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車門的最後一眼。
突然覺得遙遠。
好像我與賀晏之間隔著的不是一扇車門,不是一個白冉。
而是我的一整個喜歡賀晏的青春。
是那些斑駁時光裡拼湊的碎片。
而碎片本就不該拼湊。
再如何拼湊都有裂痕。
我收回目光,關上車門。
腦海裡卻浮現往日那些畫面。
那些賀晏對我近乎於喜歡的畫面。
而現在,似乎得到了一個解答。
如果在過去那些年,賀晏把我看得像白冉才對我這樣特別。
那我想,他屬實是高看我了。
我們的確都是低調內斂的,但是白冉不用多說一個字,僅僅站在那裡就足夠亮眼。
但我不同,我不喜人群,不喜被關注。
我時常想藏起來,去一座島,一間房,一盞月,就那樣過一生。
Advertisement
這些,他不會知道。
-
回到家裡,我將自己鎖在房間。
翻出櫃子裡的日記,厚厚一本,那是我從高中開始寫的,每一頁都是關於賀晏。
還有好幾本相冊,都是拍的照片。
他送我的所有東西,佔據了整個房間。
每一處,都有他的痕跡。
多得讓人煩躁。
我將它們撕得幹幹淨淨,不能撕的就丟到垃圾袋。
全部一起,扔到了院子裡的垃圾桶。
我開始慶幸我可以狠心。
把過去纏著我的執念斬斷得一點不剩。
我突然發現,我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清醒。
從來沒有人捂住我的眼睛,是我自己看清了卻還要裝作盲目。
不過好在,那命懸一線的人終於走到了結局。
而我長達十年的暗戀,終於結束了。
-
年夜飯的時候,賀晏還沒回來。
我們和賀家從來都是一起過年的,兩家的交情這麼多年,早已視為一家子人。
賀姨很是不滿:「這大過年的還到處亂跑,眠眠啊,你們沒有一起麼,他去哪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幹笑了兩聲:「我不知道……」
賀姨搖搖頭:「小晏這孩子就是玩心大,這些年也沒個安穩,從小啊,也就你能管住他。」
說著又轉向我媽:「鶴萍啊,你看兩孩子也這麼大了,要不咱們就差不多把婚事辦了。」
我媽很是贊同:「我之前也在跟眠眠提,你說他們都這麼多年了,眠眠沒個男朋友,小晏又從來不帶個女朋友回家,不就是兩人兒自己談戀愛嗎……」
我拿著筷子,沒搭話。
她們的如意算盤,鐵定要落空。
果不其然,十分鍾後,男人帶著女人進了屋。
賀晏臉色雖還不見得好看,但總歸比白天好了太多。
白冉更是一臉笑容,手裡拎著大包小包。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叫白冉,是賀晏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驚住了神情,唯獨我沒停下手裡的筷子,依舊淡定地夾著菜吃。
氣氛很安靜,所以我鐵筷敲擊瓷盤的聲音很刺耳。
無意間抬頭,對上賀晏的眼神。
他晦暗不明地看著我,我朝他笑笑。
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我已然可以漸漸變得不那麼難受了。
連對著他不甚在意的笑都可以做到。
原來放棄一個人,這麼輕易。
又或者說,我在不知不覺中早就已經放棄了呢。
10.
——
賀姨賀叔驚訝萬分,爸媽也是趕緊問我情況。
他們雖然很是意外,但也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們不知道白冉曾經和賀晏發生過什麼,隻當她真是賀晏帶回家的第一個女孩。
賀晏沒提過,固然我也不會多管闲事。
他們在一旁問得仔細,白冉倒是一一都答上了。
她本就長得好看,又是留學的高材生,很快就贏得了長輩的喜歡。
他們雖然惋惜我與賀晏沒走到一起,卻也接受了白冉。
就連白冉向我搭話時,我也難得能笑著跟她聊兩句。
就好像,他們真的與我無關。
手機不適時地振動。
我趁著他們聊得開心便走到了陽臺。
是小優他們打來的視頻通話。
群裡的同事都在,很是熱鬧。
「眠眠姐,新年好呀~」
「沈總監,新年快樂!」
「下班了還叫總監,真沒趣,應該叫沈大美女哈哈哈。」
「對,沈大美女,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依舊喜歡開我玩笑,一一對他們道了新年快樂,順便在群裡發了一個紅包,一群人歡呼雀躍。
我笑笑,真是一群財迷。
切回首頁,正巧又接到了另一個電話,是董事長的。
男人向來嚴厲的聲音裡多了份喜氣:「沈眠,新年好啊,這一年辛苦啦。」
我笑道:「新年好董事長,這一年來也多謝您的提攜指點了,幫我跟嫂嫂說一聲新年好。」
男人哈哈大笑:「好好好,你還是這麼會拍我馬屁。對了,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好了嗎,這年後就開工了,你確定不去?」
我一愣,之前種種,倒是忘了這事兒。
看向屋內場景,我突然釋然了:
「董事長,我考慮好了,南城那邊,我想去試試。」
-
回屋裡剛坐下,賀晏睨了眼我的手機,聲音不輕不重:「誰?」
我沒看他,隻扔了兩個字:「朋友。」
他倒是也沒多在意,也沒像往常那樣追根到底地拿我打趣。
或許,我們之間本就該這樣。
不過是一根經由別人系上的線,可以糾纏,就可以斷開。
白冉見賀晏和我說話,便把話題轉向我:
「話說眠眠有沒有男朋友,有的話也帶回來我們一起吃個飯。」
她儼然是毫不介意我在賀晏身邊這麼多年,話裡話外都沒有敵意。
我禮貌性地笑笑說:「還沒有,不過以後如果交了男朋友會帶回來的。」
她點點頭:「眠眠長得漂亮又優秀,我要是男人一定喜歡你。」
我還沒接話,賀晏冷哼:「她單身這麼多年了,就沒見過她身邊有過男人,想找對象下輩子吧。」
賀母聽他這話卻是不高興了:「你這什麼話,從小你就不是個省心的,眠眠一直都是幫我們照顧著你,你倒好自己有了女朋友還數落眠眠。」
顯然,這話不合時宜。
賀母也是話一出口便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白冉,後者卻微笑著輕搖頭:「沒事伯母我又不介意,況且您說得沒錯,要怪隻能怪賀晏佔了眠眠的時間,以後我一定好好管管他。」
見白冉沒計較,賀母倒放開了。
說話更是隨性:「賀晏從來就沒告訴我他有女朋友,其實這之前我們都以為他和眠眠這孩子在一起了,剛還和她媽媽說這事兒呢,這不就鬧烏龍了。」
我手指頓了頓,拿著的瓷勺碰到了玻璃杯。
儼然我沒有想到她會在此時說這話。
不過我的反應並沒有誰注意。
因為比我反應更大的,是賀晏。
他將手中的瓷碗猛地放在桌上。
哐當一聲,鐵筷落地,動靜不小。
瞬時空氣都凝結如冰。
「我說過多少次,別亂安排我的事。」
賀晏說的話裡多少帶著氣。
我不知那氣是撒給誰,但我鮮少見他這樣對他母親。
我與賀姨關系向來親近。
免不得開了口:「朝你媽媽撒潑,你還真有出息。」
說著,我撿起落在地上的筷子,放在他面前。
他突然就看向我。
皮笑肉不笑地說了句:「管我管上癮了?」
這麼久以來,我和賀晏幾乎沒有過爭執。
最多隻是我單方面的生氣,而他先趨於妥協。
這是第一次,他以這樣的口吻對我說話。
就好像,我在他眼中與那些女人沒有區別。
我因這樣的輕蔑感到由衷的厭惡。
「知道我管你這些年,就該對我道謝。」
我捏緊了茶杯,又忽而松開。
說得不輕不重,不鹹不淡。
眼看賀晏還要說什麼,賀母連忙勸住他: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啊你這孩子。」
白冉也起身盛了碗湯給賀母:
「阿姨您別怪他,他最近就是有些口不擇言的。」
說著她還輕拍了拍賀晏的肩膀,小小責怪了他一下:
「還有你啊,不可以這樣對阿姨和眠眠,多不好。」
賀晏難得被她的話說動,沒再吭聲。
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或許不是賀晏最喜歡的類型。
但好歹我們這些年,我也應該是最了解他的人。
然而現在,我才發覺,白冉才是那個最了解他又深得他喜歡的人。
她完美規避掉了所有賀晏厭惡的地方,舉手投足都足以稱得上完美。
不過度纏人,自信而明媚,喜歡就大大方方說出來。
我突然明白賀晏為什麼對她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又或者,明白為什麼賀晏這麼多年都沒有喜歡上我。
我並不難過了,那是一種得到答案的釋懷。
我突然想起賀晏送我的一本老書,裡面說:
「旅人朝著海島山河走去,他路遇盛放的葵,秋來的杏,漫山的櫻,卻從不停留,有人問他為何,他說,我隻想要兒時見過的一枝玫瑰,縱使它在懸崖邊,或極光裡,都沒關系。」
我那時不懂,隻覺得這文學太青春傷痛,過於酸了些。
現在卻讀懂,大概賀晏說的玫瑰,就是白冉吧。
所以即便大抵再往後十餘年,他也隻會為了那一枝玫瑰,一去不返。
11
——
離開北城的那天,下著大雪。
今年比起往年,要格外冷些。
去南城的事情,我沒有告訴賀晏,隻是同爸媽還有公司裡的同事說了聲。
順便,也讓爸媽不要給賀晏說,他們興許是覺著我和賀晏之間總歸有些感情,覺得我舍不得他,便也安慰了我幾句後同意了。
我也無所謂他們怎麼想了,人還真是奇怪。
我真的喜歡賀晏時,旁人有點誤會我便會立馬否定,生怕別人瞧出我那一點心思。
可當我決定放下時,任誰如何想我都不在意了。
我收好自己的行李,走進了機場。
我特意錯開了剛過完年的春運,所以機場人不是很多。
董事長自我同意後便很高興地給我訂了機票,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訂的是頭等艙。
看來他老人家還真是比我還高興。
我一邊無奈,一邊循著指示登上了飛機。
我以前出差都是訂的商務艙,心裡覺得都是飛機沒什麼區別。
所以這第一次進頭等艙,才感嘆果然金錢的能力是巨大的。
差別不隻一點點,不論是設施還是服務。
裡面隻有十幾個座位,而我坐的這趟航班隻有四五個客人。
我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旁邊已經坐了一個男人。
男人一身咖色風衣,戴著銀框的眼鏡,手裡拿著一本書。
見我走來,他將書放在桌上,抬頭朝我彎了彎唇:「小姐,你座位在裡面?」
我點點頭,客氣道:「嗯,不好意思。」
他聞言起身,紳士地為我留開一條道:「不用客氣。」
我走進去坐下,看著窗外這座我無比熟悉的城市。
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這裡了。
很奇怪,明明隻是換個地方生活,我卻覺得像是永別。
或許在某種意義上,的確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