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猶豫一番,還是安慰了兩句。
「野哥,別這樣。」
「我看池迢是個很認真的女孩,她應該不會就為了一張臉,突然愛上一個人。」
我猛地振作起來。
是啊。
池迢和程寄洲才認識幾天。
她不過……
不過是在和我賭氣罷了。
可我仍覺得有些不放心。
從女生宿舍樓下回來後,我翻來覆去,想要多了解一下她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
池迢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她是在郊區的孤兒院長大。
那孤兒院現在還在。
於是第二天清晨。
我開著車,去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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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了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
她在這裡工作三十多年了。
聽我提起池迢的名字,反應了一會兒後,啊了一聲。
「你說她啊。」
「兩年前考上大學的那個女孩。」
她上下打量著我,最終目光停留在我右手腕的手表上。
七位數,全球限量。
語氣霎時變得熱情起來:「進來吧小伙子,檔案室裡面還有好多她的照片呢。」
她剛來孤兒院的時候,每天不開心難過的樣子。
到上小學,扎起了兩個小辮子。
再到初中、高中,慢慢變得亭亭玉立……
會打扮自己,會化妝,會選好看的裙子。
不知不覺,我的嘴角似乎帶上了一抹笑容。
翻到最後一張。
是那一年離開孤兒院所有孩子的大合照。
池迢站在中間。
她的旁邊,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
短發,細邊眼鏡。
右眼角下一點紅痣。
媽的。
竟然是程寄洲。
那個阿姨覷了一眼我的神色。
有些小心地說:「小伙子,你不會是池迢的男朋友吧?」
我一愣。
不自覺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嗯。」
她說:「哦,她旁邊那個啊,確實是池迢的初戀。」
「但你不用介意,因為這個姓紀的,已經死了。」
死了……
我機械地轉過腦袋。
她仍在喋喋不休。
「坐飛機出了事故。」
「聽說是為了趕回來參加女朋友的生日,特地改籤了一趟航班。」
……
我的大腦像一團糨糊。
如果照片裡的人不存在了。
那我在學校裡看到的人,又是誰?
替身嗎?
所以。
池迢,真的是因為那張臉。
才和他在一起。
一見鍾情嗎?
我攥緊了右手手掌。
恍惚地想,那程寄洲呢,誰又甘心去做一個死人的影子。
我要是告訴他。
他還願意留下來嗎。
14
自從紀晝飛機失事後。
那兩年,其實我已經不過生日了。
再說,除了他。
這種日子,好像其實也沒誰記得。
程寄洲訂了一個粵菜館的包廂。
他先去拿蛋糕。
我一個人上來。
剛剛坐下,手機裡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短信——
【我去過孤兒院了。】
【和他分手。好嗎?】
沒有署名。
但仍能一眼看出,出自賀野那個神經病。
我直接一個刪除。
反手拉黑。
程寄洲剛好推門進來,他手裡提著一個大大的蛋糕。
兩個人根本吃不完。
「吃不上就拿回去,和舍友分分好了。」
笑起來,語氣溫柔。
不論過去還是現在,他一向妥帖細膩。
我迎著他溫和的目光,想了想。
「寄洲,我有話和你說。」
他一愣,截斷我接下去的句子。
「零點以後再說好了……」
「今天,我們隻給你過生日。」
他說完。
不容拒絕地推給我點菜的平板:「先看看想吃什麼。」
也是。
多大點事兒呢。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
「喂!人均 2000,你瘋了!」
「還好啦!」
「怎麼能叫還好,這頓飯會不會把你兩個月的生活費吃進去啊?」
「沒關系……」
「不行不行,我們換一家店。」
「我預付金已經交過了……」
「……」
包廂的門在這個時候被人從外推開。
「池迢。」
「和我回家。」
15
賀野。
他仍穿著我上次見他時那件大衣。
看起來像是風塵僕僕,連續趕路的樣子。
一身疲憊,眼睑下都帶了一圈青色。
冰涼的霧氣和他一起湧進室內。
他的目光快速掃過程寄洲,落在我的臉上。
我撇過頭去。
不想看這個瘋子。
寄洲站起來,握住我的手。
擋在我的面前。
聲音溫和,但卻帶著壓迫感。
「所以,你找我女朋友做什麼?」
女朋友。
這三個字似乎終於惹惱了對面的人。
賀野猛地上前。
一把揪住程寄洲的衣領。
「你瘋了!」
「你叫她什麼?」
語氣壓抑、憤怒。
又藏著某種挫敗感。
「程寄洲!」
他的手腕上青筋凸起,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
「我告訴你,迢迢之所以那天和你表白,不過是因為我要她去的。」
「你以為她喜歡你嗎?」
「不過是你這張臉ṭŭ₁,和她小時候一起長大的男孩長得幾分相似罷了。」
程寄洲再忍不住。
他抬起腿,猛地向賀野踹去。
兩個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好好一個生日宴,搞成這個鬼樣子。
我當然向著我的程寄洲。
端起一個小型盆栽便朝賀野的背上拍去。
「喂,怎麼可以對我男朋友動手動腳!」
別說。
我想打他很久了。
而那一刻。
賀野似乎怔住了。
他慢慢轉過身,愣愣地看著我。
臉上浮現出迷茫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說:「池迢,你說什麼?」
我幾乎從未看到過這樣的賀野。
他向後退了兩步。
倚在包廂的茶櫃前。
玻璃杯掉了下來。
砸在他的胳膊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深紅色的血一滴一滴往下掉落。
低著頭。
難過、脆弱,又慌張。
好像被大人丟下了的孩子。
一言不發。
良久。
還是程寄洲先打破了僵局——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謠言。但是……」
「你口中那個和池迢一起長大的男孩,就是我。」
「從來不存在第二個人。」
賀野猛地抬起頭。
「你在說什麼?他已經死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
我看見程寄洲慢慢坐下。
他深吸一口氣,捂住自己的臉。
「我知道。」
「是池迢拯救了我。」
16
我第一次從程寄洲的口中,聽到他的故事。
原來飛機失事後,他陷入植物人的昏迷狀態。
但是也有運氣好的地方。
救援方拿著他的身份信息和血型等條件,放到聯絡平臺上。
反倒找到了他的家人。
那時候的他,腦子裡面出現了一個古怪的金屬聲音——
「你就是池迢想要留住的人啊。」
「放心,隻要她完成我們的炮灰女配任務,你就可以醒來。」
於是那時候,他偶爾可以聽見我的聲音。
「竟然要給賀野這家伙寫論文, 好煩。」
「籃球賽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啊,還要給他過來當啦啦隊。」
……
「再堅持一下吧池迢,再完成兩個任務, 紀晝就可以回來了。」
「表白?」
「紀晝,你會回來的對嗎?」
一滴淚水從指縫間滲了出來。
慢慢滑過程寄洲的臉頰。
他把手放下。
我這才發現。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早就淚流滿面了。
「池迢。」
程寄洲深吸一口氣。
語氣微微發顫。
「你答應ťü₌替人表白的那一刻,我從病床上醒了過來。」
「那一刻,我想。」
「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17
賀野安靜地站在角落裡。
像被寒風吹過, 臉色慘白。
除了蜷成一團的手指還在滴著血。
整個人一動不動。
半晌。
什麼都沒說。
猝然掉頭離開。
——而在這之後的很久, 我都再沒見過他。
我和程寄洲像往常一樣。
上課、下課、約會。
我驚訝地知道,原來他的親生父母,竟然是長河實業的董事。
「那個白手起家,創建商業帝國的夫妻二人?」
程寄洲點了點頭。
我在財經雜志上曾經讀到過他們的新聞。
因為兩個孩子接連出了意外, 所以去了國外,很久都沒再回來。
程寄洲撫摸著我的頭發。Ţû₍
「他們前幾天剛回了國,我帶你去家裡見一見他們, 怎麼樣?」
我挺直腰杆。
「他們不會嫌棄我吧?」
「怎麼會!」
這兩個老人回國, 還有一個原因。
是要把公司的經營權交給程寄洲。
他們在郊區買了一棟別墅。
兩個人忙忙碌碌的, 種花、養菜、救助流浪貓狗。
我去的時候。
他們從清早開始,準備了好幾道菜。
程寄洲的媽媽不停地往我碗裡夾肉,看我的目光溫柔和煦。
「迢迢, 多吃點。」
「以後就把這裡當作你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啊。
程寄洲在餐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十指緊扣。
笑著朝我看過來。
畢業之前,我依舊住在宿舍。
寄洲開車把我送回來。
我一眼看到,桌子上多了一封快遞。
舍友們聚在一起聊天。
「哎, 你聽沒聽說, 那個梁恬夏專業課補考作弊, 被逮著了?」
「真假?我早覺得她這個人心術不正,有點假惺惺了。」
「通報都出來了啊!這種畢業清考還掛的, 鐵定要延畢了。」
「還有當時她的緋聞男友賀野, 就這幾天也要出國了。」
「什麼緋聞男友啊, 後來也澄清了……根本沒關系。」
其中一個聽到聲音,抬頭看了我一眼。
「迢迢?我去取快遞,剛好看到這上面寫著你的名字,順便帶回來了。」
我道了一聲謝。
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寄件人隻寫著一個 H。
翻來覆去半天,倒也不像什麼危險物品。
便拿小刀打開了。
從裡面掉落一封信。
那一天倒是天氣很好。
夜風從窗戶吹進來, 天上是疏星和朗月。
而那封信也並不長。
第一行隻有幾個字。
「我是賀野。」
後面墨水暈了很大一塊。
似乎糾結了很久,才寫下了下一個句子。
「遲迢。」
「這兩年,抱歉。」
「我常想……」
「如果, 如果這兩年,我對你好一些, 不要你去做那些討厭的事情。」
「不要你去給我跑腿、替人表白……」
「你會不會……離開的時候,多一些遲疑?」
我望向窗外。
突然想起生日那一天。
賀野知道了我和程寄洲的事情。
他倚在櫃子前,低垂著頭。
嘴唇翕動。
聲音很小。
大概以為我沒聽到——
「所以呢, 遲迢,所以這兩年,我算什麼?」
我把信慢慢疊好。
放了回去。
手機剛好響了起來。
是程寄洲。
他聲音溫柔:「迢迢, 什麼時候再來我家?你剛走,我爸媽就又念叨你了。」
我也微笑起來。
「好啊,你告訴我他們喜歡什麼。我下次買一些。」
未來還很長。
一切都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