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發現皇上一早就在那裡了。
他似乎注意到我,驚訝地咦了一聲。
這時皇後娘娘重重地咳了起來。
皇上的注意力又被吸引過去。
他皺著眉看皇後娘娘。問她。
「你這又是何苦呢?」
皇後娘娘目光凌厲地直視皇上。
厲聲道。
「蕭胤,你若恨我便殺了我,何必這般折辱於我。」
「你到底有沒有心?我妹妹還那般小!」
皇上似乎被氣笑了。
他狠狠捏住皇後娘娘的下巴,迫使她仰頭看著他。
「朕沒有心?哈哈哈哈哈沈安安......你又何曾看見過朕的真心?」
他氣得大步離去。
皇後娘娘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德妃小心地扯過我和孟嬌。又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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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進宮來,德妃就總喜歡嘆ŧú₁氣。
她看了我們一眼,心有餘悸地說。
「皇上瘋了。」
皇上的確是「瘋了。」
皇後的妹妹才十二歲,他竟然把她指婚給了年過七十的老侯爺做續弦。
那位老侯爺還有一個身份。
是張貴妃的外祖。
年輕的帝王好像試圖在用這種行為,逼迫愛人告饒低頭。
可是驕傲如皇後。
這樣的做法無異於在逼她玉石俱焚。
太醫走出來,衝我們搖搖頭。
我這才知道皇上發瘋的原因。
太醫說,皇後娘娘她是自己不想活了。
皇上便用她的家人威脅。
逼著她吊著一口氣。
德妃似是不忍地看了一眼皇後娘娘。
「她要是從沒遇見過蕭胤就好了。」
從來......沒有......遇見過嗎?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發瘋似的往回跑。
鞋子跑掉了也不肯回頭去撿。
我回到寢宮,在箱子底翻出一個包裹。
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盒子。
盒子裡是一對情蠱。
出嫁前,阿娘把它們交給我,若是把雌蠱種下,便可護我十年恩寵。
但阿娘把雄蠱也一並交給了我。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雄蠱生,雌蠱滅。
斷情絕愛。
————
皇後娘娘眼神平靜的看著我。
語氣聽不出喜怒。
「阿福,你可知在宮中行巫蠱之術,是何罪名。」
我搖搖頭,隨即又後知後覺地點點頭。
「娘娘......你這一生太苦了,隻要忘了,就好了。」
「我想救你啊!娘娘......哪怕是用這條命。」
「傻孩子。」
皇後娘娘閉了閉眼睛,似乎陷入了回憶。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明明不久前他們還在竹下飲酒,林間縱馬。
可是後來,先帝駕崩,太子未定。
朝野動蕩。
好像從那個時候開始,蕭胤和蕭逸之間,就注定隻能活一個。
是了。
那位少年將軍,不是別人,正是當年驚豔整個京都的七皇子。
也是蕭胤登基最大的阻礙。
蕭逸有軍功在身。
蕭胤有什麼呢?
他有一顆比誰都狠的心。
狠到利用了自己心愛的女子,逼走自己的手足兄弟。
其實蕭胤比誰都知道沈安安的心思。
但他仍然像洗腦一樣地告訴自己,沈安安不愛他。她背叛了自己。
這樣,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報復他們。
不過好在,沈安安這次是真的不再愛他了。
皇後娘娘的病一天天好了起來。
她似乎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隻是比我剛見她的時候更愛笑了。
我們湊在一起,慶祝皇後娘娘康健。
可惜皇上也來了。
他心情貌似不錯,大步走來,直挺挺地在皇後娘娘身前停下。
皇後娘娘眼神平靜的看著他,規規矩矩地行禮。
是了,皇後娘娘記得所有人,卻唯獨忘記了皇上。
忘記了那些錐心蝕骨的傷痛。
皇上好像並不在意這些。
他免了皇後的禮,牽起皇後的手。
皇後娘娘沒有再流露出厭惡的神情,她隻是低垂著眉眼,看起來溫柔小意。
皇上見狀更高興了。
他把我們都趕走,當晚就宿在了皇後娘娘的寢宮。
帝後的感情似乎又重新好了起來。
我不由得想起那日。
我跪在皇上面前,雙手顫顫巍巍地獻上情蠱。
他一雙眼睛銳利地掃過我。
說了同皇後娘娘一樣的話。
「你可知,在宮中行巫蠱之術,是什麼樣的罪?」
我聞言嚇了一跳。
腦袋重重地磕在地上,連聲音裡都染上了哭腔。
「臣妾知道,可是臣妾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後娘娘死。」
「更何況......皇後娘娘隻要種了這蠱,便可以忘記過往的一切,重新愛上皇上。」
果然,皇上的眼睛亮了一下,復而又冰冷地看著我。
「若是皇後有事,朕便滅了南昭全國。」
我知道,他這是同意了。
從皇上那裡出來,就仿佛在鬼門關走了一趟。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浸透。
那天的陽光很刺眼,看得我想要流淚。
皇後復寵似乎從來就不是什麼難事。
如今橫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隔閡消失了。
皇後娘娘的恩寵便成了整個後宮獨一份的。
可有人高興,便必然有人不高興。
張貴妃不敢找皇上撒氣,便把氣撒在了我們這些小妃嫔身上。
今日是李美人落水,明日又傳出熙貴人被野貓抓了。
我和孟嬌清楚,遲早會輪到我們的。
但是我沒想到張貴妃會那樣狠。
————
孟嬌被壓在地上,衣衫凌亂,那張白嫩的臉已經被扇腫了。
可她還是惡狠狠地看著張貴妃。
孟嬌旁邊跪著一個男子,低垂著眉眼。
張貴妃看著孟嬌突然笑了。
「柔妃似乎是有些不服啊?」
說著她又看向旁邊那人。
「你來說說,平日裡都是怎麼與柔妃私相授受的?」
那人聞言驚恐地俯下身子。
「柔妃說喜歡奴才,還送了奴才貼身的帕子,奴才......奴才是被勾引的......」
「柔妃還給了奴才銀子讓奴才伺候她......」
說著,那小太監從懷裡掏出用手帕包住的銀子。
我想衝上去,卻被兩個粗使嬤嬤狠狠地抓住,隻能扯著嗓子大喊。
「你胡說,柔妃姐姐一直跟我在一起,怎麼可能同你私相授受?何況你不過是一個太監!」
這大抵是我這輩子說過最惡毒的一句話了。
那小太監聞言突然抬起臉,目光死死地盯住我。
「若奴才不是太監呢?」
我這才看清了那帕子和小太監的臉。
竟然是他!
我掙扎得更瘋狂了。
「是你!那帕子明明......」
「閉嘴!」
孟嬌厲聲打斷我,隨後看向貴妃娘娘放聲大笑。
「貴妃娘娘為了構陷我一個小小的妃嫔,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的確是煞費苦心。
那小太監我認識。
這幾日經常在未央宮外晃蕩。
白淨的臉上總是鼻青臉腫的。
他看著年歲也不大,可能是因為經常被大太監欺負,吃不飽飯,所以顯得格外瘦弱。
我有時看見他,會偷偷塞給他幾塊糕點。
直到那天,我看見他一個人在哭。
他說他娘親得了惡疾就要死了,可是他沒錢給娘親治病。
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太監,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知道家中母親重病的消息。
挺拙劣的謊言。
可我這個蠢貨還是信了。
他求著我隨便賞他一個首飾,他拿去變賣了給娘親治病。
我回去揣了一兜子首飾往外走。
卻撞上了孟嬌。
她戳戳我的腦袋,讓我把首飾收好。
然後給了我一袋子錢。
孟嬌家世好,位分高,自然是比我有錢的。
我歡天喜地的把錢塞給小太監,讓他趕緊去救他娘親。
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小太監眼裡根本沒有半分欣喜。
被構陷的該是我才對。
是我害了孟嬌。
————
我去求皇後娘娘,同她說這事,她摸摸我的頭讓我不要哭。
她說她會跟皇上求情的。
孟嬌不會有事的。
可是......
邊關傳來戰報。
孟家軍敗了。
孟嬌父兄不再是功臣。
是害大懿割讓了三座城池的罪人。
連帶著孟嬌也成了罪人。
皇後娘娘跟皇上求情。
卻隻得到一句後宮不得幹政。
為了救孟嬌一命。
孟嬌的父親主動交出了兵權,自己進了詔獄。
皇城的天變了。
孟家被抄家流放。
許是念著些情分。
孟嬌被褫奪了位分,進了冷宮。
我去看她,原本那樣鮮活的人,如今卻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孟嬌說不怪我。
他們想害人,總能找到機會的。
孟嬌比我聰明許多。
她告訴我,張貴妃不過是皇上的靶子,若是沒有那位授意,她怎麼敢動重臣之女。
後宮其實是朝堂的風向標。
皇上需要誰的母族,便寵幸誰。
想對付誰,也是同樣的道理。
一個帝王,怎麼可能放任軍功赫赫的將軍一直打勝仗。
所以他寧願以三座城池為代價,也要扳倒孟氏一族。
我不懂朝堂這些個大道理。
我隻是很心疼孟嬌。
她又何其無辜。
那一年,孟嬌十六歲。
她最好的年華,將在冷宮了此殘生。
————
皇後娘娘又有孕了。
皇上很欣喜。
因著皇後身子不方便,皇上又在後宮活泛起來。
他終於記起了我。
我又一次被抬進了皇上的寢宮。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仔細打量著。
我怯怯地回視他,眼神中帶著迷戀。
這種眼神成功地取悅了他。
一夜雲雨。
皇上封我做了昭儀。
後來許是新鮮,他常召幸我。
年末的時候。
我和德妃聚在皇後娘娘那裡。
可惜孟嬌不在。
她平日裡最喜歡熱鬧了。
皇後娘娘靜靜地看了我一眼,輕輕握住我的手。
沉聲同我說。
「就快了。」
是啊,就快了。
————
皇後娘娘吃了張貴妃送來的補品後出了好多血。
我哭著跑去找皇上。
他那時正在同朝臣議事,但是我不管不顧地就闖了進去。
還不等皇上發怒,我就跪到他腳下。
「陛下,你救救皇後娘娘......她出了好多血......」
皇上聞言整個人瘋了一樣地跑出去。
我被他撞倒,腦袋重重地磕在一旁的柱子上。
頭很疼。
但是我卻沒忍住,露出一抹笑來。
這一天,終於來了。
這時有人蹲在我身前,輕聲問我還好嗎?
我錯愕地抬起眼。
面前的人很英俊,鼻梁高挺,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養在京都的貴人不會這樣,隻有常年在邊關打仗的人才會是這種膚色。
這想必是位將軍。
樣子有些熟悉,我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他衝我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然後伸出手,把我扶了起來。
我起來後忙跟他拉開距離,道了聲謝後,快步走了出去。
身後像是一直追隨著一道目光,讓人有些不舒服。
————
皇後娘娘的孩子到底沒能保住。
我回去的時候,宮人太監跪了一地。