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圖甩開賀晏的手,然而以失敗告終。
正是下班高峰,公司外面來來往往的人,路過的小優一臉興奮激動地想過來,我瞪了她一眼她才作罷。
不想再被觀賞,我變軟了語氣:「讓我回去,行麼,你好好帶你女朋友去玩玩吧。」
「門兒都沒有。」賀晏拽著我往副駕駛走。
我放棄了。
頂多就是陪坐一晚上,以前又不是沒有過。
安倩這次倒沒有向我搭話,或許是知道我話少。
這也好,落得清靜。
加了半個月班是真的累了,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等耳邊傳來熙熙攘攘的聲音,我才緩緩醒過來。
車停在鬧市街邊,賀晏和安倩都不在車上。
我看向車外,兩人正在街邊花販那兒,安倩手上抱著一束紅玫瑰,臉上不似剛才那樣難看,相反笑得很甜蜜,她挽手抱著賀晏,兩人宛如一對般配的情侶。
我收回了目光,看了眼手機,媽媽發來了信息說:【好好玩,早點回來就行。】
估摸著,又是賀晏給她通了信兒,我媽總是對他格外信任和喜歡。
好像在她心裡,我和賀晏早已是一對一樣。
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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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一天,我告訴她賀晏其實是個風流成性的男人,她或許會氣得讓我跟他絕交吧。
「你醒了?」
在我神遊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回來了。
安倩抱著花坐在後面,或許是賀晏哄她開心了,連帶著對我都好聲好氣:
「沈眠妹妹,看你睡著了就沒叫你,我看著花好看就叫賀晏陪我去買了,也買了送給你的。」
我這才瞧見賀晏手中還拿著一束花,是白玫瑰。
他遞給我,像是料到我會很開心那樣自信:「喜歡麼?」
我笑了,是有些譏諷的那種笑。
安倩沒看出來,但是賀晏察覺了。
他再怎麼漠不關心,十幾年了,總歸對我的反應還是熟悉的。
斂了嬉皮笑臉的神色,他有些心虛,連帶說話都小心翼翼了些:「怎麼了?」
我沒回答他,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說我不喜歡白玫瑰麼,還是說我討厭花。
他一直以為白適合我,因為我性格低調,穿得淺淡、素雅。
但他忘記了我其實很討厭白色,很不喜歡花。
他忘記了我以前在長途車上被花香燻到吐了一道。
我又怎麼去回答他,回答我早就告訴過他的事情。
如果我心無旁騖還好,至少能坦蕩地指責他一頓,罵他把多年朋友的習慣都忘了。
可是我問心有愧,我沒有立場。
或許看出來我的排斥,他將花丟到了後座:「沒事,不喜歡,改天送你別的。」
我勉強扯扯嘴角:「嗯。」
後面的路我再也沒有睡意,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夜場 KTV。
一如往常,賀晏就隻會來這幾個地方。
裝潢浮誇弄潮,晃眼的燈帶,倒像是他喜歡的風格。
他早早開好了包間,一進去裡面已經坐了十幾號人。
男男女女都有,還有幾張臉,我以前見過。
「賀大爺來得真慢啊,是我們請不動了是吧。」
「這一帶還帶兩個妹妹,不愧是賀小公子啊,就是厲害。」
幾個他的狐朋狗友上來就是一陣調侃,我早已學會充耳不聞,面不改色。
安倩卻不一樣,她興許是第一次來,見一個女人上來抱住賀晏,瞬時就炸了。
她上去推開那黃發女人,一臉怒火:「你幹嘛,滾開!」
黃發女子也不示弱,朝賀晏懷裡又貼了貼:「賀少,她誰啊,這麼兇……」
我坐在一旁沙發上,看了眼賀晏,他眼底一陣戲謔,一點要插手的意思都沒有。
連剛才女人抱上他時,他也沒有推開。
恍惚間,像是知道我在看他。
賀晏側眼,對上了我的目光,嘴角噙著笑,眼裡晦暗不明。
有時候,我會對他感到很陌生。
就像我們明明認識了十多年,但是我從來都不知道他是誰一樣。
5.
——
「哇,賀少,這是你新女友麼,脾氣又夠暴的。」
打破這氣氛的還是染著一頭綠毛的男人,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叫周磊。
他嘴上鑲了嘴環,從脖子到腳都是花花綠綠的紋身,實在令人記憶深刻。
賀晏收回看我的視線,這才慢悠悠開口:「嗯,我新女友,安倩。」
這樣輕描淡寫地介紹,饒是如安倩,也感到一臉羞辱。
她氣紅著臉,總歸還是忍著脾氣朝其他人招呼了一下。
另一個穿得規規矩矩的男人是喬鳴,他見我坐在角落,便開口:「這不是沈眠妹妹嗎,好久沒見你來了,有男朋友了沒?」
他一開口,其他人都看向我,我正要出聲,賀晏卻先我一步:「她有沒有跟你有什麼關系,一邊去,別打她主意。」
喬鳴笑了兩聲:「賀少你可真不是人,有女朋友,還帶沈眠妹妹來這兒。」
說罷又朝著我說:「沈眠妹妹,你以後找男朋友可千萬別找賀少這樣的,這整天四處留情的樣子,哪個女人接受得了啊。」
賀晏挑挑眉,朝他扔去一顆骰子:「少在這挑撥離間。」
我不吭聲,其實喬鳴大可不必那樣規勸我。
我比誰都明白。
之後他們沒在把話茬引到我身上,安倩也與他們相處融洽。
我獨自戴上藍牙耳機,刷著手機,等待散伙的時間。
直到一道男聲透過話筒穿破我的耳膜:「親一個!親一個!」
我這才抬頭,看見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而輸的人,儼然是賀晏。
彼時,他隔著眾人看向我,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笑了笑,朝我走來。
所有人的目光卻慢慢變了,安倩更是臉快黑了。
我背心已經沁出了汗,因為我大概猜得到他會幹出什麼事。
但願是我想太多,可當賀晏站在我面前,遮住晃眼的燈光時,我渾身僵硬。
他喝了酒,聲音纏綿又蠱惑:「沈眠,站起來。」
大腦嗡的一下就炸掉了,我咬著牙聲音細微:「你瘋了。」
男人聽見我的聲音笑得更加愉悅:「沈眠,聽話。」
我已然顧不得周遭人究竟是什麼表情,我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壓著我喘不過氣。
再多一秒,就會窒息。
我猛地站起,扔下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間」,就落荒而逃。
用冷水洗了幾次臉,我才慢慢冷靜下來。
再轉身看到跟來的安倩時,我已經全然明白了。
方才那個遊戲不過是遊戲,剛才沒仔細去看他們的神情。
如今細細想來,大多都是一臉玩樂看戲壓根沒當真的反應。
隻有我和她,當了真。
可當真的人,才是心裡有鬼。
我以為我已經足夠冷靜沉著,卻總是處處露馬腳。
我不是最了解麼,了解賀晏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又怎麼會一時鬼迷心竅覺得他會真的吻我,他不過是在玩,狼狽的是我。
可安倩也好不到哪去,她的憤怒和質疑在這一刻達到了頂端:
「你說清楚,你和他到底什麼關系!」
我淡淡看著她:「朋友。」
她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朋友?別他媽糊弄我,朋友可以接吻?我才是他女朋友,你要是對他有什麼別的心思,趁早死心!」
說著她又似想起了什麼,咬咬牙:「你跟他認識這麼久,卻從來不跟你在一起,他壓根對你不感興趣,我勸你離他遠點,別死皮賴臉地黏著他。」
我很想告訴她,我沒有糊弄她。
也想告訴她,賀晏的確對我不感興趣,甚至或許對你也不感興趣。
可是我沒有,我隻是默不作聲聽她說完。
看著她,我突然覺得有些可憐。
我之前還覺得像她這樣的女生,或許跟賀晏是一類人。
現在才覺得,是我誤解了,和賀晏比起來,她要單純得多。
然而我也沒有資格可憐別人。
可憐又可悲的人,不止她一個。
發泄完這些安倩就走了。
我沒有心情再回到那個房間,賀晏喝了酒,定不會開車,他朋友那麼多也不會不管他。
想到這,我便自己出門打車回了家。
夜風很涼,入冬的夜格外凜冽。
可我開著車窗,吹著風,卻覺得自在舒坦了不少。
看著霓虹交錯的夜燈,突然覺得,喜歡一個人好累。
6.
——
第二天,老媽說陪著她去購置年貨,我欣然答應。
聽她說還要叫賀家一起去的時候,我下意識阻止。
不知道賀晏記不記得昨晚上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毫不在意,隻是我眼下暫時不想見他。
好在媽媽沒有多問,叫上爸爸一家三口出行了。
久違的家庭出行,也免不了一頓盤問。
「眠眠,你和小賀發展得怎麼樣了?」
看著我媽一臉期待,我就頭疼:「媽,我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們隻是朋友,你老想太多了。」
她一臉不信:「別扯謊,你們從小認識到現在,你也沒找半個男朋友,你和他怎麼可能沒什麼,要是你們年輕人不想我們問可以自己談,但都這麼多年了也總歸有個交代啊。」
也不怪她這樣覺得,我喜歡賀晏這麼些年,一個男朋友也沒有談過。
是個外人,也會覺得我們關系匪淺。
可是她不知道,賀晏不一樣,他從來沒有缺女朋友的時候,但從來不是我。
我爸興許見我為難,出聲說:「你別問了,小孩子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處理。」
我媽不樂意了:「還小孩子呢,你女兒都 26 了,老大不小了,翻年就得 27 了,再拖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見著她成家啊。」
不過好在爸爸說了兩句,我媽總算沒再追究我和賀晏的關系。
年會集市熱鬧非凡,人山人海。
我平時不喜歡這種擁擠的場合,不過難得過年,被簇擁著大家一起歡聲笑語,也是多了一份年味。
老媽本身就是購物狂,一趕市集更是看著什麼就想買,還好有爸攔著她,不然又是一車拖回去。
我跟在他們後面,平白想起了去年逛年會的時候。
那是我們和賀晏一家一起來的,我記得當時我看中了一個攤上賣的手工書籤,我一向喜歡讀書,對書籤也有著異常的收藏癖。
賀晏不以為然拎起來看看,評價道:「這仿玉做得一點也不精細,成色黯淡全是瑕疵,你要是喜歡,下回你生日我送你個真玉的。」
我笑笑,其實沒當真,心裡卻還是一直記著他說的話。
可後來我生日的時候,他送來的是一件高定的水色禮服。
他得意洋洋地向我求誇獎:「這可是小爺我專門讓法國一流設計師獨家定制的,世界上僅有一件,怎麼樣,喜歡麼?」
我自然是說喜歡,他費心準備的禮物,我怎麼可能駁他的面子。
隻是有些可惜,他到底還是忘記了。
就好像那真的就是一個笑話,說過,便算了。
-
再見到賀晏是在公司年會上。
每年都會如期舉辦,員工自願表演節目。
我自然不是那種活潑到願意在眾人面前展示才藝的人,卻也是耐不住他們熱情,活脫脫被推上了展臺。
我臉皮薄,硬是捂著臉半推半就地唱了半首歌,他們才放過我。
「啪啪啪。」鼓掌的聲音異常清脆。
我循著聲音來源,看見賀晏立在展廳最後,言笑晏晏看著我。
我愣了半晌才回了神。
他出現在這裡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這本就是他舅舅的公司。
隻是自上次之後,我還是第一次見他。
「小賀總!」
「小賀總怎麼來了,稀客稀客啊。」
他在我畢業之前就在這裡待過,看來與他們關系都不錯,應該就隻有小優不認識了。
我從臺下走下,他迎面過來,走出暗光,我這時才注意到,他身旁還有一個女人。
不出意外,不是安倩。
想來也是,他女朋友的期限從來沒有一個月以上的,安倩其實已經算久了。
「沈眠你好,我叫陸柔。」女人大大方方地朝我打招呼。
我點點頭,已然不想再多關注他們。
賀晏卻不依不饒:「我媽跟我說了,年會那天你沒叫我,怎麼,我惹你了,你這麼不待見我?」
我盯著他的眼睛,裡面一點含糊都沒有,他是真的不記得。
生氣的話瞬間堵在喉嚨,我隻覺得憋屈。
嘆了口氣,我不再看他:「沒有,很久沒和我爸媽一起出門了,所以想和他們出去逛逛。」
賀晏了然地點頭,回了句:「那也是我爸媽啊,所以你還是沒叫我。」
我不想理他:「真不要臉。」
側眼看了看陸柔,她並不像安倩那樣對我和賀晏的關系不悅,依舊是帶著笑。
賀晏瞧見我,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也不回避當著陸柔面就說:「小柔比安倩聽話,她懂規矩,不會惹你生氣。」
我知道賀晏說的規矩是什麼。
以前,他的某個女友找到我的學校,在門口把我攔住,對我破口大罵讓我離賀晏遠點。
當時她還帶了幾個女人,推搡中我挨了一巴掌,嘴角破了。
我沒有把這事告訴賀晏,我也不是想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