂將他們一舉拿下。」
隨後他又跪在地上:「皇上聖明。」
齊嶽笑著點了點頭。
之後便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煙晴喝不了酒,所以別人的敬酒多數都由我代替,所以幾番下來倒是有些醉了。
齊嶽酒量自不必說,蕭祁卻迷迷糊糊,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